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列车[无限]》苒蚺

12、第 12 章

　　要来不及了。他想。

　　不是错觉……他的“身体”确实在变得虚弱，他的视野也在慢慢地变矮……就好像，他正在变成另一个人。

　　属于他自己的身体素质正在被删改。

　　他不能再因为好奇心拖延下去，眩晕感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无法影响他的判断，他向最近的那个小女孩所在的方向探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恒温的手臂。

　　他最初的一瞬间想到的，“真正的小女孩”会是大约两个小时前在铁门处为他们开门的孩子。

　　但他在下一刻推翻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她的声音和身影在这片空间里无处不在。

　　当一个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时候，它必然是独一无二的。

　　而这里的她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她们都是复制品。

　　包括那个最初与他隔着铁门遥遥对视的孩子。

　　就像是人类制作的用处各异的瓷器，无论在设计过程中被赋予了多么美丽的颜色和精致的细节，它们依旧脱胎于最初的土培……

　　他虚弱的躯体有些无法负担似的向前方跌去，近乎狼狈地趴跪在地上。像是不小心地，连带着他抓着的小女孩也倒在了地上。

　　她不言不语，只是距离他咫尺之内的脸没有感觉到疼痛似的，依旧包含恶意地戏谑地弯着嘴角。

　　“哦！看呐你抓住了一个我呢，库珀叔叔。”一个小女孩自他身后凑近，夸张地哼笑着，“嘻嘻，你可要想好了哦……”

　　“选好了，可就不能改了哦！”被他抓着的小女孩接着说。

　　“你确定了吗？这个就是真正的我吗？咯咯……”

　　“……当……然。”连说话和呼吸也开始变得费劲了，像是有东西捂住，堵塞缠绕住了口鼻，叶纹尽力抬起像是被压了千斤重物的手，从小女孩的后颈摸索向她的双耳。

　　幸运的是很快猜对了位置——在她的左耳耳后有一个小小的按钮，那是恢复出厂设置的重置键。

　　这个车站世界里的科技文化发展线不知为何是扭曲的，像是硬生生在二十世纪的西方国家填充进了未来的超现实的科技；也或许是未来人的审美和思想没有改变，以至于在追求复古的过程中导致了这个世界；也或许这本身就是幽灵列车凭空捏造的世界……

　　总之在叶纹进屋后，看见客厅的电视和遥控器的那一瞬间，他知道到这是一个能以常理推断的世界了。

　　一切他生前世界的，活人生产商设计产品的思路大约都能套用在这里。

　　所以这类服务型机器人的身上一定会有强制恢复出厂设置这个选项，而且在史密斯或者克莱尔身上一定有可以控制小女孩的远程装置。

　　叶纹镇定地长按下那个按钮。

　　一，

　　他知道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只希望这次能稍微好运一点。

　　二，

　　因为……

　　三！

　　“请二次确认是否重置与格式化编号Y3073仿真人？”倒在叶纹身旁的小女孩呆滞地出声。

　　他周围的人影们一瞬间向他涌上来发出尖锐的惊啸，而叶纹已经无暇顾及。

　　“是！”他在陷入黑暗前竭尽全力吐出最后这个字。

　　幸运是因为——这个按钮还很有可能只是个关机键啊，也可能正确的重置方式并不是长按。

　　可幸好……

　　顷刻间附加在他身上的，浸没他的重量突然消失，而他的意识却倏地向下方重重地坠落下去。

　　幸好……

　　幸好……

　　幸好什么？

　　他突然想不起来了。

　　一片白得空洞的房间里连着一根带着轻微锈迹的黑色的铁链，一端没入洁白的墙壁，另一端拴在一个孩子的脖子上。

　　带着星星点点猩红的，环环相扣的长链是疯子癫狂的神经，它们死死地扼住一颗无知无觉的大脑，迫使它与其不匹配的躯干相互连接，相依相存。

　　那孩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坐在一堆印满人脸，数据，情报和地图的白纸中间，精致美丽到雌雄莫辨的苍白的脸上是一片与这个房间一样的空茫。

　　他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孔空白得像是一台可靠的机器。叶纹知道他什么都没有想，没有恐惧，屈辱，痛苦，期待，快乐……只是因为他生来如此。

　　他生来就在这里。

　　而他的“躯体”也明白。它们早已不会自己思考，它们甚至不明白在光谱中，白光才是所有可见光的扭曲的混合，纵使它看上去是最透明的。

　　叶纹还在下坠。他向着那个孩子直直地跌落下去。

　　在长久的寂静之后，那个孩子开口了，他说：“有一个人，一定要死。”

　　他早有预感。

　　下一刻他仰倒在冰冷的地上，他的四肢在惩罚性的电流中反射性地痛苦地抽搐着，狰狞的铁链扼住他，但他的脸上依旧是空白的，这个空间依旧寂静到只剩布料和纸张的翻动声。

　　他在难以习惯的痛苦中尽力睁大眼睛保持清醒，但恍惚中他看见一个身影，两双相同的浅棕色的眼眸茫茫地对视，而后飞快地交错而过。

　　他来不及开口。

　　下一刻天光大亮。

　　叶纹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是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

　　【已开启支线任务“薇薇安的烦恼”，当前进度50%，请问是否接受？】

　　他在声音里睁开眼——一具形状和服装店里的塑料模特一般无二的小号白色瓷人维持着小女孩原本的姿势倒在地上，而他的手也还放在它的耳后。

　　触感是玻璃器皿一般的光滑与冰冷。

　　这是小女孩的初始状态，那个真正的它。

　　没有样貌，情感，规划好的行为模式……现在它维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不远处的圆形设备似乎不受影响地运行着，绿灯保持着规律地闪烁。

　　昏黄的阳光则自正前方的窗口照射进来，唯一奇怪的是那处似乎一开始就没有窗帘。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小女孩在的时候是一片黑暗的。

　　时间比他计算中的流逝得快得多，居然已经是将近傍晚了。

　　叶纹没有多想，他走到窗边——这面窗户往下，正对着这栋房子的后花园。

　　娇美的玫瑰在朦朦胧胧的阳光舒展着每一朵花瓣和叶片，竭尽全力地汲取更多的能量。它们互相期期艾艾地缠绕成一群，簇拥着中心的秋千。

　　自上往下望，唯一的一处新翻的土壤上影影约约空出一块人形的轮廓，其上覆盖着一些零落的花瓣和根茎。一只灰白的手臂破土而出，维持着向前摸索的姿势，食指微微弯曲，像是在按着什么东西……

　　娇艳欲滴的花群像是蝗虫一般攀附过来，肉眼可见地填满了空白的新土。

　　那只手臂被彻底地淹没在花海里。

　　叶纹静静地看着……直到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Y3073站了起来。

　　它在叶纹的注视里一步一步地走到设备前，然后像是好奇似的敲了敲背对着叶纹的部分。

　　“嗑，嗑。”

　　是玻璃。

　　它已经没有外观的嘴唇没有移动，但叶纹听见了。

　　“奥斯汀。”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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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地更新一章短短的，然后悄悄地溜走……
四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