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复仇指南》逆行云

35、桃花酿

　　待沈唤溪沐浴完毕后，她带着些许温热的水气，凑到桌前。此刻，周越宁等人早已经将她刚刚买回来的吃食，摆满了一张小桌，见到沈唤溪坐下，大家便纷纷坐下，围着温暖的烛火坐成一圈，共迎新年。

　　又忆起去年此时，大家也是这样围坐在一起，尽管当时只有沈唤溪带回来的五个烧饼，但大伙仍旧吃得开心，那时的徐织锦还围在沈唤溪周身打转，一室温馨让人怀念。

　　如今面对这满桌的吃食，倒也没有什么兴趣。沈唤溪便先将那五个还温着的烧饼分给众人，又似变戏法一般，变出一小罐桃花酿。

　　见状，靡云刚想出言阻止沈唤溪，却被周越宁一把拦下，众人难得从她嘴里听到一句逾矩的话：“不急，小酌一杯也是可以的。”

　　靡云闻言，眉头微皱，有些赌气地说：“等会她们醉得不省人事了，都由你照顾，我可不管。”

　　听靡云这样说，周越宁便知道她是同意了。于是她眉眼弯弯，笑着说好，又接过沈唤溪递给她的桃花酿，敬了靡云一满杯。

　　靡云不情不愿地回了一杯，但一杯饮尽后，却被这桃花酿的美味惊讶到，这桃花酿入口极为香醇，口感微甜，却不烧喉，过后又有淡淡酒香在口腔内萦绕着，任谁喝了都要称赞它一句。

　　沈唤溪极为殷勤地又给靡云满上一杯，心里不禁夸赞李时真是好品味，难怪他一定要自己买上一罐桃花酿。又两杯下肚，微微红晕爬上靡云的脸庞，衬得她愈发娇嗔。

　　季桐今日也高兴，这桃花酿不醉人，但是她心自醉，心里那块终日压着她的巨石，总算是消失了。已无牵挂的她，又哄得沈唤溪给她满上几杯，不一会，也一脸惬意。

　　而一旁沉默着的徐织锦，虽未开口，但是一双明亮亮的眸子早已经黏在那一罐桃花酿上了。

　　沈唤溪想了一会，倒下半杯，递到徐织锦面前，笑着说：“大夫说过，你的身子还未痊愈，所以只能喝上一点，也算是应景。”徐织锦连忙伸出双手接住酒杯，一饮而尽。沈唤溪一惊，无奈地说：“慢些喝。”

　　徐织锦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似乎是不满足，还缠着沈唤溪要酒，沈唤溪可不敢再给她斟满，又倒下小半杯，盯着她慢慢喝下去，徐织锦便似偷腥的小猫般躲在一旁享受。

　　见才几杯下肚，众人都有些似醉非醉，沈唤溪打趣地说：“一个个的，酒量还不如三岁小孩。”便给自己满上一杯，桃花的清香充盈在她的喉口，那一瞬间，沈唤溪只觉得自己踏在云端，好像什么烦恼都已不见。

　　徐织锦慢悠悠地喝完小半杯，酒晕也渐渐地爬上她的脸颊。可她却忽然站了起来，举起早已经空的酒杯，借着酒劲，一边拍拍胸脯，一边说道：“我徐织锦，有话要说。”

　　沈唤溪已经抱着那一小罐桃花酿喝了起来，她沉浸在醉意里，还以为徐织锦要找她抢酒喝，便将那瓷白小罐抱得紧紧的，警惕道：“我可不会再让你喝酒了。”说罢，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略微清醒的周越宁还来不及阻拦，只见沈唤溪一张小脸已经埋在酒瓶口，似乎还想从那里面寻得一些酒香。

　　周越宁将沈唤溪手里的酒瓶夺下，又将徐织锦扶好，可是徐织锦不听她的，反而挣脱了，高声道：“我没醉……我……是真的有话要说。”

　　周越宁不会哄人，只好应付地说：“好好好，你坐下来说，可别摔着了。”

　　忽然，有一丝冷风从窗缝里漏进来，吹歪了莹莹烛火，吹醒了沉沉酒意。

　　徐织锦望着众人，一滴晶莹的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了。她立刻用手捂住双眼，却能从手指的缝隙里窥视到滑落的眼泪。

　　她有些自责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和你们说一句对不起……当时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我太害怕了……我害怕自己通过不了升部考核，所以我隐瞒了那个晚上的事情，但是我一直很担心这件事被戳穿…………”

　　似乎是想到了伤心之处，徐织锦忍不住抽泣起来，继而又抽抽搭搭地说：“所以……当程梦秋她们戳穿这件事时，我竟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果然，不属于我的东西，终究会离开我。”

　　徐织锦说完后，便趴在桌上放声哭起来，众人心里也不是滋味，眼眶微微湿润，即便之前也曾觉得徐织锦这件事做得不够好，但是事已至此，徐织锦所承担的后果，已经是超出她们预料了。

　　待徐织锦哭够了，揉揉肿得如核桃的眼眶，鼻音微重地说：“好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

　　沈唤溪趴在徐织锦旁边，眼睛盯着徐织锦，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或者她根本不想听徐织锦说这些。

　　她只捡起一块茯苓饼，顺手递给徐织锦，傻傻一笑，又说道：“小织锦，别哭了，吃块茯苓饼吧，铺子老板和我说了，这个茯苓饼又滋补又好吃，保管比你日日喝的那些苦药管用。溪姐姐答应过你的，以后跟着我混，保证你有吃不完的美食。”

　　说罢，还晃了晃手里那块皮薄如纸的茯苓饼，似献宝一般。

　　这下可好，徐织锦的话只让众人湿了眼眶，沈唤溪这么一出，众人都绷不住了，眼泪决堤般哗哗落下。

　　徐织锦颤抖着接过那块茯苓饼，小口地吃着。沈唤溪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好吃吗？”，徐织锦眼里虽然还泛着泪花，但却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回应道：“好吃的。”

　　沈唤溪见状，刚打算伸手摸摸徐织锦的额头，可酒意又上来了，便又趴在桌上沉沉睡过去。

　　众人见状，又喜极而泣，便擦擦眼泪，又端起早已经一饮而尽的酒杯，对着那满月，共举一杯。

　　耳边烟花声、喧嚣声在疯狂退后，新年的钟声再次敲响，她们迎来了在平京的第二年。

　　可谁也没有看见，趴在一旁假装熟睡的沈唤溪，脸上有堪堪两行热泪滑过。

　　——

　　过了正月，徐织锦向赵执事呈信一封，打算告病回乡。赵执事很快便批下来，准了她的要求。

　　回程的事宜很快就安排好了，定在二月初。往年要到三月回暖了，路上才有马车跑动，可今年冬天不算冷，于是日子又往前拨了些。

　　与徐织锦相处的时光从曾经许诺过的长长久久，骤然缩短成了十几日，沈唤溪刻意不去想分别之事。

　　但脑海里却不时闪回，初遇徐织锦时的场景，清纯的双鬓少女，唯唯诺诺地跟在父亲的身后，那时候的沈唤溪，从来没想过，这样瘦小的肩膀，竟然要承担厚重的责任。

　　送别那日，马车停在旧部门口，按理说沈唤溪她们只能送到车下。于是大家都极力忍住悲伤的情绪，想要高高兴兴地送徐织锦一程。

　　谁知道，门口居然停了两辆马车，沈唤溪不解地问：“难道还有人要回去吗？”

　　话音刚落，只见有人从一辆马车后走出来，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赵执事。便连忙向其行礼，赵执事倒是颇为和善，让她们先起身，而后又说：“我听闻你们从前在十部的关系是极好的，特意给你们多备了辆马车，允你们送徐织锦到城外。”

　　闻言，众人不明白她此举为何意，沈唤溪自张执事一事后便更加谨慎了，恐这位赵执事又出些损招来对付她们。

　　刚想出言回绝，却见那赵执事手指一抬，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沈唤溪不要说话。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放心，我没有那么无聊。”

　　然后径直走到徐织锦的面前，微微低头，淡漠的脸上难道滑过一丝戏谑，只见赵执事拢拢徐织锦的披风，关切地说道：“路上凉，记得穿好衣服，别又染了风寒。”说罢，便扬长而去。

　　良久，沈唤溪牵了牵徐织锦有些冰凉的手，提醒她，准备走了。

　　徐织锦抬眼，望了望头顶的匾额，苍劲有力的笔法描绘出六个正义凛然的大字。
　　“刺绣局九部院”

　　此刻，徐织锦只觉得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