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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


  •   路时晷轻咳一声,将方才调动起来仍处于活脱状态的灵脉压制下去,此番石浪激起后的再次流于平静。

      如今整个穴窟内只剩下了风声,倏忽入耳蹭过二人的发髻与指尖,不慎柔和地抚过二人面庞。
      阵法发动有些细微的噼里啪啦声响入耳,一寸寸触动着路时晷那根绷紧的神经。

      他似方才那般,反应慢了半拍,张了张口,言语却被某样无形的力量堵入腹中。

      这一幕实在太像诀别。

      即使要离去的是如今修真界最臭名昭著的魔头,即使前后有交集不过月余时间,即使如此不免有妇人之仁的嫌疑,路时晷实在不能不去将这一幕与离别相联系。

      “重语”作毒誓,听明驱夜长。
      常人无法遇见将来时日会是何种情境,所以他选择相信现在摆在心目前的事实。

      他开口去问出那个他其实早已明晰结果的问题。

      魔尊是不是认识......

      认识谁?他无法开口,只能自问。

      想不起来。
      更不能问。

      系统在耳边骤然想起,巨大的警报声将他淹没。

      【抹杀警告】

      【宿主有透露世外身份迹象】

      路时晷被侵扰地竟有些烦躁,他双目染上一丝躁动的色彩,除了目送传输阵法中的魔尊离去,最后则妥协没有再出一句。

      在苍岚即将消失在阵法的下一刻,他御起沐珏在身侧待命,毫不拖泥带水地身形一转,朝就近的岩壁上猛击了一掌。

      这一掌他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在两盏烛火中击出一道纵深的裂纹。那裂纹如游蛇般迅速爬上洞顶,将整个洞口同通道撕裂开来。霎时间碎石洒落,巨石坍塌,尘埃激起千丈之高,半座三清山都随之震荡。

      对这以绝后患的谨慎操作,投去赞赏的目光,苍岚揣着两手,带着一副‘事了拂衣去’一般事毕身轻地神情,消失在他一早绘制的空间阵法中。

      晚些时间,路时晷踏着沐珏剑,驻留在半空,正浮在那堆尘埃之上。

      沐珏剑在坍塌的一瞬时间便将他托起,反应之快甚至于路时晷身上浅淡衣物也未沾染上一丝污渍。

      独守片刻安宁,款款衣衫被山风扬起。

      路时晷之所以要将这山洞封死,无非两个原由。一则留有魔物痕迹的闭关之所绝不能再留,被魔族掌控此处恐怕还会出乱子;二则被另外的那三大门派知晓,对三清山也不是好事。

      他这么做是为了三清山的安危。路时晷是这般说服自己的。

      未觉入无明洞时久,方才还是黄昏浅夜,现在却已是夜幕深沉。

      一轮不甚完整的月挂在远处,令路时晷想起那日入魔域见到的血月,常年且是日夜伴着,此种异样情状,那该不是真正的月。

      如今彻夜撤除,不知那抹月色原本是何物。路时晷伸出因为练剑而布满粗茧的手掌,借着清凉月光望着手心,那上面模糊一层,是元神碎片归位后保留着的‘重语咒’浅痕。

      穿过他轻衣的山风混杂着股月下竹的气息,清淡雅致,最是能抚平凡俗人的心事。

      说来百年之久,路时晷一直心系修行,静待魔尊,如今魔尊一把利刃从头顶撤去,他才见得百年时间的虚度。
      凡俗人够一辈子的时间,他则是将自己要么关在无明洞潜心修行,要么门户之外听命于三大派系,不时还要配合其维持修真界某种力量平衡,却从未收过一位入门弟子,也未找到一位能交心的密友。

      许久,远处一阵绝非自然的疾风急火火地朝他冲来,还夹杂着人急切的喘息声。

      几个三清弟子御剑而来,其中有几个是他带过一两次御剑课的年轻弟子,经常见面就喊“路先生”。
      旋风之气势并不稚嫩,还透露着股熟悉感,路时晷猜测来者中应该有两位他熟悉些的弟子。

      来人很快御剑靠近,将要略过路时晷身侧,他才知晓这二位弟子是哪二位。

      一位是那日撞见魔尊真容的巡山女弟子,另一位是跟在此女身后的男弟子,听闻在三清山众位仙师口中还算小有赞誉。

      对其二人,路时晷只能说认识,而不熟悉。尤其这位女子。
      他只从掌门口中听过,鉴于掌门一些言语多空话瞎话,常常将他骗地不知东西南北,路时晷那时只信了这女弟子是早年羽化的墟落真人的爱徒,听闻似乎有过自小生养在魔域的苦难经历。

      如果不是魔尊苍岚那时解释,他可能永远不会相信此女曾是魔族所谓的圣女。

      不过这件事,她本人似乎是不知晓的。当年被带回三清山时患了场大病,除了记得先师墟落真人的名讳,其他都忘却干净。

      路时晷又掐了个御剑诀,静候几人的到来。

      可那几把剑却直朝无明洞方向而去,应该是急于查探情况,才十分急切地一齐朝无明洞方向奔去,竟是未察觉到空中御剑,且一身亮白副掌门。

      见他们要向石堆中冲,路时晷只得出言叫喊住他们。

      几人这才回应过来,那般一往无前的气势消去一半,纷纷在路时晷身侧围拢,见其没有被伤得半分,都止住了自云霄直冲地上的冲动。
      他们虽身在半空,礼数也当周全的齐道了声:“路先生?”

      路时晷虽平常在众派与外人间周旋时寡言少语,但遇到门内年轻弟子时却会区别对待地露出一副温和面孔。
      耐心为几人解释道:“无碍,无明洞早年便有坍塌迹象。”

      一言罢,他又沉声补了句:“应不是魔族寻衅。”

      几人动作一致地点头,低声哦了声。心都道是虚惊一场,只不过无明洞此时坍塌,少了个可供修行的洞天福地,也不知是福是祸。

      “三清主殿情况如何?”路时晷一回小辈们的礼节,极目望去正殿方向。
      那里不似往常点亮夜灯,整座山仿佛没有了活物一般死寂沉沉。

      一位年轻弟子抢风头的搭上话,“白日里同数位尊师将三清天幕加固重降下,之后又命我们与其他师兄弟一齐巡检消杀山林中不肯离去的魔族,一轮下来,一只也未发现,方才才回了一趟主殿禀明情况,却,被,被......”

      “如何?”路时晷急于知晓情况,但又不能直接回去,他得弄清楚目前的那些同道的状况。
      战事未起,却也是大事。他名声狼藉无碍,三清山不要被牵扯上麻烦才好。

      说话间他的视野落到余烬将近的洞口处,此些时候那些砂石已被山林与无边长夜吞没殆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另一位弟子接过话茬,“掌门不让我们入殿!那些杂门杂户的人一齐请辞后,他老人家就躲进殿内,也不知在做什么,木师姐跟正师兄进去见他,也被撵了出来!”

      “先生您看,掌门他是不是又像去年的那次的契谈宴......”

      见他们都似商量好的未提及魔族入侵的缘由,路时晷也不多做解释。

      路时晷虽生长了一张温润脸,声线却是沉稳浑厚,但又略显清淡,仿佛能揉进月色与清风之中。

      他一面巡着话题解释道:“不会。”

      一面则向旁边两位一直沉默,不愿影响几位师弟师妹表现的‘木师姐’与‘正师兄’问道:“外门来的客人都已离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还在思虑如何向众人解释,如今竟然是已经离去。不是传言那些绿林之士嫉恶如仇,其刀剑都是不留邪的吗?如今无论清名在外,他这副掌门也怕是被戴上些私通魔族之类的罪名,他们怎肯乖乖离去的?

      木还以眼神示意,至另外几位师弟、妹闭上了嘴,才抱拳语气平静回道:“魔族收兵之后,掌门似乎是旧疾发作,安阳二老请辞后,其他人便跟着尽数离去了。”

      “先生,”旁侧的那位名叫正山的大弟子似乎看出了些端倪,脚下软剑向前一步,“无论如何,我们都相信先生是清白的。”
      “何况他魔族再来犯,我三清一派剑行一气,也不是怕他的!”正山眼神满载清亮,一种年少轻狂的感染开来。

      另外那几位也跟着帮腔,又开始呜呜闹闹起来。

      皆说女子心思细腻,这位木还却在其中独树一帜。她并未作任何安慰状,反而将众师弟妹胡乱的喊闹打断,冷静地质问起事中原由。

      “弟子有事不明,望先生赐教。”
      虽是质问却也不曾丢失尊师重教的操守,她接着便问:“那日巡行撞见先生与那魔尊一路,先生为何要欺瞒我们?”

      “因为你们修为尚浅,无法与他抗衡,”路时晷回道,“加之我当时身受重伤,没有擒住他的把握。”

      “你们是否还愿听另一个原由?”

      木还,正读,还有其他几个年轻弟子,都沉默着将视线转过来。平时修行清苦,偶尔一次讲习便觉得极为有趣。他们都上过路仙师的御剑诀课,被他所教授的一些内容折服,但常常被其几乎实质化的清冷气息阻隔在远处。

      如今竟然能如此温和询问要不要听?不是有言‘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当然得听。

      “先生的第二个原由是什么?”这次还是木还,这第一个缘故是他们能力不足,长辈担忧,实在在理由。
      此番表露真情的实言已经足够说服人,这第二种......

      “可作以德报德。”
      路时晷第二个原由是有些不符合如今修真界的主观思想倾向的,才出言询问是否要听,但最后只得道出这古文上的哲思四字,他不多解释而是改换了话题,“掌门还在主殿么?”

      木还,正读二人没明白为何要对些魔头报以德行,被突遭一问,迟疑道:“......应该还在主殿,而且今夜似乎不打算回居所去。”

      “你们巡行注意些,也记得嘱咐后面值夜的同门,夜值巡行记得错开无明洞一带的山路,”路时晷不作停留,“我还要去见一趟掌门,你们各自忙去吧。”

      都道:“是。”

      他便御剑离去,朝着主殿处。眨眼间落到沉浸在月色下的三清主殿前。
      最后在镇山石前停下了脚步。

      月光如水,若白练。

      “掌门。”他道。

      “场面话先搁一边,”宋沽眠侧卧在镇山石前,对着一轮不完美的明月,倒了杯苦酒。三清山上他能找到带有酒味的也只有这类药师炼制的药酒。

      宋掌门一副等候多时的姿态,一杯苦酒入喉,热泪盈眶,却不知是被酒辣的,而是被药苦的。
      不过好在酒能壮胆,他大笑着似是进入癫狂前的清醒片刻,举起竹木劈磨出的木杯,对着山月喊道:“咱们的三清山要惹上大麻烦了。”

      “大!麻!烦!”他再次强调着,却令人无法弄清其中究竟是喜怒哀惧中的那种色彩。

      鹤发被月光染上冷冽的气息,温腾的酒水混杂药的苦香,什么情感都被暂且抛之脑后。

      路时晷从他身侧朝天空望去,只觉得这地方观月实在是个完美角度。
      他轻叹一口气。

      做了件任性极的事,恶果初尝,就没有一丝后悔?

      路时晷回道:“是。”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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