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山海》戛玉敲冰

5、第五章

　　五五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干巴巴道：“为别人着想还能是一种错误了？”再怎么说，也感觉有些苍白无力。
　　他实在搞不懂，明明九南人畜无害的模样，偏偏让人不敢生出脾气。
　　听完这话，俊眉紧蹙。

　　九南无语在原地，不能理解他到底在纠结什么，别人的生死与他何干。

　　九南觉得他算是名义上自己的第一个朋友，有义务改改他这种奇怪的想法。

　　长腿大步迈向趴在地上有些蔫的小狐狸，在他面前站定，眼神直勾勾，独有一种柔软无骨的妖气。

　　举起拿着瓶子的手，朝着五五的头一倾而下，水流毫不留情浇湿了他的全身。
　　这一下子把五五搞蒙了，下意识甩动湿溻溻的皮毛，水珠四溅。

　　九南轻悠悠：“先管好自己，下次能不能活下来，就不一定了。”

　　满是内涵的话让刚才被浇的水，从“透身凉”变成“透心凉”，这让他心中有些发慌，狐狸眼带着慌张看着九南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开始重新搅动那堆灰烬。

　　五五打着颤想着，这是什么意思，九南是想找机会杀了自己吗？可......他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
　　一定意义上，五五真相了，只不过九南所想的是，不会特意去杀他。顶多，会在五五将死之前，不浪费资源，充当一把毒药的试验品。

　　那边树上，听到这番对话，白风原本闭目养神的眼睛睁开了，冰冷的脸上突兀地扯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神色微恍。
　　表情一闪而过，仿佛只是错觉。

　　她开口冲九南那边道：“如果进度快的话，再过三天，便可到达最近的人类城市，我想你们可能会需要一些东西。”手中掷出一个东西。

　　九南单手接住，低头一看，一张类似银行卡的东西。看向白风，掩下涌起的深思，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听到了。
　　顺着蛇白风的套路和目的走，九南倒是想知道，其目的何在，以身试险也无妨。温柔垂眸，抚摸着卡片的纹路。

　　然后三人再没有声息，空气中弥漫静谧，为明天赶路调整状态。

　　夕阳逐渐落下，橘黄倒映身上，镀上一层金光。

　　恢复伤势和体力后，他们迅速向远方奔去。由于是钩吾山山神亲自带领，北山众山神见他们并未惊动山脉声息，虽未现身却也默许着他们从山脉深处掠过。
　　比预计的还要快些，三天不到，便到了一座城市的郊区附近。

　　蛇白风拖动着蛇身，缓缓驻步。美眸流转，颇为遗憾地叹口气：“马上要离开北山了，我就带你们到这里。这里算是北山和西山的交界位置，附近存在的异族较多，自己小心吧。”看着一旁对此漠不关心，温柔面皮并无波动，又令人生不出一丝挑剔的人。

　　白风突然觉得有些心梗。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了吗？”五五倒也有点怅然，毕竟相处几天，发现白风前辈的心肠不坏，性格也挺不错的，只是不知道对他态度怎么就有点恶劣。

　　九南率先迈步朝市内方向走去，路过白风时，投去埋藏眼底的疑惑眼神，礼节性朝她点了下头。
　　倒是没料想到她一路并无其他举动，倒像是他多心多疑了。九南哼笑着，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
　　五五张张嘴，无奈地跟上去，冲白风挥挥手。在赶路途中，五五为方便再次化形人类。

　　好像想到什么，九南眉头微动，回过头喊住正欲离去的白风。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妖兽，拥有预测别人命运或者现状的能力？”

　　白风眸光一闪，思索道：“交界处生活着一些族群，其中有一族名为讙头国，如果能碰到拥有血脉之力的族人，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讙头国人，其为人，人面有翼，鸟喙，方捕鱼。此族或曰讙朱国。

　　看着九南本应温柔平静的表情裂开了缝隙，现在一副郑重认真的模样，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诚。五五突然想到他当时出现在他家里时，笑里藏刀质问了他什么。
　　九南就是想用这能力找到父母的下落，或者退而求其次，知道他们的现状如何。

　　但愿未出什么事，否则......屠尽曾参与抢躲碎片的族群，即使耗尽他的生命！

　　他面色稍缓，看向白风露出一抹放松的笑意。阳光披洒，淡如水，又暖似光，之前的如刻画在皮囊上千篇一律的温柔消磨下去，“谢谢。”
　　直到他俩离开很久，白风还是怔在原地，那一幕，真当是一幅画。

　　进入城市里，他们俩的高颜值，高气质，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球。路人们都窃窃私语，掏出手机悄悄拍着，以为是哪个不知名的大明星，私服逛街。
　　九南换上白衬衫，黑裤子，衬衫下隐隐能看到漂亮的肌肉线条，体型修长匀称。来到人群中，更将面上的温柔发挥到极致，能暖到融化人的气场，再加上那张迸发温柔的脸，这种令人心动而不自知的撩，正中少女们的心怀。
　　五五穿着木棕色连帽衫，灰色运动裤，活泼开朗的笑容挂在俊颜上，机灵乱转的眼睛四处看着，一些女生眼冒爱心，符合心中小奶狗的形象，挥手直呼姐姐爱你。

　　看着人群越来越密集，五五有些不适，偏头悄悄与九南耳语：“我们现在来这里干嘛？”

　　九南琉璃般清透的眸子爆发出异常明亮的光彩，让五五有些发愣。五五能确定这是一种兴奋的光彩，但和他与狍鸮缠斗时的感觉又不大一样。

　　还能干什么，来这里，当然是购物为主了！

　　跟着九南走进一个装潢精致的大型商城，他先带着五五去服装店随便选购了几件衣服，看都没看价格，拿出蛇白风给他的那张卡就刷。搞得店员们殷勤服务，以为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出来购物。

　　出店门前，九南特地在衣帽间换了一套方便行动的黑色系工装衣裤。身姿被完美地展现出来，酷与暖的交织，矛盾又充满魅力。店员们看到之后，眼神都从他身上扒不下来了。

　　见九南这么有钱，之前跟族人到人类社会都没这么挥霍过，顿时五五趾高气扬，感觉自己倍有面儿，潇洒将几个袋子甩到身后，跟着九南走出店门。

　　殊不知，他被店员们认为，只是九南的一个恃宠而骄的小跟班。

　　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货架，九南脚步逐渐加快，身上的气息逐渐活跃起来，竟流露出一股愉悦。

　　好不容易跟上九南的步伐，来到超市里面，看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

　　闲庭信步好似游园观景，手指白皙如玉，轻点着，就像抚摸着爱情般珍惜。

　　但针对的对象为什么是一堆辅味调料？

　　五五惊了，看着他面上认真带着喜欢的表情，怀疑起自己的狐生。他手速之快，选中后直接扔进购物篮，只见一道道残影飞进五五手中的筐，安静躺平，任君采撷。
　　八角、花椒、肉桂、茴香、薄荷......咸甜酸辣鲜，一样不落的掉进篮筐。如果单独分开味道很好，但聚集到一起......
　　五五差点被熏晕过去，狐狸鼻子甚是敏感，充满绝望的眼神看向越来越兴奋，变成幸福脸的九南，这到底还是不是狐狸了，难道九尾狐抗毒能力就强吗？

　　九南满意地拍拍手，看着货架上几乎空掉的场面。周围活跃兴奋慢慢变冷，垂下眼帘，一脸平静地回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朝着收银台走去。

　　哦，九南在之前的空间，被各大超市封为，“调料终结者”。

　　走出来后，九南带着五五直奔地下柜台而去，这回他们是停在了一排晶莹剔透的香水前。
　　心里已经木然的五五，也是很淡定地看着他看似精挑细选，实际基本都扫荡一空的选购手法。

　　就跟调料一样，香水散发出的味道一股脑聚在一起也让五五难以承受，差点没转过头呕吐出来。五五一脸便秘式强行屏住呼吸，死死闭上眼睛，他承受了不该承受的一切。
　　听到店员心花怒放的“您慢走”，五五终于是松了口气。

　　直到走出商城，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场面，让五五清醒了一下头脑，他抽搐着嘴角，眼神极度诡异：“你怎么对这些味道这么热衷？”
　　九南停顿一下：“这些香气，你不觉得很好闻吗？”
　　如此理所当然的认真回答，五五一下子竟不知如何开口。九南还残留着一丝愉悦的脸，突然让他有些想笑。

　　“噗嗤。”

　　九南皱眉，满脸疑惑，所以他这是被小狐狸取笑了？

　　“没有调料和香料支配的狐生不完整。”

　　“噗嗤，确实是。”吭哧吭哧半天，五五故作镇定地回答。

　　自己能相信小狐狸的鬼话就怪了。

　　随手打了一辆车，让司机师傅将他们送到郊外放下，看着司机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脸皮比较厚的五五也禁不住有些脸红，九南无视了司机的视线，温和道谢。
　　已经是傍晚了，天上笼罩朦胧的黑，也怪不得身为人类的司机那么看他们。正常人没事大晚上跑到充满妖兽的郊外待着，怎么看也不对劲。

　　四周是稀疏的树林，每棵树间距都松松垮垮的，一副营养不良的的模样。后面山脉环绕，延绵不绝，天远方的黑弥漫着，阴森苍凉，一眼望去，只有厚重沉闷的压抑感。

　　“所以我们现在直接去找讙头国族人吗？”

　　顺着九南的视线看了眼远方的大山，收回眼神，看着他的眼睛。
　　没有仔细看过九南的脸，此时定睛一瞧，心里也不禁赞叹。鬼斧神工般的脸像是天赐般精致惑人，不是族内没有这般神颜的狐，而是那身通透明澈的气质，上天入地，绝无仅有。
　　要是那股温柔感不是对着所有人，而是只针对一个人......世间之人怕是要发疯了。

　　九南沉吟，正想指向一个方向：“那我们往这边......”
　　兜里的木偶突然出现异动，九南将里面东西取出后，发现是那两枚碎片在灼热发光，冲着与九南刚刚所指的相反方向，闪烁异芒。

　　权衡了一下轻重，毕竟他刚才只是随意指了一个方向，并未清楚讙头国的位置。不过碎片异动应该代表有碎片在附近出现，若那个方位不是讙头国所在，先取得碎片也不迟。

　　碎片的拥有者，应该就是父母的仇敌吧......

　　九南眉目间笼上阴云，毫不迟疑：“走。”

　　两道残影掠过，原地只带起一阵风尘。

　　飞奔途上，五五怎么也想不清楚，九南既没有对他所说奖励放在心上，那当初跟他走干嘛？
　　这话五五也直接冲九南问了出来，速度之快，让风呼啸灌进他的口里，呛得出了眼泪。
　　倒也没想隐瞒：“我父母定和你狐族有联系，”九南有些迟疑，顿了一下，“我需要弄清时空洞的根源。”

　　如果是他所想那样，他定不会放过青丘山狐族。

　　刚才的迟疑只是对五五的疑虑，第一个朋友和父母的天平，重量失衡，在一瞬间倾斜。

　　“你父母究竟是什么，叫什么名字？”

　　张了张口，明亮眸子像是染上一层灰。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父母从没告诉过九南他们的种族，即使问，也只是搪塞糊弄过去，怕是不想让他沾染这类事情。
　　如果直接告诉他仇敌和发生过的事，说不定他能帮上忙，只是，为什么他们都不肯呢？

　　九南首次带着茫然与压抑，五五无意一瞥，心中一颤，看向他的眼神带上慌乱。

　　“种族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父亲名九言落，母亲名孟鑫。”

　　刚才的茫然仿佛是错觉，九南露出迷人微笑，雪白的牙齿隐隐约约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像随时能扑上来撕咬似的。“我相信即使你不知道，族里的老家伙们应该会知道。”挑眉，加快了速度。

　　趁子时前，他们终于见到前方的灯火通明。
　　五五高呼万岁，拍着手欢快地大笑着：“太棒了，我又要以为要露宿野外了呢。”说着摆了个委委屈屈的表情。
　　九南莫名其妙地瞅他一眼，在他看来，远离城市的都叫野外，狐族不也是住在野外吗？
　　愈接近那片闪烁的灯火，他手中握紧的碎片越是灼热滚烫。

　　接近后，眼前房屋构建与环境让他俩觉得挺新奇。近千年树三棵之粗，不像自然生长，棵棵排列紧密，零星几个顶端闪着暖黄灯光。由于黑暗所致，只能朦胧看个大概，这些像树般模样的构造，便是生活在此处族群的栖息处。

　　九南拨开草丛，四周观察着情况，虽是夜里，竟如此安静无声无息，倒是充满了诡异。五五跟在九南身后，背对着他，警惕谨慎地向后方的黑暗扫视。
　　五五抿嘴，轻声道：“这里不该这么安静吧，我们族夜里都有人看守的。”
　　话音刚落，九南神色一凛，拽住五五的袖子向后迅速倒退。

　　一颗小型暗红类似炸弹的圆圆物体，赫然落到他们刚刚所站位置。“滋滋”开始冒响，圆“炸弹”飞速旋转，突然爆发出明亮刺眼的火焰，温度之高让空气都变得炙热。
　　九南下意识伸胳膊在面前一挡，突如其来的刺眼光芒让他不自觉眯起眼睛，圆“炸弹”旋转着急速逼近，火焰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
　　正当九南再次试图躲避时，身后的五五冒出圆圆的脑袋，拿起身上装的水瓶，冲圆“炸弹”头上一浇。

　　熄灭了。

　　放下胳膊，盯着这个看似有杀伤力实际上只可供观赏的东西，九南温柔的表情都有点挂不住了，懵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被玩了。

　　“这是类似人类社会里的旋转烟花，我们妖兽里改良后差不多就是这样子的。”看九南神色不对，五五意外地解释着，“你，之前没见过吗？”
　　心里从来只被父母、力量、学习所占满的他，没有感受过人类的童年，接触这些事，对他和培育他的父母，都是对时间的浪费。九南对此提不起兴趣，看了两眼，恶狠狠地记住这个罪魁祸首。

　　对面传来一帮孩子清脆调皮的笑声，越来越接近。
　　“你们是外来者嘛，哈哈哈真有趣。”
　　“我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怕烟花呢。”
　　“我也是，我也是。”

　　想到九南性格和与外貌不符的行为作风，五五下意识咽口水，挡在九南和马上走过来的孩童之间。
　　九南越是笑得明朗，越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暴将近的架势。
　　几张稚嫩天真的脸扎进草丛里，眨巴着眼睛看向他们，逐渐瞪大双眼。眼神里充满喜欢和惊艳。

　　“你们真的好好看啊。”不同类型的好看，让几个小孩都呆住了。

　　时间和空间像在无意中将错综复杂的连线，规整划分，重新聚集到一点，变成那令人惊异的巧合。

　　五五惊呆了，机械地回头，和九南有些波澜的视线对上。

　　几个孩童，鸟喙有翼且为人形。

　　无意间，他们来到了讙头国的族群所在地。恰巧，又是碎片拥有者的所在地。

　　他们被下来几个成年讙头国人带到休息的地方，极为热情地安顿着，而且他们自称是最不排斥异族的异族人。见到九南后，温柔清润的笑让他们心生接近的想法，同时也被面貌虏获，但莫名对九南不敢过于靠近。
　　可能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于是他们把多余的热情完全释放在五五身上，对另一只小妖狐便可以释放自我了。
　　搞得他们一直折腾到寅时，被九南“亲切有礼”地赶出门，才停歇。

　　晨光四溢，青葱绿意配着清新空气，享受又自在。
　　突然一阵飘渺轻柔的琴音唤醒了沉睡的族群，琴中感情像明亮愉悦的甜橙色，也像暗沉孤独的苦蓝色，甜到心尖，痛到骨髓。
　　随意拨动琴弦奏响的旋律，甘愿让人坠入编织的旋涡罗网。

　　早已苏醒的九南，坐在高空的屋门口，腿垂着半悬在空中，没人注意的时候脸上面无表情，沉沉看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发呆。

　　琴声很美，其中的感情似乎更诱人一些。

　　记忆飘飞，他感觉看到母亲孟鑫温柔笑着，招呼还在研究格斗动作的父子来吃饭。埋怨着九言落耽误九南吃饭长身体，手轻拍打着他的胳膊。温馨祥和，似乎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五五顶着蓬松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走出来，一屁股坐到九南旁边。

　　“谁大清早弹琴啊，这不是扰人清梦吗？”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不过还挺不错的。”

　　九南从回忆里拔出，垂眸掩盖情绪，平淡道：“琴技一般，只不过用感情渲染后更美妙动听。”

　　从一群树屋的中间，飞出一个黄裙飘飘的身影，白翼张开扑打着，清越一声长笑，降落到九南和五五所在树屋的下面，仰头看着。
　　鸟喙被化去，很是普通平凡的大众脸，吸引人的是她缀满星光的双眸，和温暖宜人的神采，给普通的脸抹上最美妙的一笔。

　　五五皱眉看着，这人怎么有点熟悉的感觉。

　　“透过琴声可以表达感情，我喜欢在早上众生苏醒时演奏，带给大家一天的开始。”

　　她温婉一笑，眉眼弯弯：“我叫怀瑜，欢迎你们来讙头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