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大妮鸽鸽

11、长夜尽

　　那是在他们南下的途中，临近广东地界的地方，离他们光明的希望最近的地方——那时他们以为，可以在广东租一套小小的房子，蓝皎住在里面，而文定偶尔休假回来团聚。
　　微凉的风里，太阳正暖，蓝皎坐在阳台上，用他的瑞士军刀削一只梨子。阳光将玉白的梨子照得剔透，衬着蓝皎纤细白嫩的手。
　　见他走来，她笑着向他举起刚削好的梨子：“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接过梨子，咬了一口，满嘴甜汁，然后他想让她也尝尝，就吻了她。

　　唯有这一幕是在白昼，有太阳，有足够温暖的光亮，灿烂到他甚至有点怀疑，在兵荒马乱昏暗无光的世道里，这一幕安宁到底有没有真实地发生过。
　　魏文定闭上眼睛，无论怎样搜寻脑海中关于蓝皎的记忆，都是夜色。
　　夜里相逢，夜里相知，夜里相爱，一切好似见不得光一般，却也如夜色般美丽。
　　又或者，她曾像长夜里唯一的光，像一轮皎皎明月，将他照亮。

　　一阵剧痛将他从半梦半醒中扯回现实。汤若奇新派来的军医在给他治疗腿伤。
　　他发现军医是谁时，也注意到了军医脸上的沉痛与愤恨。后来他还见到了军医手里的玉佩。于是他想到了死。
　　虽然痛，但他咬牙一声不吭。况且这次军医的手法，比起初次相逢时候，实在温柔了许多。
　　“如果能，我真想杀了你。”军医处理完他的伤口，说道。
　　“我只能死在战场上。请让我死在战场上。”文定说。这不只是他的愿望，也是她的。她从前，尽管身为弱质女子，尽管对自己的未来迷茫不安，却抱定一个信念不曾动摇：北伐，北伐，北伐。
　　“是。如果仗打完之前你敢换一个地方死，或者如果你敢有任何一点表现得像个懦夫，我就杀了你。”军医顿了顿，补充道：“替她杀了你。”

　　“孟华，这一仗，可能会输。我可能，是要死了。”文定说道：“你不如，这次，把她的下落，告诉我吧。”孟华此前一直不肯说。
　　“你这是什么丧气话！”孟华勃然大怒。
　　“敌兵十倍于我，供给源源不断。我部被围困此地已有七日，粮食弹药短缺，目前毫无援军消息。我必力战至最后一刻，但恐怕……我绝不做俘虏，决不投降。”

　　“她还活着。汤长官放她走了。她说会等你打完胜仗回去娶她。”
　　“是吗。好。”

　　孟华说了谎。
　　不知道文定有没有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