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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   明明是想阻止赵霈与白家接近,却好像是阴差阳错总是在推动着白家去帮助他,说不出是哪一点,横竖父亲对他很欣赏,还帮助他进玉海书院;哥哥则处处向着赵霈,一点儿也不在意妹妹她的感觉。
      白妧气鼓鼓地坐在看台上,心情很糟糕,从前坐在看台的凉棚里看比赛是她最骄傲的事情,毕竟每年赛会的最大组织者就是白家,出钱又出力最多,济阴城中凡是有往来的人都要上前问一声好。
      她是白家小姐,自然每次都是高高在上,无论是谁都要夸一句“好乖好乖”的,可今天坐在这里却背如芒刺,因为赵霈此时此刻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穿了簇新的月白色衣衫,月白色显得他悠然自若,可他绷直的背脊又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清瘦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眼中也始终清冷的,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
      白妧记得他不善于应酬,有什么人情*事故都是下面的人代办,那时候他是手握权势的赵王原本也不必为应酬之事烦心,自然有的是人前来相和,今天出现在这里表情那么复杂,他在济阴城卑微如斯,甚至毫不起眼,或许这样的场面会令他不安。
      更可气的是父亲母亲对他的态度,现在父亲好像越来越看自己不顺眼了,端阳看龙舟赛会带着赵霈出来露脸,好像他才是他们的亲儿子似的,母亲逢人便对人讲,前几日赵公子就在这泷江上舍身救了妧儿,后来两家一会面才知道原来赵王宫里那位甄夫人是白氏的远房族妹,算起来两家还是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里是宋国的济阴城,几乎人人都知道赵霈的身份,原本就当他是饿死街头都无人理的赵国人,而如今富甲一方的白家摆明了要抬举他,又说他是白家的远亲,出席龙舟赛会这样重要的场合也让赵霈一同出席,众人面上不说什么,只得随白家人一起笑脸相迎唤一句“赵公子”,私底下可都在窃窃私语。
      她很抗拒,一张脸皱皱巴巴写满了不高兴,咬紧了下唇直到咬出印子来。
      她不是二十岁的白妧,她只是十二岁的小女孩白妧,她更没办法拒绝,只好任由那些相熟的叔叔婶婶都来伸手捏一捏她的小脸,以示亲近之感。
      赵霈偶尔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还是忍住了。
      崔氏私下说了她几次,她依然无动于衷,就连白朗都说一会将最好看的鸭子给她她也不理睬,最好看的鸭子也只是鸭子,她就是不开心。
      小苔倒是很好奇最好看的鸭子是否口味也和外表一样让人喜欢,小嘴巴一直不停在她耳边叨叨鸭子的十种简易吃法。
      一旁的赵霈则偶尔与白朗说上几句,讲的都是宋赵国端阳的风俗。白妧听在耳里,他的确没有刻意讨好哥哥,他谈吐不急不缓,偶尔引经据典,白妧也好奇,他有时候讲得生动有趣,白妧忍不住将身子往赵霈那边移了一点。
      不知不觉中赛会开始,五支龙船像五把剑一样直直地劈开水面,一时间人声鼎沸,在鼓声咚咚和船员的口号声中,飞快地向终点奔来。
      白妧有些出神,这个赵霈和她记忆中的赵霈不一样,从前那个年少时唯唯诺诺,当了赵王之后阴郁卑劣,如今的赵霈虽然沉默少言却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高雅气度。
      那她记忆中的前世落水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分明大家都说是赵霈推的自己,自己为什么会没有一点点赵霈道歉的记忆,难道他上辈子推她入水之后竟当了缩头乌龟,没有说过一句道歉的话?
      可,这一世为什么会不一样,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或许她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这一世都不会出现?那么赵霈和醍恩台也不会再一次成为这一世的噩梦吗?
      好多的疑问在热闹的人群中被激发出来,好像这里的人越多她就越清醒,小苔摇摇她的手令她清醒,“小姐,咱们该去抛鸭子了。”
      原来是五支龙船已经决出了胜负,五条五色的龙船在看台下优哉游哉划着水,时不时用船桨拨起江水戏耍岸上的人,他们跃跃欲试,早已在等看台上的人抛鸭子了。
      她记得那一年她落水没有看到龙船的结果,最后还是哥哥回家告诉自己是“白龙”获胜了,白龙是济阴的官兵组成的,平日操练甚少,所以那也是记忆中白龙这么些年来的唯一一次获胜,她记得格外清楚。
      她一醒神,想再次确认一下,只颤颤地问小苔,“刚刚是谁赢了?”
      江上白龙船还在开心地划着水转圈圈,并且已经绕了几圈了,小苔疑惑小姐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她偏过头正要回答。
      身后蓦然传来白朗的声音,他笑得爽朗,“居然是白龙获胜。”
      就是白龙。
      白妧心中更迷惘了,她却不能问任何人,心中再次确定就是她落水的那一年,可为什么大的事件她没有记错,却老是在赵霈身上出错?
      “妹妹,你扔这只吧,它是今年最好的彩头,瞧它多漂亮。”
      白朗手提一只灰扑扑的鸭子递给白妧,个头不大,鸭脖子上还戴着一朵红绸布花,白妧知道那是人人都要抢鸭王的意思。
      一般来说,下面五支龙船的船员都可以下水去抢鸭子,更有很多水性好的汉子们早就泡在泷江里等着了,各凭本事抢到的鸭子归自己,或煮或烤都可以,最重要是抢到她手里这里戴红花的还能去白家商铺领粮油和大米,所以年年红花鸭子目标一出现就会被人立刻盯上。
      “是白小姐!今年是白小姐抛红鸭子。”
      一看见她提溜着鸭子上了平台,人群中就开始喧闹起来,龙舟上的鼓手和桨手们见目标出现,也接二连三的跳入水中,朝这边游了过来。
      鸭子有点沉!
      它时不时扑腾一下,她按白朗教的法子抓住鸭子的翅膀,她唯一感觉就是鸭子很沉,鸭子翅膀底下温温热热的,白妧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只是在想什么办法才能把它扔远点,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孩子,她觉得自己使出浑身的劲儿恐怕也扔不了多远。
      很多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们在水里七嘴八舌地喊。
      “白小姐朝这里扔!”
      “白小姐使点劲!”
      “算了吧白小姐你的力气太小,让你哥哥来!”
      她求救似的回头找白朗,谁知白朗在不远处正左一只右一只地抛得起飞,根本没有看到她的求助。好多人等不到她的红头鸭子都纷纷调转身去了那边抢普通鸭子,管它粮油不粮油呢先抢一只再说。
      算了,她咬咬牙一跺脚,再难也就这一只,胡乱抛出去就好了!
      她抓着鸭子的双翅走到了看台的边沿上,小苔跟在她身后,白妧用尽全身力气想把鸭子抛远一点,可鸭子是活物不是死物,一离了人的掌控就扑腾着双翅胡乱拍起来,扇起的风夹杂着鸭子身上的臭味直扑白妧的脸。
      她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被鸭子这样攻击过,她突然一阵眩晕,两手乱抓想躲开乱飞的鸭子,不料脚下一滑,重心不稳,身子直直地朝江面栽去。
      “啊……”
      白妧心想完了又丢人了,鸭子没抛出去,白家小姐又要落水了!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手臂上被重重地一勒,倒下的速度顿时停了下来,接着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人拉着重新站直了,她以为是她身后的小苔拉住了自己,于是感激地回头——赵霈?!
      他从容不迫,那面上随意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只是随手救的你”,老实讲,他的那个动作真的好像只是站在那里随意的一抓,就将她提溜上来了。
      白妧又惊又吓,自然是顾不上鸭子了,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刚刚找回的一点对记忆的自信顷刻间又荡然无存了,她的记忆也许真的出现了一点问题:赵霈你不是该推我下去吗,怎么拉我上来?
      赵霈见她惊魂未定于是松开手,脸上表情既不嫌弃也不讨好。
      他或许并不知道她此刻内心波澜蹈海,只是冷言道,“小心些。”
      小苔被他们两个这一连串的动作惊呆了,她一直跟在小姐身后,看在眼里好像是赵公子经过小姐身边时“顺手”捞了一把小姐,就又救了她一次。
      前几天赵公子在泷江上救小姐时也是这样,小姐刚落水他立刻就跳进水里去了,换了旁人恐怕也会思量一下江水湍急,我的水性是否足以支持我带着一个溺水的人一起生还?他当时似乎没有任何思考,也许他思考的速度比旁人快些,所以他连片刻都没有耽搁就跳下去救人了。
      白妧怔愣不已,她身子发颤,心也在发抖,脚下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又踏错了,赵霈捞了她一把后随即便朝白朗走过去,不再理她。
      她向小苔伸出手去,“小苔快扶我一把。”
      小苔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小姐你最近与水相冲,还是不要乱跑,乖乖回看台上坐着等公子吧。”
      她看了一眼小苔,果然我苔最知我心,“小苔你牵着我点儿,今天再把我掉进水里,你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了。”
      前几天她们两个偷溜出来,白妧被看热闹的人挤下泷江幸好救起及时,所幸人没有什么大碍,小苔才免于一场责罚。
      小苔这回牢牢地牵着她的手,一步一个脚印将她牵到了看台的座位上,生怕有个什么闪失,当然她这么小心翼翼的原因就是小姐与水相冲,万一非要落水可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前面的人都在热闹地抢着鸭子,抢到的人兴高采烈,没抢到的人垂头丧气,白妧和小苔看得发笑,很快就忘了刚才脚滑的小插曲。
      有赵霈帮着他丢鸭子,白朗像个大人一样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将粮券派发到了红鸭子的获得者手中。那人远远地向白妧行了一礼表示感谢,那汉子喜笑颜开,要不是白小姐脚底打滑将鸭子扔在看台上,他哪能没下水就白捡一只红头鸭子呢。
      小苔愣愣地说,“鸭子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是被摔死的。”
      白妧顿时脸一黑,她当然知道小苔不是刻意在怼人,她是真的缺心眼子。
      白朗和赵霈笑着走了过来,许是刚才赵霈救了她,此时再看赵霈便顺眼多了。
      两个少年人有说有笑,意气风发,分明他的眼里有绵延的笑意,可他一走近她就又想起了醍恩台那双漆黑幽深的双眼,白妧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白朗见妹妹满脸的不高兴,不知道又是哪里不对,连忙接过小苔手里的凉扇给白妧扇扇,口中讨好道,“妹妹,杨伯伯他要卸任了,父亲母亲要去给杨伯伯送行了,你要去吗?”
      白妧双手捧着脸,气鼓鼓地说不去。
      白朗口中的杨伯伯是即将卸任的济阴太守,在济阴任职多年和白家关系很好,如今年事渐高就要卸任了,父亲母亲去送一送本是应该的,可她不想去,那些官场上的应酬弯弯绕绕最让人头疼,何况她上辈子已经送过了,心意也到了。
      白朗讨好似的出主意,“那哥哥们带你去泛舟吧,坐一坐小船等父亲应酬完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白朗一面给妹妹扇风一面向小苔使眼色。
      小苔到底不是白朗的心腹,不能领会公子的意思,她一眼就看出小姐不想去泛舟,“小姐近来与水相冲,怕是……”
      白朗一听话锋不对狠狠瞪了她一眼,小苔吓得一灵机连忙改口,“怕是赵公子这么好的水性,怎么着……一次救得起两个吧。”
      小苔的话驴唇不对马嘴,她听得一头雾水,敢情你还把自己算进去了,其实她被太阳晒得脸黑黑的,闷热难耐根本不想去泛舟,更何况哥哥肯定是要带着赵霈的,她害怕赵霈更心有余悸。
      赵霈认真想了半晌,倒真不是在推诿小苔,“许是有点难了。”
      白朗无奈地摇摇头,真不知道母亲把小苔放在妹妹身边是为了什么,这么笨的丫头不能常常规劝妹妹,常常和白妧一起上天入地的闯祸。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给白妧扇着凉风,“我们去选带凉棚的小船,坐着既清凉又解暑气,喏,你看就像那种……”
      白妧有一点心动便顺着他手指方向往江边看去,装扮好的五彩游船在江边一字排开,花花绿绿对小孩子极有吸引力,以往每年的这个时候看完龙舟都是会坐一坐的,小船顺着泷江走上一段,看一看江边的山石和奇树,寻一寻岸边上乱石怪障。
      目光所至,她看到泷江对面山峦叠嶂,时值正午雾气渐散,那里是……醍恩台?
      她霍地站起身来,泷江这边是济阴城,那么对面一片绿荫处就是醍恩台的位置,可那地方现在还只是一堆乱石和一片树林,对了,此刻醍恩台还没开始修建。
      她一口气堵在喉咙口站起身往前走,她想看清楚一点到底是不是那个地方。
      她血气上涌,满腔的恨意在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痛,是那里,那是她上辈子殒命的地方!是她心灰意冷和她的孩子一同死去的地方!
      她回过脸不看白朗,却突然看向赵霈,眼中的绝望开始蔓延。
      “妹妹?”白朗看见妹妹突然神色不宁往前走,不明白她何意,他伸手抓住妹妹的手。
      被白朗拉回现实的白妧这才猛然想起来她不是记忆中的那个白妧,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她今年才十二岁,此时城未破她的父母家人尚在,而赵霈也还只是个落魄的少年。
      刚刚那个眼神怕是吓到赵霈了,他迎着她的目光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她眉心一动,勉强笑道,“走啊哥哥,坐船去。”
      赵霈这时却抬眸看了天色,唤了声白朗,“你们要去坐船,我也要回去了。”
      他今天算是白家请来的客人,情理之中自然是要他同行的,白朗劝完白妧又劝赵霈,赵霈却始终不肯,只说答应了婆婆午时之前要回家去的。
      白朗不知他为何突然要走,看了眼白妧,沉静在回忆中的白妧却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赵霈,也不出声挽留。最终仍是留人不住,赵霈行了一礼便告辞了。
      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和妹妹待客不周才令赵霈先走的,白朗心里有些不安,好在此处离城不远,又是他往日常走的路程,并不担心他在路上会有危险,他这才放心。
      白妧这才敢看赵霈的背影,渐行渐远的瘦弱身影,她记忆中的赵霈也始终都是孤身一人,他做事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可常常独留她在一旁,她或是看书或是小憩,但不能出声打扰他。
      那时候她很反感,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他圈养的阿猫阿狗。
      此时的赵霈恐怕也想不到将来有一天他会隔江建起高台,只是为了羞辱少年时曾看不起他的人。
      不,这一次她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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