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在怀》顾徕一

14、第14章

　　任苏苑说：“不如把女孩的心魔外化出来，让女主演以一人分饰两角的形式，来扮演真实的自己和自己的心魔，您觉得如何？”

　　费思明的眼睛亮了一下。

　　陈舸刚才悬吊吊的一颗心，此时终于落下了。

　　陈舸悄悄瞟坐在自己身边的任苏苑，她的右腿随意的架在左膝上，右手肘放在桌面上，手掌慵懒的撑着下巴，脸上的表情气定神闲，声音里却带着绝对的自信，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对着费思明侃侃而谈。

　　费思明是导演圈里出了名的难搞，总觉得他们这些文化公司的人都是外行，一向是有些看不起的，这会儿却被任苏苑带着，破天荒的打开了话匣子。

　　陈舸的内心忽然有些愧疚，觉得自己错怪任苏苑了，还以为她是那种“为了美人不早朝”的昏君。

　　任苏苑对周忆很特别这一点，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作为任苏苑贴身助理的陈舸，早就看出来了。同时他也看出，周忆的眼神，却从来没有落在任苏苑的身上过。再后来，就传出了周忆与任苏苑的哥哥任苏奇订婚的消息。

　　也就是在那天，他的老板任苏苑发神经一般包*养了一个情*人。

　　昨天任苏苑突然取消了跟费导的会议，陈舸便猜到与周忆有关。下班之后陈舸去城中心的一家沙拉店打包那儿特有的牛油果三文鱼波奇饭，竟然碰到了任苏奇的助理也提前下班、在那儿买晚餐，陈舸这才知道任苏奇和周忆被任老爷子招回去吃晚餐了，要谈他们订婚的事。

　　任总这是去作陪了，亲手把自己在意的人，送到自己哥哥的身边。陈舸在心里想着。

　　陈舸以为任苏苑今早会很丧，很颓，甚至想过她会永远取消跟费导的见面会，让这个电影项目不了了之，却不曾想……

　　任苏苑仍然这么神采奕奕，光彩照人，还想出了一个这么绝妙的点子，牢牢掌控住了整个局面。

　　这个女人，强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陈舸默默想着。

　　又或许是……周忆对她而言，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陈舸又看了身边正在高谈阔论的任苏苑一眼，有些猜不透。

　　******

　　任苏苑坐在自己空间阔绰的办公室里，仰面靠在意大利进口的人体工学小牛皮办公椅上，舒出一口气来。

　　刚才的会议结束时，任苏苑试探性的拿出一份合同，没想到费思明竟然掏出钢笔一阵龙飞凤舞，爽快的签了。

　　看来自己刚才提出的让女主演一人分饰两角的点子，真是深得费思明的心。

　　任苏苑又想起那个玉一般的女孩，姜珏，这个绝妙的点子，还是拜她所赐呢。

　　昨夜任苏苑喝醉了酒去找她，这行为是有些出格的。好在任苏苑并没有醉到断片的地步，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还记得，并没有什么特别过分的，任苏苑便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任苏苑在姜珏的病床上睡到凌晨四点的时候，酒劲退了、又口渴得厉害，醒了过来。她悄悄爬起来，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孩，睡得正沉，长长的睫毛、安静的睡颜，在浓浓的夜色中，美得像一幅画。

　　任苏苑刻意放轻了动作，不想吵醒她，翻身下床，拎起自己的高跟鞋，悄然离开了。

　　开着劳斯莱斯幻影回了家，任苏苑钻进浴室，站在莲蓬头力道颇大的水柱之下让自己清醒过来，想着费思明那个名叫《隐形》的剧本，怎样才能在放了费思明一次鸽子的情况下，一击即中、打动费思明跟自己签约呢？

　　任苏苑想得头疼，也没想出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想得久了，难免有些走神，想到昨晚周忆含笑叫她：“阿苑。”

　　任苏苑觉得有些气闷，甩甩头，想把周忆赶出自己的脑海。“阿苑。”又有另一声呼唤似在任苏苑的耳畔响起。

　　温婉的，柔柔的，与周忆的声音极相似，与又不是周忆的声音，少了些妩媚，多了些寂寞，听起来另有一番风味。

　　任苏苑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这是那个叫姜珏的女孩的声音。昨夜自己喝醉了酒，也让她唤自己“阿苑”了。

　　原来如此相像的声音，竟可以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感觉。任苏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就有了今天跟费思明提出的一人分饰两角的点子。

　　要不今晚再去看看她？任苏苑在心里想。今天顺利跟费思明签下了项目合同，公司的人都要出去庆功，难得任苏苑可以提早下班。

　　“陈舸。”任苏苑叫了陈舸进来，正准备让陈舸通知和美医院的看护，突然，任苏苑放在桌边的私人手机响了。任苏苑挥挥手，让陈舸先出去。

　　因为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是周忆。

　　周忆昨晚轻唤她“阿苑”、之后却关上了门的画面，钻入她的脑子里。坐在周忆家楼下抽烟时，她心里想的是，只要周忆开心、得到真正想要的，她就从心里放下周忆，站得更远一些、远远的守着周忆就好。

　　不让自己有任何成为周忆牵绊的可能。

　　这时周忆打来的电话，她不该接。所有人都知道，她工作时是经常不接私人电话的。所以她不接，周忆也一点不会觉得奇怪。

　　任苏苑没舍得挂断，就让那手机铃声一直响着。响了很久之后，一毫秒的静音，任苏苑以为电话断了，心里抽着一疼。

　　没想到铃声又响了下去，任苏苑果断按下了接听键，回过神来，后悔得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啊，你接了，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在忙呢。”周忆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任苏苑瞬间又觉得自己接这个电话接的对了。

　　“什么事？”任苏苑轻声问。

　　“今晚有空么？”周忆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要不要出来吃饭？”

　　任苏苑犹豫。周忆补了一句：“就我们俩。”

　　“好。”任苏苑说。

　　******

　　“嘶。”姜珏极小声的叫唤了一下。

　　“呀！”看护的声音倒是听起来更讶异：“姜小姐，您的手指出血了！我去找找创可贴。”

　　和美医院每个病房里都配了药箱，就是为了这些会临时用到的药品能被及时找到。很快，看护的脚步声走到床边，然后姜珏觉得自己的右手被握了起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是创可贴裹上了她的食指。

　　创可贴中央的止血药效传来，麻麻的，有些疼。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姜珏客气的道谢。

　　今天折千纸鹤时，她一直走神。锋利的白纸边缘划到她手指的微型事故，今天已经发生好几次了。终于在第六次时，她的手指被割破了。

　　姜珏微微叹了口气，责怪自己为什么集中不了注意力？其实她心里清楚，因为她一直留神听着病房门口的动静。

　　也许是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也是很轻很静的摩擦声，像猫爪接触地面时一样轻巧。

　　无论是这两种脚步声中的哪一种响起，都说明那个人来了。

　　任苏苑。阿苑。

　　无论姜珏有多么思念父母，她的父母却永远不可能回来了。在这人世间稍微还与姜珏有些牵绊的，姜珏想到她时、她还有可能出现在姜珏病房门口的人，就只有任苏苑了。

　　偌大一个世界，她竟然只剩下一个刚刚才认识不久的任苏苑。姜珏觉得自己的情况，可怜到有些荒唐可笑。

　　却又忍不住在心里想，还好还剩下一个任苏苑，不然她漆黑的世界里，当真是一丝微弱的光也没有了。

　　但是姜珏等了很久，吃过了早餐、午餐，划破了自己的手指，任苏苑的脚步声还是没有响起。

　　姜珏忍不住问：“几点了？”

　　“六点了，马上该吃晚餐了。”看护回答，觉得有些奇怪：“姜小姐，您今天问了好多次几点了，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姜珏慌忙否定，在心里自嘲的笑笑：谁说她昨天来看过自己，就说明今天也会来看自己了？

　　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任总她是不是很忙？”

　　“肯定很忙的吧，那么大一个集团的老板。”看护说：“我猜的，应该很忙，平时都是任总的助理跟我们联系。”

　　姜珏点点头，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也许她白天太忙了，也会会像昨天一样，等到晚上或夜里忙完了，再来看自己。

　　“吃饭吧。”姜珏主动招呼道，把面前折的千纸鹤们收到塑料袋里。看护端过晚餐，放在姜珏面前的小桌子上。

　　今天的晚餐是梨汁鸡翅，酸甜胭脂藕，香菇山药羹。姜珏一小口一小口，会刻意多咀嚼几下，吃得很慢。

　　一边吃，一边在心里抱着一个天真的幻想：也许吃完这一口，也许吃完下一口，任苏苑就会突然出现了呢？

　　******

　　一家逼仄狭小的小店里，任苏苑瞧着桌上腻腻的陈年油渍，不自觉的皱了皱眉。

　　不一会儿，周忆戴着鸭舌帽和大口罩坐了过来。她们选择的是一张面向墙角的桌子，在人群摩肩接踵的店里，很不引人注意。周忆坐定了，才摘下口罩冲着任苏苑神秘一笑：“点好单了。”

　　周忆今天穿着一件大大的黑色卫衣，略卷曲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配一双白色球鞋，整身boyfriend风的打扮，睫毛却像洋娃娃一样夹的卷卷翘翘的，也许还贴了自然风的假睫毛？任苏苑不太确定，她的眼妆一向简单，没有太去研究过这些。不过也还是能看出周忆粉嫩的红唇上，有一层薄薄的亮晶晶的唇釉，看似自然，其实暗藏心机。

　　任苏苑有点欣慰，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这种风格，但周忆这种看似没打扮的风格，却恰恰是需要花最多时间去打扮的。任苏苑想，周忆还是在意她的。

　　周忆冲着任苏苑笑了一下，声音软软糯糯的：“阿苑。”

　　任苏苑的心也跟着一软。顿时觉得这又小又脏的店，面目似乎也变得有些可爱起来。

　　周忆看似随意的问道：“听说《隐形》的项目合同已经签了，女主角……定的谁啊？”

　　任苏苑的面色一沉，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周忆当然是在意她的，只是这份在意，是因为她是任苏苑，还是因为她是素叶文化集团的总裁呢？

　　任苏苑说：“你知道费导是有御用女主角的，袁瑜。”

　　周忆闪着亮晶晶的眸子笑道：“袁瑜今年已经30岁了吧？虽然长着一张娃娃脸，但我觉得，她演这个觉得年纪有些偏大了。”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红色围裙的女服务员把装得满满的铁盘端上了桌。

　　“啊，烤好了！我们先吃饭吧。”周忆开心的一笑，一对眸子就更亮了：“我想你平日里米其林、全球50佳餐厅都吃腻了吧？今天我就想着，带你换换口味。”

　　任苏苑往铁盘里一看，鸡爪、鸡翅、香菇、千叶豆腐……光泽满满，焦香四溢，裹着红红的干海椒，看起来倒是味道不错。

　　任苏苑却忍不住微微皱了眉，倒不是她对小脏摊有什么偏见，请导演编剧们吃饭时，她也乐得按照他们的喜好在苍蝇馆子里把酒言欢。只是任苏苑有个习惯，在吃上面比较懒，像是鸡爪鸡翅这种吃起来比较麻烦的东西，她一概是很少碰的。

　　对任苏苑来说，吃只是为了人体的正常运转，方便快捷、营养均衡就好，实在没必要为了一点口腹之欲，搞得那么麻烦。

　　看任苏苑不动筷子，周忆问：“你不喜欢吃烧烤吗？早知道我先问问你了。”周忆软糯的声音里藏着小小的委屈。

　　任苏苑的心又软了，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夹了一片香菇送进嘴里：“烧烤啊，我喜欢的。”

　　周忆这才放心下来，夹起一块鸡翅，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一片干海椒沾在她的唇角，看上去有些傻傻的可爱。

　　任苏苑笑了：“你嘴角沾东西了。”

　　“啊？什么？”周忆失笑，伸出小小的舌*尖，想把嘴角的东西舔掉。

　　“不是那里。”任苏苑总觉得周忆伸*舌的动作，有种挑*逗的意味，心里不知怎的不是很想再看，赶紧拿过一张纸，想帮周忆擦掉。

　　任苏苑伸手、凑近周忆，近到能看到周忆脸上的毛孔。周忆今天擦着薄薄的气垫粉底，显出她自己的好皮肤，说真的，除了极细微的毛孔，周忆的皮肤真的没得挑。

　　周忆也是对她自己的皮肤极其自信的，不拍戏的时候，底妆都极淡。若任苏苑没见过那人的话，也会觉得周忆有着她所见过的最好的皮肤了。

　　任苏苑不知怎的，又莫名想起那个女孩来，姜珏。

　　皮肤白皙柔嫩，莹润得像一块玉，一点毛孔都没有，真真当得起“白璧无瑕”四个字。

　　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呢？也在吃晚餐吗？任苏苑莫名其妙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