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空》胖蓝鲸

10、010

　　今天的议事厅也格外的安静祥和。

　　该怎么描述这种微妙的安静祥和呢？给历代魔尊家看了几辈子门的小魔兵也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生在魔域，长在魔域，祖上三代都是魔族看守。说实话他本魔还挺对这项工作感到骄傲的，毕竟多少占了祖上的光。
　　在他这一辈看门儿的半生里，就从未出离过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地方，算下来是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魔族颠覆权势更迭，也见识过各式各样魔化了的伤残手段，但唯独没见过今天这种......反常的情况。

　　小魔兵叹了口气。血脉金贵的人果然跟他一介低阶魔族不同。

　　平常这个时候，长老们早就拉开了架势，活络好了筋骨，准备好了应对一波又一波口水战的稿子，到议事厅在各自阵营这方坐好，每日议事都能掀了议事厅的顶盖。今日却是迟迟没有大些的动静。

　　那些在魔族中声名远扬的长老们就这么按辈分依次坐开，以大长老为首地围拢在圆桌前，都是统一了的愁容满脸，吃了苦茶一般。
　　这实在太反常，或者说十分的异常。

　　那群活了千八百岁的老儿，那可都是同族里最能折腾的主儿。

　　小魔兵仍记得之前先尊在世时他们干出来的些事。
　　印象深的一次，是有回因两边阵营某件事意见不合大打出手，导致了前议事厅碎成渣渣的惨剧，现在他每次到议事厅值守就不由得想躲远些。
　　不过异常就是魔族特色就是。

　　无非又是想辞职不干的一天。小魔兵握着长戈这般总结道。

　　“议什么？还议什么？！自从出关后尊上就变了个魔似的！仗不想打？！这想了数十年的人也不想要？！什么先前立得鸿鹄远志都抛到脑后！”
　　议事厅传来阵干枯沙哑满含恼怒，但又底气十足的老太太的叫喊声。

　　七长老虽说是十位长老中唯一的女流辈，但因年轻时好舞刀弄枪，性子颇野，上了年纪后就更是个口无遮拦的疯婆子。魔族长老之位人选有严格的把控机制，登临容易保住长老的名号却是难上加难，也很难想像到她是如何稳居七长老之位数十年的。

　　不露痕迹地斜睨了眼对面的七长老，五长老捋了把花白胡子，啪的一掌将手中帛书拍在身侧的桌子上，难得与平常最看不上眼的七长老达成了一致，“尊上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那块差点被七长老点着，五长老震碎的帛书突然升至半空，在一片震荡的烛光中落回到了迟长老手中。仔细观察不难看出这帛书并非在暗色中凭空飞起，而是被他袖中伸出的藤蔓缠绕取走。
　　帛书拿在手中，上面的内容并未被强调第二遍，迟泰昌只是这么没有情绪波动地将之整齐地放回手边锦盒中。

　　随着砰的一声锦盒盖子合上，整个议事厅陷入了奇异的安静。

　　“什么半月之约？！尊上就这么抛了魔族基业不顾，跑去找什么驱夜法器去了？！”三长老再次打破平静。
　　他放下了手中茶盏，眼神晦涩不明，“老迟你也不拦着他！？还答应了？”

　　“眼下开战在即，三清山的契谈宴请帖本就送得蹊跷，这个时候......”四长老眉头皱起，忧虑地看向大长老交换了瞬时的眼神。

　　众长老都是底下气势互不相容，但在明面上依旧要在大长老这获得一丝平衡感，这话一出其他几位也一齐将视线转向迟长老，将他那头花白发收入目中。
　　请帖中那句‘魔族圣女’针对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但最后他们只等来了大长老一句“尊上有自己打算。”

　　“这半月，无论何事都不可轻举妄动，乱了众魔族军心。”迟泰昌掌心摩挲着藤木杖，一番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的决绝，低声补了一句。

　　众长老都心知肚明，现在最容易被影响的除了只有主座上的这位大长老还能有谁，毕竟那请帖上暗示的魔族圣女不是别人家的心头骨肉，说私事公办也占理。可现在亲爹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便过问多言。

　　“那就这样放着尊上乱来不管？！”七老太太并未因为这话而稳住心神，甚至差点没再站到凳子上叫嚷。

　　众长老们早习惯了她老人家借机撒泼的能耐，都揣起手，思索各自心事。

　　“嗯。”
　　迟长老微微点了下头，也不愿意再多费口舌，开口就是早打好的稿句子。

　　“尊上这半月是要闭关，魔族大事依计划进行，决断仍从长老会。”

　　哀老的面容摆出一副大家都懂得的表情，迟长老端起手边的茶盏小饮了一口，别有意味地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二长老，符衡。

　　似乎是默契一般，符二长老本是微垂着头，这片刻他便抬起首来，一双与现任魔尊如出一辙的浅绿眸目与迟长老交汇，一抹笑浮现在他的嘴角。

　　议事厅难得又陷入一片沉默。

　　.

　　路时晷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他能活着走出魔域。或者说，即将出离魔域。

　　眼看着马上到来魔域边界关口，四周放眼望去皆是陌生的景观，飞沙走石间那轮将圆的血月逐渐远去。可他怎么也无法从昨晚幻觉一般的回忆中走出来。

　　未等他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去路便被人拦住。沐珏剑是被下意识催动的，让人有些看不出他的反常，跟整个人正处在一种半混沌的状态。

　　路时晷那日重创，在这抹元神中存留了些微修为也几近完全流失，不过现在他发现流失的好像不仅仅是修为，还有感知行动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抹元神的脑子受了点刺激。

　　挡在他面前的是苍岚的背影，他换了一身便装，沉默不语地停在了他面前，一言不发与路时晷一同望向乌鸦精。

　　“受二长老所托在此静候......尊上这是真要去赴宴？”
　　标准的单只黑翅膀居高临下，抓持在一株腿粗的苦木上，在苍岚二人足前笼罩出一片残损的暗影。

　　郑方平到关口等候时间并不短。
　　他看了眼路时晷，确认没有感受到之前的杀气才收回视线，一时间却是怎么也无法相信就在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

　　苍岚当然也很想说不去。
　　现在他巴不得这就回去躺着，无趣时再继续处理他那一桌子闲杂琐事。当然如果没有月圆后什么人魔之战，那邪书上的拉郎事儿，哪还需要他大张旗鼓搞‘重语咒’一出，妥妥地赌上一条老命，还要不远千万里赴个傻子都看得出来的鸿门宴。

　　“那你想阻吾？”苍岚不明他来意，暗中催动了下戒十。
　　他思索着等下如果这只鸟怪冲过来该怎么拦住他，又突然意识到他好像还真没有跟乌鸦打的经验，顿时心生出奇异的兴奋欢喜。

　　但估计这只鸟是不愿，也不可能跟他打的。

　　看这这个架势，更像是来送东西的。

　　苍岚抚慰了下躁动的戒十，朝路时晷做了个按下的手势。

　　只见郑方平朝苍岚垂手，以作臣礼便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来。
　　那器件小巧精细，婴孩拳头大小，看似一块精挑细琢的玉石，外包裹着一层柔和的微光，怎么看怎么不像魔族的东西。

　　“......此作尊上赴宴的赠礼。”郑方平有些躲闪道。

　　这玉石苍岚有些印象，似乎是来自三清山的某位有名有姓修行人，他隐约记得里面留存了一些有关三清山的不可告人的辛密——三清山那帮人苦苦追寻多年不得。

　　这东西竟然是流落到了魔域？魔尊不敢想象，这玩意作为赴宴厚礼的结果。

　　这种东西，一帮长老们怎么会愿意拱手让人的？

　　苍岚完全能构想到。这会儿他们在议事厅里，如何聚众怒骂斥责他这个二流魔尊了。

　　怎么还会情愿他拿着这种对敌方有利的东西......

　　掀起一股魔气将那块白玉取来，苍岚心里隐约有了底。

　　朗润白玉，内有乾坤。小小一块玉石，握在手中温软触感说不上来的令人舒适。

　　想借这东西换回迟老的女儿或者说，魔族圣女？苍岚暗自猜测着。

　　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已经写好的决绝信，再此半月时间里别来烦他，至于鸿门宴，回不来他们再立新君便是。事情不会复杂。

　　那玉石被苍岚收到袖中之后，他便朝沙土上击了一股魔气，幽暗的污浊气息如水中落石很快沉积下来，于沙土上圈成某种极简阵法。

　　路时晷本是一眼便看出这阵法作用的。
　　他来时就是用这阵法跨越的魔域屏障，只是这半晌地上的走阵方法已经超出了他掌握的范围，因而立在原地还有有些不情愿地任凭阵法将自己圈入

　　“你回去吧，”苍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郑方平，仍是没从他那感受到一点阴谋的味道，顿觉得索然无味。

　　乌鸦还未反应过来，耳畔响起魔尊低语，那言语仿佛能锁人魂魄，迷幻地如吐着芯子的毒蛇一般。

　　“你见了符二长老，告知他。若他老人家有等价互换的把握，就替圣女多谢谢他；若没有，等吾归去，会亲自登门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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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感觉不是在写穿书文（扶额）
我到底是什么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