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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白朗侧耳听了院子里面的声音,疑惑道,“没有人在家吗?”
      白妧踮起脚尖使劲从门缝里往里看,漫不经心说道,“在呢,我刚刚亲眼瞧见他进去了。”
      白朗低头看了眼她的后脑勺,正要说话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此时的赵霈已经换了衣裳,也重新整理了头发,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藤绿色粗布衣服。
      一开门见到他们,白妧正弓着身子往门内探望,他的身躯微微一顿,嘴角竟圈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微笑来。
      他这笑有些莫名奇妙,白朗被他笑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不太懂他笑里的意思,他是欢迎呢还是抗拒呢。
      白妧被他那一笑勾起往事的回忆,像极了醍恩台的那个赵霈,一开始他总是这样笑得很诡异,立刻缩回哥哥身后不敢说话。
      凭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破落小院里会住了一位王子,而这位王子第一个灭了济阴城,就连当年醍恩台的侍从也会偶尔说起说,“王上不爱笑呢,若是王上笑了,咱们诸位可都要小心些了。”
      她缩着脖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会说刻薄他的话,即便知道他现在是毫无背景的质子,她还是很怕赵霈的。
      赵霈似乎并不介意他们怎么看自己,低头看了一眼他们牵着的手,像个无事人一样问,“有事吗?”
      白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把书递给他,“这是昨日你说要的书。”
      《太宗与李靖对问》,赵霈低头扫了一眼却未接过手,眼中有惊喜的光闪过,随即他身子往旁边一让,淡淡地说了声,“进来吧。”
      自幼和生意人父亲一起的白朗最擅长察言观色,原本觉得赵霈并不欢迎自己登门,眼中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感觉像是拒人于千里。他虽然请人进去可总感觉不是真心,像是刻意在遵循大家所遵守的礼法,明明是不愿意请他们进门可又不得不请他们入内。
      可看见书的那一刻他又很惊喜,白朗看得出他是极爱这本书的,看来昨日他想看这本书并不是随口说说。
      白朗又想起父亲交代的话,他还有事情向他转达,只好拉着白妧的手前后脚跨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布局和白家院子有些相似,他们大概猜得到哪间是主屋哪间是耳房,毕竟和白家的房子都是从前同一个主人留下的。就像先前白妧从门缝里看到的一样,荒草漫园,毫无生机,只有中间隐隐有一条小路想必是平日赵霈出入时踩出来的。
      刚才从门缝中看到的只是庭院一隅,如今走进了院门才知道赵霈家的院子真的破旧得难以描述,别人家进门了总是要夸一夸以示亲近的,可这家着实无从下口,难不成对赵霈说,你家的杂草长得真茂盛啊。
      白朗小心地与妹妹对视一眼,他们平日结交的不是达官就是显贵,再不济也是家境殷实的大户,却从没有见过谁家能将院子荒废成这样,就跟常年无人居住一样的荒芜。
      跟在赵霈身后在草间行走,白朗握紧白妧的手,心中有些不安,端阳将至,这么半人高的草里该不会有蛇吧?千万别窜出一条来咬到妹妹才是。
      白妧心中也正在做此猜想,她小声地对白朗说,“哥哥可别踩到他家的蛇。”
      白朗虽然觉得好笑却觉得她不礼貌,连忙低声斥道,“别胡说!”
      赵霈偏了偏头,似乎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可是却并未回身。
      她环顾小院,外院虽然破旧,内里也算打理得齐整了,联排的房屋陈旧却结实,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死气沉沉,就是那种毫无生机的感觉。
      有一个老妪在阶下颤颤巍巍颠晒着粟米,满头的白发,见他们进来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料到在这院子里竟还能看到旁人,但她还是飞快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白妧疑惑不已,也难怪明明家里有仆人还让主人家亲自去开门,也难怪,这老仆人已经老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哪里还能指望她做什么事。
      赵霈见她在看老妪,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道,“婆婆耳背。”
      哦原来是这样,难怪等了半天是赵霈来开门,白朗连忙拉着妹妹在院中站定,“赵公子,我们是来传我父亲口信的,就不坐了,说完就走。”
      赵霈于是站在那里听他讲。
      三人在院中站定,白朗从容不迫地说道,“父亲让我转告赵公子,赵公子昨日委托我父亲的事,他已经办妥了,我父亲说了,赵公子可以随时去玉海书院读书听课。”
      端午火热的天气等候着风,可是没有一丝风,他们说话她无事可做。白妧小心地躲在哥哥身体的阴影里,脑子念头闪现,她的皮肤本就够黑了,可不要再被晒了。
      白妧偏过头悄悄看赵霈,发现他脸上竟有淡淡的笑意。
      昨日白先生曾问起他在赵王宫时的课业,又与他对答了几句,
      当他提出想去玉海书院时白先生没有拒绝,没想到,今日便已经办好了。
      赵霈眼中有惊喜闪过,原本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没料到这件事情能这么快这么顺利办好,从前自己也想过很多办法,礼也送了钱也花了不少,可那些宋国人就是不许他去宋国的书院里读书,连旁听都不行。
      白朗说,“玉海书院原是我们白家的家学,昨日听说甄夫人原姓白,我们对外只说是赵公子是白氏族亲,去玉海书院是最正统不过的做法,旁人挑不出什么理儿来。”
      见赵霈并不言语,白朗猜想他是担心入学的花销,便宽慰道,“我父亲说了,赵公子去玉海书院只是旁听,无需科举应试,算不得书院的学生便不必交学费,届时只有午间一餐在书院食用,花销不会太高,赵公子不必担心。”
      失而复得的读书机会,似乎让他想起在赵王宫中的境遇,自父王过世之后他和母亲的境遇一落千丈,最后自己更是被迫与母亲分离,十二岁的他被殷太后赶出了王宫,流落至此已经三年了。
      听了白朗的解释,赵霈依旧言语不多,垂下眼眸,“多谢。”
      白朗连忙推说道,“赵公子千万别说谢,昨日赵公子救了我妹妹,又送山参给妹妹补身体,我母亲说了那山参是积年的好物,寻常不得见的,我心里很是感激,倒是我们受了你这样的恩惠不知该如何感谢才是。”
      白朗挠挠头笑得有些腼腆,白妧听他们你来我往地互相吹捧,说了半天还不是因为我今早吃了人家的山参,心下明白受人恩惠替人办事,这样的恩情还来还去怕是永远还不完的。
      说起山参,白妧终于不再无动于衷,她侧过身子向赵霈行了一礼,不顾脑中抗议声一浪高过一浪,好歹身子僵硬的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他们说了半天话,既不进内院也不坐下,一旁的婆婆停下手里的活,颤颤巍巍走了过来,老人家大着嗓门喊赵霈:“公子!他们是做什么的?”
      白妧想着,这位老人家也实在太老了吧,在白家哪里会用这么老的老仆人?
      婆婆佝着身子的高度也只到了赵霈的胸口,赵霈和她说话还得弯下腰迁就她,他放大了自己的音量,“是隔壁的白公子和他妹妹,来说点事情。”
      婆婆没听清楚,又扯着嗓子问,“来买鱼的?”
      白妧捂着嘴失笑,耳背的老婆婆可真逗,还真把赵霈当真打渔郎了,一想到这样很没礼貌,又连忙将手收回来,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
      赵霈见白妧偷偷背过身去,知道她定是在嘲笑自己,耳朵微微一红,便对婆婆说,“粟米都要被鸟吃完了,你去忙你的。”
      婆婆听也听不太清楚,似懂非懂,只慢悠悠转过身去,突然又转身对赵霈说,“把鱼给人家,人家要就给人家。”
      赵霈撇过头看了一眼白妧,她正微微失神,一双迷惘的眼睛直愣愣看着破败的屋檐一角,她身形尚小正努力地仰着脖子,目光一直随着屋檐的延伸望到天际。
      “不是的老婆婆,我们不要鱼……”
      白朗大声说,原本没想过要他的鱼,被耳背的老婆子这样一说,赵霈再不给又显得小家子气了。
      赵霈只淡淡地说:“不值钱的东西,但胜在新鲜,兴许白小姐喜欢。”
      “我不要。”白妧神游中突然听到他们提到自己,一着急便脱口而出,早上才吃了人家的山参,又要拿赵霈的鱼,她真怕自己消化不了。
      赵霈却恍若未闻她的拒绝,转身向耳房走去,不过片刻便提着一条胖头鱼走了出来,湿漉漉的草绳上穿过鱼嘴,鱼儿活泼乱动,正簌簌往下滴水。
      不远处的老婆婆正微笑着看着白妧,笑容里有一掬令人不能抗拒的魔力,“鲜活着呢,是公子亲手打捞上来的的。”
      赵霈歉意地对白朗说道,“见笑了,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一点河鲜请白公子收下吧。”
      他目光坦荡,再拒绝倒显得见外了。
      这样一说反倒是令白朗的拒绝说不出口了,若是不收下便有嫌弃他的嫌疑。
      白朗硬着头皮接过鱼来,鱼还活蹦乱跳着,他连声向赵霈道谢,“赵公子叫我一声白朗就行,怎配一声公子?小妹白妧顽皮无礼,还请赵公子多多包涵,不要责怪。”
      白妧见哥哥已经替自己收下了鱼也没什么好说的,斜眼看了一眼那鱼,哼,送什么鱼不好非送胖头鱼?可不是拐弯抹角嘲讽她说她胖吗?
      赵霈也不拒绝,大大方方叫了一声白朗,“你我年岁相当,互唤姓名即可,白朗可叫我赵霈。”
      她小声地嘀咕,原来谁都可以叫你赵霈。
      白朗看了她一眼只知道她在犯嘀咕,没听清她说什么,便继续说起玉海书院读书的事,没人理她。
      白妧只好立在一旁扮人偶,东瞅瞅西看看,看他家的房子曾经也是飞梁画栋,再看那檐角攀附得那么高,好像隐隐比白家的檐角还要高些,也不知道爬到那梁上能不能看到白家院子?
      赵霈也许是天生就不爱讲话,白妧知道他在醍恩台时就很少讲话,此刻白朗说着他偶尔点头,除了眼中还有一丝丝兴奋流露出来证明他还活着,其余都好像他并不在意。
      在醍恩台的时候,他从不食鱼,每日的菜式中基本都会搭配一道河鲜,也会变着花样做鱼的菜式,可白妧注意到他从不会食鱼,与鱼有关的菜式他一道都不会碰。
      白妧恍然,原来从前的赵霈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他既然不爱吃鱼为什么还老是去河边抓鱼呢?许是此时吃腻了也说不定,谁关心他呢,白妧心里烦躁甩甩脑袋想把关于他的记忆都从脑子里丢出去。
      原本她一言不发也就算了,可她这个甩头举动登时引起了赵霈的注意,他转过头好奇地看着她。
      白妧觉得老有一道目光跟着自己,她一转脸果然是赵霈,四目相对,白妧突然叫到,“你老看我干什么?!”
      赵霈先是一愣却也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冷笑道,“白小姐不看我如何知道我在看你?”
      “……”
      白妧一时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难道真的是自己平时老是偷看他才发现他在偷看自己吗?可她为什么要偷看他?有什么理由……
      她心中顿时又羞又愤,气得尖叫,“谁要看你?你以为……”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她张牙舞爪要发作,却只能呜呜地说不出来。
      白朗用胳膊圈住她的脑袋,手掌捂住她的嘴,还能继续保持神色不惊向赵霈告辞,“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若是平日还有什么需要只需到门房通传一声便是了。”
      说完白朗就准备脚底抹油带着妹妹告辞,白妧一直被哥哥捂住嘴巴,赵霈看她狼狈的样子十分好笑,又不想开口劝白朗,只好任由他们去了。
      她虽然说不了话,可眼睛却能看到赵霈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眼神,她就知道不该跟着哥哥过来,昨天见面第一个回合就被父亲罚去祠堂,今日一来又被哥哥夹带着落荒而逃。
      为什么家里人全都帮着他!
      从赵霈家出来,她知道自己又丢人了,和赵霈吵架又落败了,她恨恨地想。
      小苔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半晌,看天上的云合拢又分开。
      他们终于回来了,远远地就看见自家小姐气鼓鼓地不高兴,她不敢轻易去触霉头,连忙一路小跑过去双手接过白朗手里的鱼,笑嘻嘻地对鱼说,“你还是送到我们家来了。”
      鉴于小苔的思路清奇,白朗十分不解,“什么还是送来了?”
      小苔提溜着鱼不理他,摇头晃脑发出疑问,“可是赵公子的鱼不送给小姐却送给了公子?”
      白妧心中一凉顿时明白她的意思,刚想让她闭嘴已经来不及了,她的问题的关注点老是与别人不一样,好想把她脑子拆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小苔是何意?”白朗不明白只好求教妹妹,可白妧因为刚才他捂自己嘴的事生气呢,撇撇嘴不理他。
      小苔也不明白,她摸了摸下巴,那里全是胖嘟嘟的肉,还是想不明白。
      白朗也问,“妹妹你说赵公子送鱼是何意?”
      白妧气得发抖,发起怒来像只逆毛的小猫,“你说他什么意思?送什么鱼不好偏就要送最丑的胖头鱼!分明就是说我胖得像这条胖鱼,你别笑,你也是这个意思,你也笑我像胖头鱼!”
      回想起自己成年后纤瘦的身影,那时为了保持纤细苗条,她什么好东西都不敢吃,好不容易才能保持住骨感的身形,这回虽然重生却突然被打回原形,又胖得像个福娃娃的样子。
      想想就生气!
      偏偏赵霈送的鱼还叫“胖头鱼”,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尖叫着指着鱼,“还有比这更丑的鱼吗?他不是讽刺我是什么?”
      说完就一股脑甩开二人往家里跑去,留下白朗尴尬地向小苔解释,“我觉得人家赵公子或许不是这个意思。”
      小苔看了看自家公子又看了看鱼,胖头鱼无辜的眨巴眼睛,点头赞成,“或许小姐更喜欢烤着吃。”

      第二日就是端阳,百奇商会是龙舟赛会的出资巨头,白家人照例是要去泷江上看龙舟赛会的,往年白妧最喜欢的节目就是龙舟赛会后的抢鸭子赛会,可今年她却兴致缺缺,甚至有了想缩在家里闭门不出的念头。
      天这么热,日头这么毒,蔚蓝天空竟然找不出一丝云来,江面上有水气上涌,又湿又闷。
      虽然搭了凉棚,可棚子底下也是又闷又热,一大早就来了坐在这日头底下,小时候怎么不觉得来看龙舟赛会这么难受,白妧和小苔拿着扇子不停扇也解不了暑气,最可气白朗不理解她的热还不停地安慰说,“妹妹,你瞧我,心静自然凉。”
      白妧气得摔扇子,我静不下来,我的心我的脑子都在飞快地转才能应对你们出的幺蛾子。
      这样的好日子你们偏要带上赵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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