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山海》戛玉敲冰

3、第三章

　　辽阔的草原一碧千里，草浪波波荡漾着，深吸一口，满是清香的草木味。一条蜿蜒曲折的玉河延展至茫茫处，镶嵌在草面，清纯富有着生机，如同那遍地新生的嫩绿。偶尔能见到几辆车奔驰在滚滚绿浪，消失在视线里。

　　九南随手扯了片草叼在嘴里，脸颊边两缕发丝轻柔拂面，增添几分自在悠然的缥缈韵味。明媚阳光照映在冷淡眼眸里，似幻化成暖意融化深处的寒。
　　若不是身穿黑服，若换成飘飘欲仙的宽大衣袍，必定像仙子下凡。浑身淡然的气质无端给人勾魂摄魄之感，若夺得其温柔一笑，便觉此生无憾。

　　低头看看自己瘦削的身板，摸摸还没长开的秀气脸庞，五五有些气恼地跺跺脚，这人怎么比他还像狐狸一样勾人，肯定在原来那个空间非常吃香。

　　五五叹口气，看向前方不见尽头的绿意，等回族里一定要好好加强锻炼！五五暗自下了决心。

　　“你们族内的时空洞，为何正好通向我家附近？”九南和五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五五皱眉，灵动的眸子有些茫然：“难道是那片碎片的吸引，让我正好落在那里？”他试探性猜测。

　　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出什么，但九南想的是，狐族中人曾想窃走家中父母留下的这枚碎片未果，打通返途时空洞时位置错乱，并未定位到青丘山，而是落到北山。历经千险回到族中的狐族先辈便告知后辈，这为单向时空洞，未到紧急时刻勿用。

　　五五想了想，也问了个让他疑惑的问题：“你怎么身缠死气，难道你还杀了同类？”他有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眼神扫视一脸温暖阳光的人。

　　他没有了一开始见到时那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仿佛这人天生就这么温柔如三月暖阳。
　　九南直视前方：“与我无关。”

　　四个字击垮了五五脆弱的小心脏。

　　眼看要到中午时分，太阳光毒辣起来，五五扑到河边，疲惫地一屁股坐下，捧起河中清澈的水入肚。抬起头时，脸上一片晶亮的水渍，看上去懵懂异常。
　　五五毫无形象趴在地上低声道：“九南，我两天没有进食了，体力不够用。”抬眼亮晶晶地看向九南。
　　九南勾唇“哦”了一声，跟着坐在河边开始休息，“那就休息一会再赶路。”

　　忽视五五委屈的小眼神，九南头枕双手仰天随意躺下，身下的草柔软似床，倒也是蛮舒服的。
　　倒不是九南故意不拿吃的，是走的太急只收拾了衣服和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然如果带了，自己也不一定给他，结果没啥区别。

　　待二人都进入闭目养神阶段，一声婴儿啼叫声在不远处河岸边响起，婉转多变，似乎啼叫里包含了很多种情绪。二人接连睁眼，面露不同表情看向声音来源处。

　　“九南，这里怎么会有人类婴儿的啼鸣，身为父母也不至于将其扔如此远来自生自灭吧。”五五表情带着疑惑和愤懑，身为妖兽虽也有心计但不比人类的花花肠子多，兽的世界从来只有强弱之分，且想法直接不拐弯，更不会轻易将血脉骨肉丢弃。

　　九南听这话，表情震颤，唇边温柔的笑变得充满诡异：“哦？”一个字拖着长音，让人心中生冷，“亲生的就不能被抛弃了吗？”喃喃低语，喉咙里发出的声音都带着低哑。

　　打了个哆嗦，五五扭头一瞧，他却变幻了一种更复杂的神情，似是兴奋得发颤，又似面临危险的严峻，掺杂在一起就是莫名浓烈的战意。

　　五五呆：“这......”喉咙一哽。

　　刚才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好像跟这战意不大相符吧？

　　九南看着前方清澈河面下黑暗庞大的影子，傲然扬眸直视前方心中内定的猎物，内心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欲望，渐渐燃烧。
　　九南低叹：“狍鸮在食人呢。”面上没有什么同□□彩。
　　歪头笑看，如愿以偿见到五五面色逐渐苍白透明，九南却心生无趣。

　　无奈耸耸肩，独自轻巧跨步飞奔向目的地。没跑几步，见身边突然闪现一人，五五秀气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更多的却是坚定。

　　“我不能让你单独去救人，你自己去会有危险的！我们一起对付它！”

　　九南轻挑眉，似是同意般点下头。
　　他从来不是善良的主，怎可能做出涉险救人的事。能不能救下来人是顺手的事，不顺手，没心情，那就自生自灭吧，反正他的主要目的，只是去和狍鸮打架。

　　至于这只小狐狸，不知道从哪突然冒出的英雄主义，身为妖狐还要去救人类？

　　九南表示看不懂这波操作，毕竟人类可不会对身为兽的他们这么善良......九南眼中利芒乍现，浑身气势更添加了一分狠意。

　　河内一片血花四溅，清澈纯净的水被染成纯粹的红。羊身人面，虎齿人爪，是狍鸮不错。浑身坚硬青灰色皮肤崎岖不平，身躯如成年象般巨大无比，人面丑陋恐怖。
　　狍鸮桀桀兴奋的笑声依旧是婴儿啼声，人爪指甲锋利如刃，掐住最后一个幸存者来回按入水中，这男人倒是忍耐力极强，并未因此慌乱而呛水晕死，落得水中同伴成为人体碎片的下场。
　　九南脚步有些停滞，脸上突然闪过一丝迷恋痴狂，笑容越来越大。

　　......好香......真的好香。

　　打了个寒蝉，从一种虚幻的境界脱离，九南面容微沉，将某种念头按压下去。

　　察觉到有陌生气息到来，狍鸮斜眼一瞅，嗅嗅空气中特殊的气味，巨大眼睛中闪过血腥欲望：“身缠死气的人类，桀桀，味道一定美味极了。”

　　掌中的男人看到旁边匆匆赶来的二者，眸中焦急色显，本被掐得面色青紫，拼尽最后一口气冲这边大喊：“你们快跑！”
　　话音刚落，被狍鸮一把扯碎塞进满是利齿的口中，转身直接面对刚到眼前的九南和五五。
　　五五睁大眼睛，第一次直接面对死亡。他清晰看到男人被撕碎的一刹那，眼中明亮燃烧的坚毅，瞬间掐灭在狍鸮手中。

　　巨大的死亡冲击力下，五五眼瞳瞪得突出，眼白处充满血丝，迸发强烈的杀意，牙齿被咬的咯吱响。

　　一个生命啊，被瞬间扼杀......

　　旁边一身影化作虚影窜出，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一把古剑，直冲狍鸮的头颅狠厉劈下。那把黝黑厚重的古剑，剑柄刻画着简单朴素花纹，剑刃隐隐染着妖邪的灰绿色，毒素已渗入古剑深处。
　　即使被狍鸮兴奋血腥的目光牢牢紧盯，九南眼里闪过毫不亚于它的欲望，腿部用力蹬地向前窜去，腾空而起，手内利剑竖劈过去，速度之快划出破空巨响。

　　狍鸮兴味十足，青灰色的手臂用力一挡，力量反弹回去将九南震飞出去，而它的手臂上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反推力将他震出很远，用剑在地上狠狠一插才堪堪停下。九南举起手，手臂微微颤抖，刚才狍鸮的力量反震到他的身体上了。他心里没什么惧怕的感觉，重新盯上狍鸮丑陋扭曲的脸，此时嘴角竟扯出一抹温柔似水的笑，眼神深处一点点涌出妖异邪气。

　　“真是，有意思。”

　　牵动他的除了父母，就是那凌驾他人的绝对力量。

　　狍鸮看了眼九南嘴角的笑，后背莫名发凉。

　　摇摇头，庞大的身体主动扑上去，巨大影响不了它飞快的速度，反而灵巧敏捷，充满爆发力。

　　利爪扬起，寒光闪过，向着半跪在地面的九南抓去，狍鸮内心狂笑，它要将这个人类一举撕碎，作为第一个敢对它进攻的人类，它就勉强不进行饭前虐待，让他直接被吃进肚子里。

　　却见这人类微微匍匐躯体，全身弓起似乎酝酿力量，扑到他面前时，这人类侧过身体脚用力蹬地闪躲过去，留在草地一个深陷泥土的脚印。

　　古剑翻飞寒光，似流星逐月，剑影无数，他四方闪躲兼并进攻，在狍鸮皮肤上划过一道道痕迹。
　　在狍鸮感觉来，这种力度却像是挠痒痒般可笑。

　　意识到这样攻击在做无用功，九南翻滚而上，古刀抵在狍鸮背上，一个借力落到它的身上。狍鸮一怔，彻底激发了怒火，本想跟这不知死活的人类玩玩，竟敢落到它高贵的后背上。该死！

　　将古剑丢到远处，双腿钳住狍鸮如岩石般坚硬的脖颈，九南眸底尽是桀骜无畏，凌厉拳风跟着落下，直冲面部以为脆弱的鼻，嘴，耳下手，但是他只感到手部微麻，即使是狍鸮的脸部，依然被坚硬的皮肤包围严密。

　　狍鸮怒气冲天，贴地翻滚起来意欲将九南直接碾死在身躯下，这人类已经触犯到它的尊严，它要以最恶毒的手段让他痛不欲生！

　　“人类，你竟敢践踏我的尊严！”

　　料到它下一步的意图，九南面色一凛，脱离它的身体向一旁地面跳去。
　　一个长条灰青上面长有几根锋利倒刺的尾巴呼啸而来，意识到危机九南凌空闪躲，却被倒刺勾住身体，狠狠抽向地面。
　　地面尘土飞扬，一片生机盎然的青草地毁于一旦。

　　几根倒刺外加尾部强大的力量，抽中九南的腹部，他倒在地上擦擦嘴角有些腥味的血迹，看着手上血红印记，眼底的疯狂似乎逐渐被压到深处。

　　这一记抽打可不好受，他感觉了一下，化形的身体肋骨处似乎断了几根，难以动弹。锥心疼痛带给他只是轻皱英眉，面色微微发白。

　　看来近身搏斗的技巧，在这片空间只能做辅助性存在了。九南有些遗憾叹口气，好像没看到眼前严峻的形势般。

　　“桀桀，”婴儿声音狞笑着莫名带来寒意，狍鸮庞大的口中露出无数锋利虎齿，“人类，我要让你亲眼见证你躯体一点点被我撕碎吃掉，放心，留你一颗头来看这一切！”

　　呼啸扑来，九南仍然是笑不离唇，此时看来显出一脸张狂之色。

　　正欲翻身躲避，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抵住狍鸮尖锐的指尖，手里正是他刚才丢下的古剑。
　　五五明显支撑不住，手臂逐渐被那股力量压制弯曲，胳膊止不住得颤抖。一手握剑柄，一手撑住剑刃侧面，狍鸮的力量过于强大，让剑刃深陷进五五的手心，鲜血从手掌流下。

　　本来青涩俊秀的脸庞此时狰狞一片，双目怒瞪，相比狍鸮之下，他化形的人体也太过娇小了。

　　“滚开！我对狐狸肉没兴趣！”

　　“我不会让你杀死他的！”

　　五五眼神坚韧，闻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瑟缩但不退却，坚持挡在九南面前。

　　长尾贴地扫来，狍鸮愤怒，一人一狐严重挑衅了它，尾巴凝聚全身的怒火，雷霆般撞击在五五瘦小的身上，只感觉像千斤重石碾压过去。
　　一口鲜血喷出，五五的身体如棉花般坠落远处，他眸中闪过不甘，浑身跟散架一样无力支撑。白光一闪，五五重新变回白色小狐狸，只是胸膛微微凹陷，乳白色的皮毛沾染上刺眼的斑驳血红。
　　神志逐渐涣散，意识沉入黑暗前，朦胧间似乎看到远处有九条白尾缠住狍鸮青灰的身体。

　　九尾狐......大人？

　　九南和狍鸮仍在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狍鸮斜眼瞥着昏迷过去的五五，见九南丝毫没在意，有些意外地狞笑着：“桀桀，你的小狐狸可是快死了。”

　　“哦，所以呢？”

　　九南淡定爬起，好像身上的伤势不存在一样。

　　“人类果然足够冷血，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吃掉你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狍鸮身下，一拳轰上它的腋下。

　　“嗷！”震耳欲聋的婴儿啼叫响彻天际，狍鸮狠厉挥动人爪试图擒拿，九南灵活地在掌影中上蹿下跳。

　　九南咧嘴微笑：“可不只是人类冷血呢。”有意所指道。

　　果然，腋下眼睛是狍鸮身体最脆弱的地方，青灰色的皮肤给予它坚不可摧的防御，但总有覆盖不到的地方。九南神情露出了然之色。
　　绝对防御是狍鸮的血脉之力，那他的呢？
　　不断闪躲着它锋利的指甲，不可避免地会被划破衣服，刺伤皮肤，九南身上衣服已经快变成了破布料，道道红印渗出血渍。他仿佛察觉不到伤痛，偶尔也给狍鸮保护地很好的腋下眼睛来一记猛拳，双方谁也没讨到便宜。

　　母亲曾隐晦说过，有些事物的特殊性可以从外表的特殊来判断，不明显的便从内里判断。
　　这话九南一直以为是用来判断人性，仔细想想好像有什么隐藏含义。

　　向后一仰，指尖从他脸上擦过，狍鸮怒吼，“人类！你只会躲吗！”
　　九南又一拳打中它的腋下，狍鸮明智闭嘴，抓捕动作愈发凌厉。
　　狍鸮的青灰色皮肤，非常明显的外在体现，因而构成最强防御体系。

　　九尾狐......九尾？

　　狍鸮见九南速度一滞，心中大喜，粗糙的手掌将人狠狠抓在手心，它咬牙切齿，手掌狠命缩进，它要把他变成肉泥！
　　突然，手中一股爆发力量将手指撑开，狍鸮骇然，向后退去。

　　白光轻闪，一头通体雪白，浑身清冷淡漠的狐狸出现，身后摆动着九条比身体还长的白尾，每条似乎暗藏不同的巨大能量。体型不及狍鸮，却也有其一半大小。狭长漆黑的眸子轻眯，透露着冰冷又火热的欲望。

　　狍鸮目瞪口呆，再看看手里消失的人类，如果不明白怎么回事它就是傻子。

　　“九尾狐！”

　　它感觉自己像白痴一样被耍来耍去，隶属南山的九尾狐跑来北山，骗自己是人类来折磨它，还打扰它正常进食，山脉归属感，让狍鸮对九南的恶意更上一层。
　　明明艳阳高照，在两兽对峙下产生的气氛却汹涌异常。

　　九尾在空中柔软盘旋舞动，看似无害实则找准时间伺机而动。九南清楚感受到血液翻滚沸腾，凝聚尾部，特殊的血脉之力在缓慢激发。

　　自身的血脉之力只能自己发掘，每次传承下来，都会是不同能力。怪不得，母亲从未告诉他九尾狐的特殊之处。

　　在另一片空间，从来只以人形锻炼体魄，未曾尝试使用本体。狐爪勾地轻攥，果然还是本体力量使用更为方便。

　　狍鸮面部狰狞：“扰我进食，还骗我真实身份，南山兽是不是都像你一样无耻！”

　　九南狐脸淡然，没有寻常妖狐的邪媚。他实在没听进去它说些什么，只想着好好运用本体打一架。

　　几条尾巴骤然伸长，缠绕狍鸮身体。它的面色终于凝重起来，毕竟血脉力量不同情况下，也会出现相互压制的情况。狍鸮跃起，踩住一条尾直冲九南面部而来。

　　淡定未管被踩住的尾巴，另一条呼啸而来，打乱了狍鸮的步伐。

　　虽然是九条，或许一开始不太敏捷，但他自己操控越来越得心应手，配合默契，将手脚慌乱的狍鸮缠了个结实，一条最细小的尾巴藏到它的腋下。

　　九南踱步走近，坦然看着不断挣扎怒吼的狍鸮。心里清楚狍鸮还是轻敌了，不然不能轻易被他刚激发的力量束缚。

　　狍鸮满目血红：“你竟敢骗吾！至此以后，九尾狐将是吾狍鸮仇敌！”仇恨之情几乎将它整个身体占满。

　　“手下败将，没机会了。”

　　不带情感吐出一句话，细尾狠击腋下巨目，狍鸮面色死灰瞬间失去生命力。

　　九南松开尾巴，庞然大物坠落倒地，新一代狍鸮死亡！

　　所有种群，包括人类，都生来有趋利避害的特性。之所以九南敢迎上前与狍鸮作对，是他感受到狍鸮成长时间不长，隐隐发出的气势与自己不相上下。
　　如果面对的是完全压制的气势，他也不会莽撞上前。

　　种族血脉不息，用不了几年，这片土地将出现新的狍鸮占领，因此九南对击杀狍鸮没有什么担心的，不像另一片空间，种族灭绝就是彻底消失。九南也不懂如何再生，也没兴趣知道。

　　狭长眸子扫向远处瘫软昏迷的小狐狸，他迈步过去，低头打量着。

　　五五已经面色变成有不祥之感的灰绿，似乎剑刃割破他的手，毒素便顺着血液进入体内。

　　九南自己的剑肯定有解药，眼神逐渐幽深，叼起五五放到他宽阔舒适的后背上，转身向草原远处疾速奔驰。
　　原地留下的狍鸮尸体，在九南转身的一刻随之消失。

　　不久后，原地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满目震惊地看向前方，随即身影瞬间隐没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