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心》落劈鞍

51、休克

　　对手明显是有备而来，一直到现在，还有源源不断的机甲汇入战场。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调来了如此兵力，整个天地仿佛只有一片灰色，唯有一道道鲜艳的红线在眼前触目惊心。
　　他们并不急于一时之快，而是刻意将战线拖长，将金玫瑰团团围住，切断联系。金玫瑰原本就是重质不重量的尖队，即使以一当十，也难以经得起长时间的消耗。

　　四野响成一片，燃烧飞翔的炮火就在身侧炸裂，世界除了眼前的硝烟炮火之外别无所有。先灿燃在头痛与耳鸣中握紧双手，将方向死死拉到极致——可是他一侧身，本该同时掩上的宁贞的机甲却并没有跟上。
　　敌人立刻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对着先灿燃轰然开火。他狼狈地连忙去躲，堪堪被飞驰的炮弹击中后身。炮火与机身相碰爆炸的巨大冲力使他浑身一紧，喉头立刻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咳。”
　　先灿燃皱起眉，忍耐片刻。比起身体的痛苦，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这根本不是宁贞会犯的错误——他怎么了？

　　为了配合，宁贞的机甲和他连接着通讯。先灿燃呼吸两下，强行压抑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直接问道：“你怎么了？”
　　“……”对面没有回答。
　　在沉默之中，先灿燃的心一点点吊了起来。
　　“宁贞？”

　　如同先灿燃所想，正常情况下的宁贞根本不会容许这种失误——现在的宁贞正处于极端的反常中。
　　他连续驾驶机甲的时间太久，精神早已经摇摇欲坠一般抽痛，之前一直在苦苦支撑。到了现在，他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身体，而身体也无法控制手下的机甲。
　　说起来还要多亏宁淮远之前强行给他注射下去的药剂，他的身体强度已经被改造得异于常人，现在只能算是难受而已。换一个人经历这种长时间持续的高压驾驶，此刻应该早已内脏出血，甚至于直接爆裂。

　　宁贞闭了闭眼，在战场上尖利刺耳的众声喧嚣中，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剧烈急促的跳动声。
　　先灿燃焦急的呼唤仿佛来自另外的世界，渺远而模糊，带着隆隆的混音和回响。宁贞听见了，无力地张了张嘴想回答他，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
　　他用力抽了一口气，心脏立刻像是针扎一样剧痛。痛得他手指一紧，指节青绿发白。

　　甚至在一旁端坐的宁淮远也注意到了他的异状。他这辈子好像就没见过自己这个儿子失控——无论是失去宁淮远的控制，还是失去他自己的控制。
　　宁贞的手指已经握不住机甲的操纵器，宁淮远诧异地喊道：“宁贞？”

　　宁贞凭着本能操纵机甲向旁边一歪，只是机身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一颗流弹击中了。
　　“……”
　　“宁贞？！”

　　不一会，宁淮远的声音传来：“他估计是过疲劳了，交感有点坚持不住。”
　　先灿燃问：“他连续驾驶多久？”
　　“呃……”宁淮远不确定地算了一下，“将近两小时？”
　　两小时！机甲驾驶规范上驾驶员的最高连续驾驶时间是四十五分钟！先灿燃急火攻心：“宁将军，他需要休息！”
　　正说着话，宁贞眼前已经开始一阵阵发黑。自己就像被人按在刺骨的冰水中，无法呼吸，剧痛没顶。
　　而机甲的交感并没有保护它的驾驶人，依然源源不断地对他输送着来自外界战场上的噪声和压力。宁贞的身体摇摇欲坠，正处于破碎的边缘

　　一直以来，痛苦都好像是宁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他最习惯也最善于应对的就是□□的痛苦。他的意识好像已经抽离出去，听见先灿燃的话，还在潜意识之中轻声说道：“……别担心……”
　　宁淮远都没听清他低声说了什么，通讯那头的先灿燃却听见了——这人可真行啊，先灿燃气不打一处来，立刻阴阳怪气地说：“别担心？不担心，我可没担心，谁担心了——”
　　“……”
　　宁贞已经说不出话，只能回以一片安静。

　　“宁贞？”先灿燃叫了他一声。
　　他自然没有回答。
　　恐惧就像是一只冰凉黏腻的手，在刹那间恶毒地用力攫住先灿燃的心。
　　他究竟什么情况了，怎么不说话。先灿燃近乎茫然地在心里想。

　　这边宁淮远看见情况真的非同小可，已经启动了机甲的紧急迫降。
　　在这架机甲上他的权限比宁贞的高，机甲接受命令，缓缓从战场上降落下去。

　　地面中心接管了宁贞机甲的驾驶权，机甲在远程控制下稳稳当当地向后方撤退。
　　先灿燃看着逐渐远去的机甲，就像看见了宁贞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说不上的恍惚。

　　在刚刚认识宁贞的时候，他经常有觉得这人不是人的瞬间。每当他纤丽精巧的脸被灯光照亮，都让人错觉他心口下跳动的不是一颗温热充血的人类心脏，而是什么密密麻麻、永不失灵的电路板。
　　可是战场中的兵器也会觉得痛，人群边缘的“公主”也会觉得孤独。
　　他永远被称颂，经常被羡慕，但很少被了解。

　　先灿燃以为自己已经离他足够近，这种无力的感觉曾经消失，现在又从这机甲离去的背影之中冒出头来。
　　精神负荷濒临边缘，先灿燃可以想象是什么样的感觉。那并非是仅靠意志就能捱过的剧烈痛苦，是精神和□□同时经受的极端折磨。
　　宁贞的身体远远比想象中纤细，心理也远远比想象中柔软。
　　总是静默的宁贞，总是忍耐的宁贞，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不断向前呢。

　　一架银灰色机甲悄然离开了战场，除了先灿燃以外，没人知道那上面坐的就是宁贞和宁淮远。再收回精神时，他猛然发觉——
　　战场上难缠的红绳军越来越多了。
　　金玫瑰已经失却了往日里不可一世的强攻之势，在人与机甲的泥潭之中苦苦支撑。先灿燃下意识地想问战斗部署，话没出口，意识到战场上的指挥官已经离开了。

　　金玫瑰觉得难受，红绳军也并不好过——任何人对上这一支声震寰宇的队伍都不会觉得轻松。
　　但在出发之前，他们的指挥者已经对他们强调过，此行的任务就是从城市北侧拖住金玫瑰——为他们城内的盟友争取时间。
　　正是此时，远东F的队伍飞掠城市上空，投下死亡的灰黑色阴影，也抵达了战场。
　　至此，正式对漩涡正中的金玫瑰形成了两面包夹之势。

　　宁淮远不知道走到哪了，命令从中央通知系统之中姗姗来迟。
　　金玫瑰中心下令，分出一部分金玫瑰进入城中，剩余的机甲依然守在城外，抵御红绳军的进犯。
　　先灿燃咬紧牙关，被机甲以内的后坐力震得生痛。他环视一周，视野之中一片灰茫茫，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这时，忽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面前传来。
　　“侄子，你可真卖力啊。你一年领多少钱工资？”

　　蔡承？他还没走？
　　“我刚才去亲自部署了一下我们的远东盟友。啧，他们悟性实在是不如你，费了我好大劲呢。”
　　先灿燃一言不发，调转机甲，对他迎头发射一枚重型炮弹。
　　这发炮弹去势刁钻凶狠，蔡承猛然一侧，机甲仍被不可避免地擦了过去。

　　“你怎么还急了呢！”
　　蔡承无奈，那语气好像真是面对着自己顽劣的亲侄子：“年轻人就不能在金玫瑰这种地方待，待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心理问题，我劝你趁早弃……啊！”
　　他话还没说完，机甲就被先灿燃的又一枚小炮弹击中，摇摇晃晃了好几下才稳住。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说了，你太凶了，那什么再问你个事——你们最厉害那人在哪架机甲上？我等会留心离他远点。”
　　“最厉害的人？”先灿燃总算开口了，摸不着头脑。
　　“啊，就是宁贞，我听人说在战场上得离他远点。”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先灿燃冷冷道：“他不在，现在我就是最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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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淮远指挥地面中心替他调度着机甲。
　　宁贞在他身边的驾驶座上，已经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他的头歪靠住座椅的头枕，密实的睫毛紧紧盖在眼下，雪地一般冷白的脸色透出灰暗的青光。
　　机甲在中心控制下不快不慢地航行，宁贞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只是周围炮声轰鸣，他睡在并没有好梦的冰冷机甲舱中，一点也不安稳。

　　宁淮远有条不紊地对中心部署着。
　　“宁队长暂时无法控制机甲，请全权接管驾驶权限。”
　　“目的，嗯……驶向军部，直接在室内降落吧。”

　　“保持汇报战场情况。”
　　“部分机甲已经撤回城中，正与远东F交战。”
　　宁淮远沉吟着点了点头。机甲控制板上忽明忽暗的□□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昏暗不明，隐匿在模糊之中。

　　“是，将军。”
　　金玫瑰中心永远只会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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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了！迟到的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