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大厦》徐一宁

1、绯红色的背影

　　“啪嗒。”

　　一颗成熟的银杏果掉落在地上，急匆匆的行人抬脚踩扁，在地面留下了一小片白色的，它存在过的痕迹。

　　暖黄色的夕阳透过公交站牌的玻璃缝隙，照在一个男人身上。

　　男人倚在站牌下，深灰色的夹克袖口早已洗的发白，他隔着马路看着对面那家挂着粉色招牌的冰激凌店，眼皮忽然跳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又把头垂了下来，鬓白的头发好久没有打理过了，空洞的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疲惫。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迎着夕阳，享受这样安闲舒适，悠闲自在的下班生活，似乎只有他在拖着沉重的躯壳，慢慢的走向终点。

　　他从兜里翻出手机，微博热搜早已经变成“某爱豆公布恋情”，“某演员离婚”，那件深深埋在他心里的事，对于别人来说，只像一阵风轻轻吹过，似乎早已被遗忘。

　　“那个畜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抓...”男人紧紧地攥着手机，咬着牙。

　　滴------

　　车来了，男人收起情绪，弓着背有气无力地踏上了公交车。车开出了好远，他才晃晃悠悠的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那里依旧是夕阳能照到的地方。

　　车窗外的天慢慢阴了下来，乌云遮盖住了本应该洒到他身上的光，他的身子不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却也毫不在意。

　　公交车开过转角，男人的手机震动，是一条短信。

　　“林朝阳先生，你在走投无路之时，我可以帮你。”

　　发件人未知

　　林朝阳浑身一震，鬓白的发似乎也有了一丝光泽，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怎么帮？”

　　那边却没有立即回复。

　　在他以为一切只是恶作剧的时候，又收到了来自那人的信息，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只是发了一个定位。

　　他打开地址，绿色的标志点上面写着四个黑色大字，

　　“希望大厦。”

　　“老板，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信息发出去了。”苏易秋踩着8cm的黑色高跟鞋，红色包臀连衣裙，她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海藻似的长卷发将女人的妩媚表现的淋漓尽致，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笔直的站在一旁，静静的等待老板的下一步交代。

　　“知道了。”

　　韩司澜清冷的声音从书架后面传来，他正在翻找着什么却一直没有找到，微微蹙眉，抿了下薄唇，这使得他本来就冷峻的脸更加雪上加霜。

　　他侧过身子，看着苏易秋，“我的那本《三国史》呢？”

　　这语气好像刮了一阵冷风过来，苏易秋的身子向后仰了一下，挠了挠头，开没张口，就被韩司澜打断，“算了算了，你也不看书，问也是白问。”然后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翻了翻，坐在书桌前，把电脑打开。

　　他把书瘫在桌上，粉色的书皮透着俏皮的光亮，苏易秋这才看清书名，人气少女漫画，

　　------《初吻的诱惑》

　　她扶额...

　　这，老板是活的久了点，但是啥时候口味变了...

　　“怎么了？”韩司澜眉毛一抬，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书，“哦，这本书在网站上销量第一。”

　　“......”

　　不过也是，韩司澜把她救回希望大厦的那天到今日，久到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以跟韩司澜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他的爱好只有两个，一是品茶，二就是看书。他的书多且杂，家里光是书房就两个，况且他的书都是成箱成箱的买，就算一两本踩到雷也不足为奇...

　　韩司澜简单浏览了一下网页，屏幕上显示了一条新闻，距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他盯着上面的报道和警方通告，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子，

　　“老板，你说他会来吗？”

　　“那是他的选择。”韩司澜抿了唇，声音已经不像刚刚调侃那样轻松，低沉道，“我们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少爷，您的茶煮好了，给您放在书房吗？”一个留着小辫子的男孩轻轻敲门，规矩地站在门边。

　　“不了，玉琮，我们去客厅。”

　　韩司澜起身走出书房，电脑屏幕的亮光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6岁女童遭奸杀后抛尸，经警方调查，嫌疑人锁定为邻居王鑫。”

　　“犯罪嫌疑人王鑫在案发后逃逸，为了尽快将其捉拿归案，警方发布一级悬赏公告。”

　　“王鑫，男，35岁，平阳市人，身份证号3103XXX，黄色短发，眉间有一颗痣...”

　　深夜的天空好像被覆盖上一层的厚厚淤泥，看不到一点星光。

　　寒风顺着窗吹了进来，把窗帘带的一下一下，漫无目的地飘荡在空中。

　　林朝阳睡的并不沉，阵阵凉风吹的他头痛欲裂，却似乎感受不到冷，一把被子踢开。

　　“爸爸，今天我学会了两句英语，我说给你听...”

　　“爸爸，今天老师夸你给我编的辫子好看！”

　　“爸爸...你为什么不在家....我想你了...”小蕊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站在家门口，无助的向屋内看。

　　女儿泪眼婆娑的盯着自己，林朝阳的心好像被什么揪住一般，颤抖着伸出双手想抱着女儿...

　　轰----哐！

　　一声惊雷冲破天际，带着一道闪电再次轰轰作响----

　　“小蕊！”林朝阳猛然睁开了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他躺在床上缓了一会，直到狂风把窗户吹得呼声大作，他才真实的感受到一股凉意。

　　他这时真正的清醒过来，下床把吹开的窗户锁好，正要把窗帘重新拉上，一道打闪的光劈在墙上，惨白的好像要把整个房间照亮。

　　林朝阳的手一颤，深吸了一口气，拉上窗帘，房间再次陷入黑暗。

　　他摸黑走到客厅，在茶几上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啪嗒”点上，用力地吸了一口，半闭着眼睛，把身体陷在沙发里。

　　他是一个老烟枪，但是已经戒烟8年了。

　　为了妻子，为了女儿。

　　如今重新抽起的原因，竟也还是因为她们。

　　林朝阳是一个单亲爸爸，妻子在生小蕊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意外过世，他独自一个带着女儿生活。

　　为她冲奶粉，换尿布，为她洗衣，做饭，扎辫子。

　　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叫的第一声爸爸，喝她给他倒得第一杯水...

　　他教育小蕊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却忘了告诉她，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惜这几个字，连成年人也学不会分辨。

　　那个畜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逃脱了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

　　林朝阳深吸一口气，把脸埋在手心里，夹在指尖的烟刺痛了他的眼睛。

　　胡乱抹下眼角的泪，他俯身去拿手机，那个他拨过不下10次的未知号码依旧无法接通。

　　外面的雷声早已经停下，片刻便大雨倾盆。

　　希望大厦...

　　他决定明天去看看。

　　雨后的深秋落叶又铺了满层，腐烂的枯叶夹着泥土的味道混合在空气中，来不及去冬眠的家鸟，在灌木丛里蹦蹦跳跳，好像这样就可以驱散迎面的寒气。

　　“阿嚏！”

　　林朝阳从小区门口走出来，被风吹了个透心凉。

　　平阳市是北方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之一，市内各区的商业中心CBD层林叠次，希望大厦就坐落在城市南边一片写字楼之中。

　　南边会离海更近一些，林朝阳站在写字楼的楼下，抬头向上看，这栋长方体的写字楼，像一块切割整齐的玉章，被太阳光映着的玻璃，好像一颗颗黑珍珠。

　　规规矩矩的样子好像设计这栋大楼的设计师是有强迫症一样，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他再次拨出那个号码，不过电话依旧不在服务区。

　　这也是意料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台阶，走进大厦。

　　走进转门，林朝阳茫然的看向四周，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夹带公文包的销售，熬了一夜的程序员，无所事事的保安，这仿佛跟其他写字楼并无二致，他犹豫了一下，走向正门前方的引导台。

　　“林先生，请跟我来。”一个白色职业装扮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礼貌微笑。林朝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搓了搓手，被女人带着走上电梯。

　　零星的几个人站在外侧，好像没有看到电梯来一样，而站在他一旁的女人，反而抬手按上了关门的按钮。

　　电梯上的数字缓缓上升。

　　“是你给我发的信息吗？”林朝阳侧头看了一眼微笑着却有些冷漠的女人。

　　“林先生，是我老板的安排。”

　　“你老板是谁？”

　　“您到了就知道了。”

　　电梯数字跳到了29，叮-----

　　门缓缓打开。

　　一道黑白山水画屏风映入眼帘，随着女人走过去，里面是一间办公室，落地的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隔街的海。

　　“老板，林先生来了。”

　　办公桌后面的黑色椅子慢慢转了过来，韩司澜冷峻的脸映在林朝阳的眼里，凌厉眼神的让他瞳孔微缩，不知道怎么的，面前的男人让他从心底发颤。

　　韩司澜双手搭在桌子上，看着林朝阳，用标准化表情以及一贯清冷的声音，

　　“欢迎来到希望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