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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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刚过七点，一阵温柔的敲门声很有节奏地响起来。
居民楼的楼道里昏暗无光，只有墙壁上的高窄小窗渗透出来的几缕单薄光线才能让人勉强视物。面前的铁门上到处都是铁锈，手指敲击在上面的时候会发出沉重的“笃笃”声，像是一不小心就能把这扇门给敲穿。
大概过了五分钟，敲门的声音空空荡荡地在楼道里回响着，被铁门挡住的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敲门的人停下动作，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铃声回旋两遍才被接通，那头的男人嗓音很哑，应该是刚醒。被搅了好梦，语调却还是温温和和的，“喂，小青，什么事？”
佟梓青左手拎着一份用保温袋密封好的外卖，外卖袋子右下角印有“蔡林记”的商标。背上背了只白色的布偶猫，猫很乖，高冷地瞪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比白雪还公主。
听到男人声音的时候佟梓青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酮哥，我在你门外，给你带了份早餐。”
“好，麻烦了，稍等。”
电话被摁断，门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没过一分钟，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薄一酮穿着一身黑白条纹的家居服，半长的头发拢住耳梢，乱糟糟的，却一点都不显得邋遢。
他朝着佟梓青笑了笑，向里面让了一步，留出一份空隙，“抱歉，久等了，进来吧。”
佟梓青背着猫，东西不太好拿，半真半假地说：“酮哥，你耳朵平时那么好使，今天这门怎么敲半天也没敲响？咋晚干嘛去了啊？”
“抱歉，”薄一酮又笑了一声，“早上睡得太熟。”
他把猫公主接过来，说：“进来吧。”
这里是岑安有名的贫民窟，居民楼大多都年久失修，楼道里连5块钱一个的照明灯都舍不得安。断垣残壁，水电不济，楼道阶梯的墙上随处可见各种产品的小广告，售卵、打胎、安全套，没一个正常，撕的速度永远赶不上贴的。
除了破旧与贫穷似乎找不出来其他形容词能概括这里的处境。
但它之所以有名还是因为火爆，包含水电在内一个月房租600，在岑安住厕所都比住这花费高。
很多人挤破头都挤不进来。
房子很小，大概只有八十平米左右，进去却不显得拥挤，各类生活场所一目了然。正中央摆放着一张二手市场淘来的米色沙发，上面盖着条暗银色的旧空调毯。茶几是木制的，圆桌，不大，据佟梓青了解，这是一位与薄一酮相熟的木匠送的。
床在沙发的左边，很大，深蓝色的被子被随手折了一下摊在床上，但旁边的衣柜却很整齐的摆放着各种衣物，从春到冬，外套到长裤，林林总总也就那么几件，两只手掌就能数完。浴室在右边，安了个透明玻璃门挡着，作用聊胜于无。
佟梓青走了两步，把外卖搁在茶几上，短暂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第一百次诚恳地建议道：“酮哥，住我那儿去吧，反正我多出来的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就当我租你的，每个月你付我房费，”佟梓青说：“这样行吗？”
薄一酮进浴室洗漱，吐出一口漱口水，简短地拒绝，“算了，我早出晚归，不方便。”
薄一酮看着脾气好，性格却执拗，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决定了的事天王老子都劝不动。
佟梓青知道这事没得谈便收了口，另起话头。他看向浴室，说：“听说你最近接了个新本子，什么时候进组？”
布偶公主跳出猫包，大概对周边的环境不太满意，细声细气地“喵喵”了两声，一脸高冷地瘫在毛毯上不动了。
佟梓青把公主抱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猫背。
薄一酮用毛巾擦脸，没半分喜悦，纯白的毛巾折叠成方块盖在脸上，他闭上眼睛享受了一秒钟的安宁，却说：“这事儿还没谱。”
“怎么会？”佟梓青蹙眉，他开了家高端发廊，成天跟达官显贵打交道，对圈内的风向了解的很快，“选角不是定了吗？你这些天天天在天桥底下蹲守揣摩不是为了这戏做准备？我听说导演对你很满意。”
将毛巾端端正正地挂在置物架上，薄一酮走出浴室，额前的几缕头发被水浸湿，他不在意地朝后捋过去。
置物柜的四方格里有包红金龙，薄一酮拆开挑出一根叼嘴里点上，他低垂着眸子，深深吸了口烟又吐出来，看不出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只是在烟雾缭绕的时候稍稍眯了下眼睛，“收到试镜成功的下一秒，接连着就收到了制片人发来的短信，让一起出去喝杯酒当庆祝。”
佟梓青给猫顺毛的手一顿，“……是给剧组一起送风还是单独约的你？”
薄一酮笑了一声，“这重要吗？”
制片人短信都发到手机上了，按照流程下一步大概是——听说你家在附近，太晚了，我上来坐坐。
娱乐圈的潜规则向来都明晃晃地摆放在台面上，连层蒙羞布都懒得披。这些年薄一酮见了不少这种事，自愿的或是被迫的，制片人或导演，要钱还是要名……
当然也有很多都朝他伸出了橄榄枝，最露骨的是有一次出品方负责人直接递给他一张房卡，当着投资方、导演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对他说：“陪我一晚，这角色就是你的了。”
薄一酮拒绝了，第二天这角色就定了别人，连个试镜失败的短信都没收到。
肉/体交易是最下等的潜规则，但这的确是条飞升的捷径。
薄一酮清楚规则，不做评判，也绝不下场。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佟梓青紧紧皱着眉，指尖僵住，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猫，“我听说这本子很不错，外界也都很看好，没准……”
“要不我去找程天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人脉可以帮帮忙。”
薄一酮挑眉，卸下力气，全身撑靠在柜子上。弹了一下烟蒂，他淡淡地瞥向佟梓青，“你不是不喜欢他么？”
“是不喜欢啊，但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什么东西都不要是不是也太傻了点？”佟梓青自嘲地笑了笑，“出来玩就应该讲究交易平等，我了解他，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
佟梓青和程天在一起两年，双方保持着良好的肉/体关系，但这跟恋爱绝对沾不上什么边。
程天花名在外，也包养过不少小明星。佟梓青与这些包养对象的区别大概就在于他不图程天的钱。但他也不要程天的心。
薄一酮不认同这种价值观，但他尊重别人的想法和选择。
将烟掐灭，薄一酮走到佟梓青身边，叹了口气，既是婉拒也是劝解，“小青，不喜欢的事情可以选择不做，没必要勉强自己一直困狱在同一个地方。”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了解的再多终究也只是管窥蠡测。
心脏倏地被刺了一下，开始细密地泛着疼。佟梓青错开视线，生硬地岔开话题，“好了不说这事了，过几天孟哥回来，一起约个饭？”
看他不想提，薄一酮也没再追问，“好。”
“面快坨了，先吃面吧。”
薄一酮拆开外卖包装，取了个小凳坐在沙发对面。
安安静静看薄一酮吃了会儿面，佟梓青想起来什么，又问：“你昨晚是不是不在家，我昨天来找你，没碰到你人。”
提起昨夜，薄一酮短暂地怔愣了会儿，半晌无奈地失笑道：“嗯，昨晚去看了场话剧。”
“话剧？什么话剧，没听说最近上了什么好看的话剧啊，”佟梓青最近也是无聊，拿出手机上下划拉了一通，问：“叫什么名字？改天我也去看看。”
“嗯……”薄一酮煞有其事：“《小天鹅》。”
“《小天鹅》？现在的话剧名字都这么童真吗？”佟梓青有点懵圈，“最近有这部剧吗？讲什么的？”
“讲怎么拯救失足少年。”
佟梓青：“……”
真有这么个富含社会现实意义的话剧？居然还他妈叫《小天鹅》！
“好看吗？”
薄一酮想起自己昨晚怕那个倒霉孩子出事，陪着走了两公里路，顿时有点气短，“好看是好看，就是挺废命的。”
佟梓青：“？？？”
***
12号晚七点，声色酒吧。
某位失足少年此刻半陷在酒吧的沙发里，长腿微微躬着，模样有点憔悴。
陆晟穿着件黑色冲锋衣，耳钉换成骷髅头像的，一头奶奶灰的头发蓬松地炸起来，再来个墨镜就能当非主流少年的头头了。
范文文在点歌台切歌，只恨后脑勺没长眼睛，频繁地扭头偷瞄陆晟。终于一个没憋住，说：“晟，你来酒吧带什么行李箱啊，不会是被逐出家门无家可归了吧。”
包间角落里立着个黑色海贼王的行李箱，里面行李塞的满满当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进酒吧逃难。
程野也从手机里抬头看他，“啊？这么严重？你家阎王爷真发火了？那去我家避避难？”
范文文插话：“你家？可别了吧，让晟晟去你家看翻白眼大赏？”
程野哼一声：“那也总比你这位外派人员要好。”
陆晟叫地主双加倍，开局丢下一个炸/弹，拿那俩农民对手当这一对损友，恨不能将他们裹成一个团炸飞，“你俩能说点人话吗，别总盼我无家可归行吗。”
其实的确是无家可归。
前几天跟陆铭闹翻，转角陆晟就把行李打包收拾好，大步踏出了别墅区。硬气的一分钱没拿，纯粹的净身出户。
但离家才知油米贵，好的酒店住一晚居然要四位数！陆晟决定不给黑店送这良心钱。兜兜转转找了个好点的钟点房，凑合两晚后已经身无分文，买碗康师傅的钱都不够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当时多管闲事扔下的四个钢镚和那两碗一时义气请出去的红烧牛肉面，他妈还是加大桶的。
知道这两人各有各的难处，这节骨眼上收留他都不太方便。陆晟不想让兄弟为难，信口胡诌道：“我奶奶想我，让我早点回去陪她，今晚的机票直通夏城。陪你俩吃这顿散伙饭都是抽出来的时间，有这闲工夫好好担心一下自己，少操心我。”
范文文松了口气，难得煽情，“不管怎样，就算我不在你们身边，有事知会一声，我他妈一张机票直接飞回来。”
程野点头，附和道：“找他之前先找我，远水毕竟解不了近渴。”
范文文真服了，“你说就说，还拉踩我一脚干嘛？”
程野呛回去：“爷乐意。”
陆晟把脸蒙在冲锋衣衣领里，嘴角挂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说起来他们三个能熟起来也真挺惨的，念高中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在一个班，真正熟络起来却是在高二。
岑安附中等级差异十分明显，家里有钱的大多都相互抱团，那些没钱又不愿意趋炎附势的自然成了班级里的异类，受到大多数人的排挤。
范文文家里当时连锁超市的品牌还没打响，又因为一次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班王宇，自此成天被王宇那边的人针对排挤。程野是因为自己的私生子身份，可能暗地里也有不少他哥程天的示意。
陆晟就比较特殊了，他是高二的时候转学进来，又太过特立独行，一来就被王宇编了个“乡巴佬”的外号取笑。
那些背地里、明面上的欺负远不止这些，你永远无法想象到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可以有多大的恶意。
事已至此，也绝不可能用“开玩笑”、“不懂事”等模糊字眼开脱过去。
酒过三巡，范文文喝大了，举着话筒大骂：“王宇，我去你妈的，老子终于毕业了。”
程野握着另一只话筒喊：“终于他妈的毕业了，成年了，没傻逼管着了，爽。”
只有陆晟喝的不多，脑子维持着清醒，没干出这种隔空喊麦的傻逼事。
最后在范文文的胁迫下，三个人一起合唱了一首《我怀念的》，在刘若英的那句“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中，聚会连同着青春一起完美谢幕。
走出声色已经是半夜，大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辆出租车还在奔波载客。
陆晟瘫着脸提着一只大箱子，还要撑扶住两只醉鬼，步履蹒跚，十分艰难地走到门口。
叫的车误了时，陆晟打开手机准备取消订单再叫一辆，刚打开叫车软件，一旁的范文文梦呓道：“操，我怎么感觉看见了王宇那个傻逼。”
陆晟撇扫过去，绷紧了下颚，他抖了抖软在自己身上的两滩烂泥，冲他们耳语道：“喂，你俩醒一醒，王宇带人来了。”
范文文支起头，醉鬼是没有脑子这种高端玩意儿的，只见他冲着离自己五米远的王宇嚷道：“哪儿呢哪儿呢，王宇那傻逼在哪儿呢？快出来让爸爸打死你。”
陆晟：“……”
王宇那头绿发比前两天更亮了，估计是重新漂了色，在夜色下blingbling地闪着绿光。两天不见，鼻子上多了个鼻钉，十分有个性。身边围了五、六个差不多年纪的人，个个铆钉衣，黑皮裤，头发五颜六色，耳朵、鼻子上挂满了东西。
陆晟觉得自己像是被野猪部队围攻了。
王宇手插在皮裤口袋里，拍港片似的来了一句，“真是冤家路窄啊。”
陆晟对待傻逼一向就一个招，能躲则躲，躲不过就上。但今晚比较特殊，他带着两个仿佛磕了蒙汗药的死党，硬拼估计得出人命。
陆晟选择忍一忍，“你想怎么样？”
王宇夸张地笑了笑，脸上的肥肉跟着一块晃荡了一下，“你们三个人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这事就了了，怎么样？”
第一句话就忍不下去，陆晟嗤道：“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
黑/道/片看多了吧。
王宇叹了口气，嘴角咧成野猪样，“让你道个歉这么不情愿，你哥就不一样了，前两天好声好气地跑来我家，在我爸面前跟个孙子似的……”
“咚”一声，陆晟一把丢下范文文和程野，挥动着拳头冲过去直接给了王宇一下，“操/你大爷。”
王宇被伦的一懵，嘴角被打破了，血腥味直直冲入喉咙，痛感迟钝地苏醒，他赤红着眼睛瞪着陆晟，气疯了，“操，我他妈今天打死你。”
在所有人都开始动作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不远不近地响起，“哟，打群架呢？”
王宇循着声响瞧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穿着简陋的人立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下，正笑吟吟地瞧着他们。头发乱蓬蓬地也不修剪，嘴里还咬着只二手烟，看起来不怎么经打。
陆晟扫视过去，只看得见一个黑黑的人影，但他仿佛知道是谁，顿时蹙紧了眉心。
“臭要饭的，别多管闲事。”王宇龇牙咧嘴地喊道。
“多管闲事？”薄一酮笑了一声，手里夹着烟隔空虚指了一下人群中的陆晟，很痞地说：“不算闲事，我和那小白毛是一家的。”
陆晟：操，谁是小白毛？
王宇：操，弱鸡装什么□□老大？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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