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空》胖蓝鲸

15、015

　　那卷轴被人拿在手中，封存得过分整齐，至于一时间都找不到侧处粘合的缝隙，上面一堆奇形怪状的封泥似乎还存着鲜，用来防止私拆的信验却足以将在场所有三清弟子震慑住。

　　宋沽眠就这么拿着它，不紧不慢地行到一群凶神恶煞的魔兵面前，郑重其事的将卷轴交付给了苍岚。
　　他那一双骇人的重瞳隐没在晦涩不明的笑意中。

　　一众弟子先是见到那泥封已经足够震惊，等他们的掌门出言，则才又添些许恍然大悟的了然。

　　“这里是三山五派于百年前，存留在我三清藏书阁的纸约。”

　　众正派弟子满脑子都是：原来传说是真的？！
　　当年魔族被尊为‘上三山’的清云涧、连穹派、斜月山驱逐出修真大陆，用上古仙神卷轴残余角料作了个笔墨之约，不知用了何种术法令他一众魔族宵小胆寒，千百年来蛰伏在那处终年炼狱之地。
　　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竟然真的藏存在他们生活了百十年的三清山上，还在如此之近的藏书之地！

　　没见过世面一些三清弟子们觉得：简直他奶奶的修得了天外的福分。

　　几个资历高些的大师兄率看清了些局势，识大体地收剑入鞘，并给师弟妹们使了个莫慌的眼色。一众大小弟子们才从此些困惑与惧怕中稍微感到解脱。

　　苍岚抓着那颗骷髅头，利用骷髅傀儡上残留的迟长老的魔气，定了个位置方向，骷髅晕晕呼呼被他放回原处，趴在地上只见身下是个少见的阵法，陡然笔走龙蛇般盘旋在它们尊上的脚下。

　　完全不明目前此情此景的其他几派长辈都跳了出来，有眼力尖锐的甚至认出了苍岚以前的身份。

　　“......宋掌门你这是何意？！”

　　“.......姓苍的！你他娘的什么意思？！”

　　两位浑身青绿的老爷子同时发出的是前一句质疑声，在他们看来，这魔物一定是挟持什么把柄，虽然是矛头对准三清山宋掌门，凌厉的眼神则始终流连在苍岚身上。

　　不顾几个弟子阻拦，就要冲出殿门，开口就骂的那位，则豪迈地吐了口脏水，“早听闻你这魔头的邪念，怎么？今日急不可耐了，要来强取豪夺了？！！”

　　苍岚趁着破镜阵未来得及发动，暂且终止了。

　　那对清一色的绿色衣裳，一身竹叶青应该是清云涧一脉支脉的道服。
　　苍岚记得在载录里读到过，他们派系内无论长幼腰间都会佩戴一根食指大小的仿制竹笛，上面的孔眼数目则是与修炼阶段有关。

　　两个老爷子都生了一张愤世嫉俗的脸，蓄着花白的长胡子，头上还簪着枯黄的竹叶，腰间清一色的挂着一根木棍似仿竹笛。确是了。

　　只不过苍岚记不清他们二人的尊号，只记得个姓，似乎是叫‘安’什么‘二老’来着？据说是一对双生子，练得剑气合璧。
　　在那清云涧便有些名气，至于说在整个修真界中也算排得上名号的双剑。

　　那邪书里只提到这二位一次。
　　人魔之战后修真界溃败，残兵败将们纠集最后人马，前来讨伐魔尊。苍岚隐约记得，还先是铺排了下他们作何厉害作何闻名，然后就被原本的魔尊，也即他的原身给斩杀了。不过苍岚也不是从书中了解到的这些就是。

　　今日见了，无论如何苍岚是不觉得自己在公平、公正、公开的情况下能够与这二人单打独斗能占上风的。

　　他大多数时候看人很准，只凭借周身圈绕的灵息便能粗略估计修为高低，除非对方还有隐藏呼吸的绝技。

　　不过，那邪书上的剧情虽然扯淡，不过人家到底还是有些地方没说错，比如那位上来就戳他痛楚的大哥。

　　这人苍岚印象倒是挺深，甚至记得他唤做个很符合这体态的名字，‘奎硕’。

　　是那位上来就要砍他的路仙师众多敬仰者之一。不过苍岚自觉后半段时读阅时已经是忍耐力全无，着重点全在原身的行事上方式上，其他所有权作囫囵吞枣，除了个名字，根本没那精力了解这位的结局。

　　苍岚苦笑一声，若这哥们不提还好，他差点忘了之前这位仁兄留给他的又一烂摊子。

　　那些个在别人看来大逆不道的扬言，恐怕早就穿得整个修真界人尽皆知了吧……

　　胸口突然骤疼了下，苍岚百十年未露羞怯色的厚脸皮上顿感红热，被押上斩魔台，被灭族踏平族土，他都没露出明显的变幻，现在只觉得四周见他的眼神剧变，有种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回想起来也是，魔域都是些绝对服从他的小妖小怪，哪敢把他那番话经常挂出来说笑，但出了魔域可不就不一样了。

　　......流言蜚语果真个害人匪浅。

　　一阵狂风暴雨打在苍岚内心，可无论如何人家说得也是事实，不可否认。

　　苍岚除了默口承认，别无他法。他一心只想着快点把这些事处理完，作个‘深藏功与名’的魔尊。

　　忘事属实无奈，苍岚再次抬首，重新挂上他那副脸不红心不跳的邪性表情。

　　回神过来又不仅感叹，三清山契谈宴果然是个贤豪齐聚的美宴。苍岚不作回应，只望着不远处的三人。

　　除三位之外......那殿内恐怕还有其他有名姓的人物，三清掌门果真是好客礼待，如今宴谈结束还将其客留在山中。

　　不过说来也怪，此些虽是贤豪名士，却远不在那些修真界现如今正统修真界的三山五派之中。在整个修真界位置也着实尴尬，不上不下，空有一个虚名。他们中任何一个单拎出来能耐是有，但某些程度上来说没什么用处。

　　这是三山五派坐镇修真界的规矩，就算是魔族打上山门，他们这些奇侠也不都过是一个浑水摸鱼的旁系散修，不能登上正统豪侠榜，只能是各个山头掌门、宗主、峰主的门下客，被无形的道德礼数规矩束缚，少不得听从主人差遣。

　　故而，那魁梧的大哥也只不过在过嘴瘾，除非这里的地主下令，他并不敢轻举妄动。

　　苍岚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位三清掌门，三下五除二地震碎泥封。只将外套在外的轴筒抽去，随手扔到一边地上，更加不急于发动破镜阵了。

　　“宋掌门就这么不信任我？”苍岚虽不畏惧，却还得警惕着那二老，又厉声向一众再度蠢蠢欲动的妖魔下令退后。

　　“怎么会呢？小世兄。我们不是挺聊得来吗？”三清掌门打着哈哈，见苍岚一脸的交易破裂的表情，才决定稍稍地解释一下。

　　“你想，我门外多有些未经过调理管教的弟子，万一被他们玩忽值守......老夫便是忝为三清一介掌门人，愧对三清列为开山之祖......”
　　“怎能让它在我手中遭受些不必要的重创，您说对吧？”

　　“何况老夫又不知你真正目的，怎么敢涉险？以同门聚宴，不过是想相互帮持，毕竟谁也无法遇见你口中所言的战事，会发展到何种地步......”

　　宋沽眠吟诗作对似的耐心将这些唠叨完。

　　那双看似清明的黑色重瞳倒映出苍岚的面容，似乎泛起点点星火，一如那天魔尊不期夜晚造访时的孤绝傲物。

　　.

　　那是路时晷未到魔域之前。

　　破镜阵在三清掌门的居所后院，烙印在古井边，还散发着丝丝魔气，巡行的弟子则是立在他们掌门的篱笆外，敲得扇木门砰砰直响，“烦问掌门！可有可疑人造访？！”

　　宋掌门正潜心抄录，于是拉开小院的窗户朝几个弟子招了招手，随口道：“......没有，你们忙你们的去。”

　　几人慢慢吞吞踌躇半晌见没什么明显的异常当下御剑离去。

　　而屋舍内。
　　苍岚穿行在满屋子的书架，行在溢着书香气的藏书中，觉察那些多事的弟子离去，才自暗中走出。

　　将一本掉落在地上的一本《灵脉复本之源·下》捡起来，不轻不重地放回到书案上，苍岚努力回想着这现任三清掌门跟他的关系，最后终于得出个适理的结论。

　　“宋师叔，别来无恙啊。”

　　宋沽眠停下正在抄录古籍的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只本打算伸去将窗户关掉的手，颤巍巍地放回了原处。

　　见他动作迟钝，苍岚不解地立在原处等待其人反应。

　　只见这鹤发童颜的老头子毫无掌门稳重之态，趴到窗台就开始大喊大叫：“那个谁的大弟子！你们快回来！救......”

　　他的‘救命’尚未喊完，就被苍岚按住了肩膀，被迫住了嘴。

　　真没想到这老掌门会是这么个反应，苍岚一瞬也莫名产生了一丝慌乱。

　　方才就是因为魔气外泄才被发觉行踪，苍岚放弃用术法将人嘴堵住的想法，上前一步抽去了抵着窗的桐木。
　　只听得门窗一时间紧闭，发出一阵砰砰声响。

　　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坐案几边的三清掌门，苍岚头皮发麻地换了称呼道：“宋掌门，我们只是需要稍微谈一谈。”

　　.

　　苍岚平视着这位看不出真实年方几何的老夫自称人，作空首，难得产生了同意的心情：“这自然是应当的。”

　　他们之间的交易本来就没有丝毫保障可言，若再不留条后路，更难以使得双方达成共识。

　　这样想着，苍岚甚至有些能理解这老狐狸默许他被关入那山洞囚牢中的行为了。

　　朝宋掌门客套完，苍岚不管那殿门站着几位修真界大师人物投来的眼刀，低声道了一句“告辞。”

　　今后再也不见。

　　破镜阵下一刻将他吞噬，再现身时已然是在一处悬崖绝壁边。

　　衣襟被丰鼓起的山风吹起略显得些微凌乱，苍岚款款行至崖岸。

　　在迟长老身侧服饰的魔兵最先觉察，扑通一声跪下去，朝苍岚道了声“尊上。”

　　迟长老则是仿若脚下生出根系，一颗蹉跎古树般立在他身侧。

　　苍岚手中那卷古纸约则被他弃在破镜阵中，浮至半空，传递到某处地方，继而仿若沙粒化散开来。

　　“纸约即破，彻夜将歇，”苍岚鲜少会软着性子说那么一两句话，“魔族之业犯不着就要流血拼命，那般与一些暴虐的凡人有何区别？”

　　迟长老依旧低垂着双眼，但苍岚看得出他已然动摇。

　　“过去具传妖魔横行，世不该存，如今何不造就一片专属妖魔的乐土？”

　　苍岚沉声柔和道：“让他们回来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破虚阵与破镜阵是一个阵法名字。
傻作者总是打错（误解）
俩个是一个东西（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