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空》胖蓝鲸

21、021

　　魔族长老会唯一的一位女性代表——五长老缓缓掂起深色调的衣袖，动作端方地在额角做了个将刺目霞光阻挡的动作，妥妥大家闺秀只是早入了迟暮的姿态。

　　她老人家与其他几位长老立在黑压压一群魔兵喽啰阵前，割开嗓子就要回应最初开始问出话来的四长老。
　　老人家的声调令原本雍容老妇的做派全然变个了味道，开腔一刻变成了乡野泼妇。

　　“......什么？什么怎么看？！纸约都还回来了！前锋魔将退回来了！我他娘的还能怎么看？”
　　说到这五长老停顿歇息片刻，稍作休整继续嚷道：“我们那天不如一起结群，到那三山五派的地盘上跟人家拜个把子得了，呸！”

　　战事本已由长老会安排妥当，布局列阵如何走向那是花了无数日夜春秋研究商讨，眼下百年月圆的时节已到，吉日良辰，这给小喽啰鸡血打了，豪情壮语在老祖宗坟前下了。
　　这大长老出魔域的半天时间，魔域竟接连出现颠覆怪事，不是白昼重现，彻夜驱散，就是血月沉山，还，还传来了止兵修和的加急消息？！
　　而这加急消息传输所用阵法，其中魔气蕴含的劲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都默契地闭口不言。

　　只有五长老用言行表达着：
　　踏平五派山巅呢？血洗三大门派呐？一统修真界呢？先锋刚出去打了个照面，就被完了？！！

　　......简直丢魔丢尽了。

　　原本漆黑一片的魔宫外被突如其来的霞光照得透亮，遍布砂石的宽阔土地这般裸.露在人的眼皮子底下，像被揭开一层薄皮露出内里的鲜血淋漓。

　　祭坛是最近才翻修，还被加高了数米，几位长老便是刚刚完成先祖祭奠，面前的拿来祭祀的牲畜血都还没干，便接到了大长老退兵遣散，以及大长老之位续让的消息。

　　迟长老其实早就要被更迭，如今选择主动让位也是迟早的事，众长老并未发觉其中不妥。
　　倒是这熟悉的法阵，，整个魔族无第二个人能绘出那种传输范围之大，传输终点可控性如此强悍的阵法，不仅联想到退兵，夜散的消息......半月前的议事厅时，魔尊留在绢帛上的混账话，不想不过短短半月，竟然成了真。

　　几位长老都是心头五味杂陈，只是未像五长老如此真性情地表现出来。
　　复兴大计一夜之间付之东流，搁谁心里都不舒坦。

　　祭坛上香灰还未燃尽，一阵破除魔域混沌穿过将消暗夜的清风吹过耳畔，加速了高香的燃烧，甚至扑出一小撮火星。这却给几位长老一种错觉，似是先尊在气恼他们今日的无作为。

　　五长老向来泼辣，且在某种程度上也十分的任性，老人家将四长老手中的卷轴夺来，泄愤的往地上一扔。

　　这卷轴跟着迟大长老的急件一起传输而来，正是先前魔尊从三清山要还回来的。
　　千百年前的事之前后缘由，虽被流传后世的少之又少，几位在某些方面属于权威的长老十分清楚这卷轴的来历。
　　只是实在沉浸在大计被扰乱的忧愤中，暂时跳脱不出去，去想那做事毫无章法的年轻魔尊将其通过破虚阵传递来的意图。长老们应是知道的，卷轴内纸约交付魔族人之手意味着什么。

　　五长老虽行事风风火火，心里却比在场的任何一只老狐狸清楚。
　　这东西虽是古神法器的边角料，却也不容易被无损破坏，老人家更没有费那番功夫去撕了这上古神物的想法。因此最后还是在上面补了一脚，便停在一边。无他，实在是上了年纪，稍微大幅度点的动作就累得粗喘。

　　“不过，”十长老是诸位长老中资历最低的一个，说话总有种低三下气的恭维劲，“话说回来，诸位是否知道二长老作何事去了？尽今早大长老动身，就未见着。”

　　“ 也是啊，这半日怎么都未见过他身影？”其他几位像是才想起来，连忙称是。

　　“ 他......有要事在身。”
　　三长老抚着把花白胡子，尾音拉的别有意味的老长。

　　从方才一见到地上张开破虚阵开始，他就一直沉默不语，接续是卷轴，大长老一番洞察世事，渴望告老之类感人肺腑的退休发言，直到这时发现话题辗转到了二长老身上，他才出来。
　　先是慢腾腾弯下腰来，将那仍存留了些灼手灵气的卷轴捡起来，扑去上面一层灰烬，细细又读了遍。

　　一锤定音道：“眼下彻夜的诅咒既已破除，我族多少也算给先祖一个交代。眼下实在有太多事需要诸位商议处理，此些事等尊上回来，再置可否。”
　　话后还客气再补了一句：“不知诸位还有无异议？”

　　在场里唯有三长老资历最高，哪有异议的说法。遂称去。

　　小喽啰们则在几位长老的有效的引导下，退散开来，嗡嗡散去。仿佛这一次的复兴魔族就是个笑话，讲完便作鸟兽散，不作数的。

　　魔族土地本来就贫瘠，多种不出来些好入口的东西，因此能养活的魔民并不多。

　　战时是兵，闲时是民，自力更生，被圈禁在这片地上，微小的修行空间还要让给一堆高阶族人，生活抠抠索索，这是此些年一些低阶魔族命运的真实写照。他们听到止兵戈的消息其实心头充斥的更多是庆幸。

　　毕竟能靠些沙土地里的干枯树根苟活上千百年，总要比一朝战死在那些修真者剑下来得舒坦的多。如今是自己的小命都攥不紧，谈什么族人大业，复兴魔族，有哪些闲工夫不如怎么琢磨勾搭高阶的长老好了。

　　与小喽啰的百年心酸事相比，长老会下依附的中、高阶魔族就要好过得多。

　　他们不用离开魔域，却能源源不断获取些族外事物，修行资源也多有外在的一些魔修供给，有一条修真界默许存在的无条件崇拜链。

　　只是有那么一回事，令这些侍奉魔物甚至视魔族为庙神的一些魔修、毒修都为止新奇。

　　这些恶名远扬的魔头们似乎格外的喜欢些清雅的东西，比如茗茶。

　　.

　　二长老居处有一丛血叶竹林，据传是用修真者的血肉作土壤才养成的满林尸腐，常魔都不敢靠近。即使有，小魔在路过时也常常是胆战心惊，甚至被吓到不敢前行，因此二长老住处也被魔族中称之为“不前”居。

　　此间方从恒夜变作云霞昼出，这会又沉浸到了原本的漆黑夜色，未见到翌日晨曦之前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被烛火照亮，萤石映衬着的血叶竹中，雾气蒸腾间显出一张苍老的面庞。

　　他低垂眉眼，动作不疾不徐地斟酌手中砂壶，倾倒好了两杯清茶。
　　其中有一滴半热的水珠不慎撒出，竟这般被种无形之力自下而上地托将起来，升腾到木制案几的半空稳稳落入了茶水之中。

　　“尊上既然到了，何不来一起来同臣下共饮？”二长老符衡虽面容衰退中气却十足。

　　他抬起一双与现任魔尊如出一辙的青绿眼珠，似是寒光乍现，又似仅是衰老浑浊落幕前的微光，“ 杯茶代酒，再说事由。”

　　苍岚便也不再于暗处躲闪，又顺手将郑方平身上桎梏撤去，作语气轻快地讽刺道：“二长老果真魔族雅人，喜欢这种苦涩玩意。 ”

　　苍岚其实临行前在郑方平身侧留下一丝魔物，与路时晷不甚十分畅快的交流后，并未直接回来，则是打通了乌鸦身侧的魔气，饶了个小圈子，顺次带起还傻愣着的乌鸦辗转张开了回魔域的空间法阵。

　　多次连环使用如此长距离的破虚阵，何况还是在魔气寡淡的三清山脉中，苍岚其实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但还是迫切想找这位二长老‘好好拜访’一番，他怕误了时间，再找不到撬开这长口舌的机会。

　　虽知道魔尊此次前来是为了之前那件事，符衡仍不作主动那位，只是顺着朝下解释：“尊上此言差矣，苦涩自有它值得品味的地方，众生皆可品，与是否是魔族无关。 ”

　　郑方平呆在一旁，一只孤零零的翅膀上亮羽飘零，惨淡至极，先是被那三清山的诡奇阵法吓得四肢瘫软，现在又被两边逐渐锋芒毕露的阵势慑住心魂，哪还有数日前那般将军的威武雄壮。他值得默默退到一侧，不置一言。

　　苍岚落座在二长老对面，毫不在意地跪坐在地上，不过十分讲究地按古礼顺序先将前衣摆提起，坐下后往地上一铺，抬手拿起已经半冷的清茶豪饮醇酒一般一饮而尽。

　　“ 杯茶已代酒，这事由二长老该是早已知道。”苍岚向前微倾了些身子，将木制的杯子郑重放回，手中微光一闪被他抓在手心。

　　一块满是坑洼孔洞，灰蒙蒙暗沉沉一块，放到任何一个玉石市场都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石块被搁置到案几上，与木板碰撞一瞬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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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逐渐朝奇怪的方向发展——
偷偷在这里鼓励下傻子本傻的自己，继续坚持！继续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