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山海》戛玉敲冰

14、第十四章

　　这里全是薄薄的红雾，缥缈虚幻，仿佛置身梦境。

　　一进入这片奇特但充满压抑的空间，九南强撑的身体，终于忍不住轰然倒地！

　　身体内每一寸肌肉就像干涸的河床，紧绷枯竭，寸寸欲裂。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疼痛感蔓延全身，类似压强一般，体内像瘪掉的球空荡，外界压力拼了命想要挤进身体。青筋渐渐爆裂，骨骼也在咯吱发响。

　　仰倒在地上，看着这片红雾遮蔽的空间，身子动弹不得。九南像是没有了声息般安静异常，只有微微抽搐的身子证明他还活着。

　　一道不易察觉的晶莹从眼角滑落，隐没在红色迷雾里消失不见。

　　慢慢睁开泛着暗红的眼眸，九南突然笑了。

　　父母面临生命危机，自己在干什么？

　　自以为是的骄傲，绝对自信的实力，在如今竟成了笑话。

　　以为自己进来后能渐渐恢复力量，过于无视不了解的能力，终究栽了跟头，无法自主吸进灵力，体内匮乏干涸的经脉被外界挤压几近爆裂。

　　九南嘴角的笑逐渐放大，笑容不再是永远的温暖，而是沾染着疯狂，眼底涌起滔天狠意和悲凉！

　　自己生来只为父母而活，这件事是他从小就认定下的目标！

　　父母生死未知，他却无法援助甚至被困于此。废物！他就是个废物！

　　九南体内怒气越大，周边的灵气愈发凶猛地冲他挤压过来，体内搅得天翻地覆，满身疮痍，内里的暗伤根本不能用惨来形容。这种痛苦就像用小刀一刀一刀割下身上的肉，清明的状态下感受身体崩溃。九南闷哼一声，表情不复淡定自若，整张俊脸都皱在一起，狰狞痛苦，身子蜷缩起来，像被遗弃的小兽。

　　一片红雾渐浓，细微的红色颗粒凝成实质性的薄纱，明明没有风，慢慢旋转着将他缠绕起来。

　　在九南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一阵异动将他唤回现实。远方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他身体强硬带起，呼啸着朝那个方向而去。

　　只感觉快速的移动让耳朵刮得刺痛难耐，突然腰背一阵猛烈的撞击，狠狠撞上类似柱子一样的东西！

　　身体像碾过巨石般，脊柱被强烈的撞击几乎断裂，内脏也差点被震碎，重伤之下猛地喷出一口血，似乎掺杂着内脏碎块。

　　被卷来此地，承受的当然不止身体的痛苦，不然怀瑾不会那么快平息下怒气，只是因为里面有更直接的灵魂上的鞭挞！

　　“啊！”

　　九南双目暴凸，仰天怒吼，脖子上青筋暴起，手腕脚腕上的那诡异的钉子似乎找到了归宿，自动钉在两侧横向的石柱上牢牢定住。周围都是火焰！竟灼烧不到皮肤，而是直接使最本质的灵魂遭受如万箭穿心般的灼烧撕扯！

　　就像要把他的灵魂灼烧成碎渣一样，比体验骨头寸寸断裂的痛楚强上百倍！

　　身后是个类似十字架的东西，双手双脚被牢牢钉在上面，稍微动弹身子便会受到更猛烈的灵魂灼烤。

　　此刻明明是他自己身在险境，备受折磨，但九南脑中被痛楚占据后，仅仅存在一个念头，强烈清晰甚至让他逐渐有了反抗的力量。

　　“我要出去......出去！”

　　“他们就要死了，他们就要死了。”

　　口中一直喃喃念叨着，眼底的血红愈发浓重，身体不知从哪涌出一股力量。九南双臂猛烈向前，借着后面石柱的力量，想让钉子直接穿透手腕，逃离禁锢。腕上内里粉红软肉被撞的翻出，血液不断喷洒而出，蜿蜒曲折顺着手臂滴落，血液流出越多，那股火焰燃烧地越猛烈，就像加了催化剂般。

　　是他不够强啊，是他没用啊......

　　现在的九南宛如疯子般，身体濒临崩溃不自察，不断进行着自我毁灭的举动，若有人看到，定心生胆寒之意。

　　“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从脑中直接传来一声惊怒，不复之前几次那种懒散随意的态度，明显被九南现在的惨状给惊呆了。

　　那种火焰穿透身体，自然也灼烧到梅子君的灵魂，被那种灼心之痛给强行唤醒，他一睁眼便是让他又惊又怒的场景，惊在九南又趁他沉睡时遇到困境，怒在九南把自己和他共用的身体搞成一团糟。

　　不用感觉，九南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完全靠心中那股撼天震地的炙热情感，强行带了的一股力量撑着。可他却用这种力量，不断做着自残毁灭的举动！

　　九南完全听不见梅子君在说什么，全凭本能，仍在不停撕扯着手腕上的钉子，手腕不动就动脚腕，双管齐下，力量渐弱，九南仍不放弃。

　　生命是父母夺回来的，他们死亡，他就要把这条命还回去！

　　梅子君眉头微皱，通过共享的视野看周围的环境，刚想直接出去顶替他，灵魂里却被另一种
　　温度给包裹起来，梅子君猛然一怔。

　　炙热却温暖，像一团火，又像一束光。

　　那是从九南的灵魂直接传给他的温度，本来两个灵魂互不相干，九南受到的痛楚他感受不到，但这种温度却直接强硬有力地传递过来。

　　这温暖是九南心中爆发出的情感，满是对父母的想念、焦虑和绝望，直接超脱灵魂的界限，洒播在身体每一寸肌肤，每一束神经，每一个灵魂！

　　梅子君从没体味到这种感觉，之前活得年岁再长，这股感情他首次接触。梅子君眸色有异，抬手触碰着这温暖的温度，传至心底，一根弦似乎在心底微微颤动。

　　他又恢复了原来的慵懒劲，看着自己所处环境的空荡和黑暗，哼笑一声：“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值得吗？”

　　这句话九南应该是听的很清楚，从牙缝里用力挤出模糊的话。

　　“值……得！”

　　感受到九南越来越不稳定的情绪和要崩溃的身体，梅子君低叹一口气，强制将九南陷入沉睡。

　　“好好睡一觉吧。”

　　外界，九南强烈挣扎的身体慢慢停下，像破布娃娃挂在十字架上。

　　突然他的身体涌出一股不属于他的气势，强大邪肆，若是全部释放出来，便是巨大的毁灭力。

　　梅子君一掌控身体，便感受到九南身体崩溃程度令他有些吃惊，肌肉在逐渐萎缩，更别提骨头和经脉了，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

　　梅子君斜眸睨着周身的火焰，这种灼烧似乎对他的影响力不大一样，没有九南那么强烈的反应。

　　“业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业火对他的影响要比九南来的更猛烈，只是比九南经历的多，能硬生生忍下来而已。业火消除业障，灵魂越被邪恶和黑暗占据，烧灼地越明显，就像要把那种恶完全烧掉才肯罢休。一个人或一只兽，灵魂已经被黑暗侵蚀到核心，只有将灵魂完全毁灭，这种灼烧才会停止。

　　梅子君很久以前接触过业火，只不过当时也是年岁较小，灵魂灼烧的痛楚比现在小得多。不过当时有种古老说法，只要熬过业火煎熬，灵魂强度即可上升一度，甚至有机会能收复业火。他以前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从未想过收服外力。

　　不过现在看来，这东西对现在这具身体可能会有所帮助。

　　火焰无孔不入，零零碎碎灼烧着每一处，百蚁噬体般麻痒痛苦，现在承受这些的换成梅子君，纵然是他也耐不住唇色发白，眉眼间的邪意更甚。

　　梅子君突然感觉眼睛处湿润酸涩，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伸出舌头舔舐着那抹湿润，一股血腥蔓延口腔。

　　血泪！

　　“啧。”梅子君胸腔涌上一股怒气，把自己搞成要死不活的样子，让他出来收拾烂摊子不说，还心里一个劲念叨着自己的父母，之前沉睡时零零散散听到过九南心里一番活动，也了解一点事。

　　明明是养父母，看得比自己生命都重要！这小子不知道自己活着才最重要吗？

　　手腕脚腕上也血流不止，当他自己的血不重要还是怎么的？

　　梅子君从未这么生气过，今日偏偏因为一个小辈消耗生命怒气四溢。他知道寄主死亡自己也会直接烟消云散，所以才压抑不住，但他觉得自己心理状态有些异样。

　　难道是活得太久了，对别人的生死也开始在意了？

　　梅子君皱皱英挺的眉，区别于那乘北的妖媚，他更多的是夺人魂魄的邪肆。

　　再四周看看浓厚的红雾，梅子君强忍痛苦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有些松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显示人的喜悦，这东西只有身体濒临崩溃，生机几乎断绝才能吸收，吸收起来可是绝妙的补品。
　　红沙，纱状雾质，填补体内缺漏达到更强健的效果，就像气球漏气打上补丁。同时带有幻境，勾出人心底最不愿接受的一幕。

　　业火和红沙，居然均存在这一族中，必有蹊跷，还有这可以禁锢人体内力量的钉子，梅子君没见过，也敢断定是一件神物。

　　他深吸一口气，眉眼微挑，朦胧着神采，开始凝聚力量缓慢修复体内残破的地方。

　　灵魂像不断被切割再复原，再切割，循环往复，摧心剖肝的痛楚就快把梅子君撕裂。他还分开心神，一部分凝聚在修复体内暗伤上，一部分缓慢从那诡钉里夺出被吸取的能量，一部分抵御灵魂炙烤的疼痛。

　　梅子君咬紧牙关，替九南承受着强烈的苦楚，额角开始不断沁出汗，浑身疼到打哆嗦。

　　用力扯出类似温柔的笑，却和九南大相径庭，眼神泛起一丝微光。

　　小孩，这回了帮你，以后可要好好感谢我。

　　君逐渐用上十几年来积攒起的灵魂力量，这消耗极大，难以再补回来。灵魂慢慢空虚，反倒昏迷中的九南灵魂在逐渐凝实厚重。

　　他这人从来就跟随心意走，想帮这小孩，就帮了，不顾后果。

　　也不知承受了多久的煎熬，周身的红雾都薄了，被九南搞垮的身体恢复了大半，被抽走的力量回来许多，只是梅子君的灵魂在慢慢虚弱，变透明。

　　正闭目滋养身体时，前方一抹亮光照射进来，梅子君眯眯眼，这封闭的空间随意进出，要么是把九南关进来的异族，要么是和那人关系密切。

　　在远处耽搁了许久，一个不认识的人才从迷雾中进来，愈发清晰。

　　是个不认识的狐狸，梅子君心里判定道，通过气息就能判定。

　　妖媚到不似雄性，梅子君打心眼里厌恶这种人，没什么好脸色，懒懒抬眼看人一眼便转移视线。

　　乘北没想到一进来居然有幻境出现，搞得他狼狈不堪，汗水几乎浸湿了后背。本来想趾高气昂地过来看九南被折磨成什么样子，结果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他苍白着脸，大口喘着粗气平息下去后，才昂着头走近。

　　眼前一幕让他有些心惊胆战，九南身体露在外面的皮肤满是结痂，手腕脚腕处过了许久还没完全停止渗血，一副惨烈的模样，脸上似乎还有着干涸的血迹。火焰灼烧包裹着他，但好像对他的身体没什么影响。

　　乘北吃惊地张张嘴发不出声音，脖子僵硬转动着上下打量他，眼神竟露出慌张，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梅子君可不想被人这么肆意打量身体，眼神闪过暴虐气息，抬眼直接震慑住乘北。

　　那目光，真想让人把眼睛挖下来。

　　念头刚出，火焰再次爆燃，力度加大碾着灵魂，梅子君闷哼一声停下震慑。

　　乘北看到那目光感觉看到了别人，气势震慑差点将他的心理防线击垮，要不是梅子君长时间消耗灵魂力量，恐怕乘北现在已经精神崩溃了。

　　强行咽咽口水，恢复最初的妖媚样，乘北怀疑地看着九南身体，刚刚那股感觉是他发出的吗？

　　“九南，也不知道养父母怎么会看上你的，弱小到连这里都逃脱不出去，”这话说的底气较弱，毕竟乘北刚才也感受到幻境的厉害，“没有足够的实力，你真让我失望。”骚包地将长发捋到耳后，眼神带着轻蔑和不满。

　　梅子君抬头睁眼：“养父母？”

　　乘北脸上露出一股不自然：“只准你是，不准我是了？我自诩实力比你强，却落得这样的安排。”冷哼一声，再次把眼神放到梅子君看不出神情的脸上。

　　“已经过了三天了，再不出来，你的同伴怕要就此丧命咯。”

　　潇洒转身离开，留下梅子君在原地神情莫名其妙，他没想到这只狐狸离开时，并没有把空间出口关闭，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

　　这只乘黄，是敌是友，似乎明确了。

　　只是这情况复杂，他又所知甚少，没法帮九南分析出现在的情况，只能等他清醒过来再说了。

　　至于那个濒死的同伴，应该是自己首次出来第一眼看到的那只小狐狸。

　　同伴？嘶，怎么有点不爽呢？

　　这时九南的灵魂有些异动，这些天的休整，让他得到不少好处，即将苏醒过来。

　　梅子君眼神波动着，决定在小孩醒来前拼一把。沉下心思，开始最后的冲击，把全部的力量用在上面，等待一破就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