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叶清辰》天郁格格

1、其一、他叫叶清

　　西城的秋季格外漫长，大概是因为纬度较高的缘故。每年十月，这里的树木便是个丰神俊逸，翩翩摇摇的状态，街上行人纷纷加了几件秋服，除了上下班高峰期街上人多一些，其余便是有些冷冷清清了。

　　在城南方向西城大学后面，一栋些许陈旧的写字楼矗立其间，大概有三十多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在这里入驻办公，叶清在一楼，他在那里开了一个画室，不大不小，收的学生刚好养活自己。

　　那日周五，照例是个忙碌的日子，许多从西城高中招来的学生需放学之后在这里继续学习，叶清的画室在这里很吃得开，毕业于西城大学美术专业，在大三时就获得了大学生全国美术大赛的金奖，作品跟众多大家画作一起巡回展览。还是非常有分量和实力的。因此当叶清毕业在这里开了画室之后，带出来的几期学生在高考中专业成绩不俗，慕名前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只是画室的学生始终保持在50位左右，再也不多收了。

　　叶清一个人并不能照顾得来更多。加之女学生太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女生。她们就跟众多秀气的鸟儿聚集在一起，有时候叽叽喳喳也不甚令叶清烦恼，她们经常在习作其间不厌其烦地让叶清亲自授道解惑，诸如这个水粉如何调更好看？那个静物素描该从哪里入手？或者她的铅笔又找不到了，她的衣服又被颜料搞脏了之类。

　　大家都特别愿意让叶清忙前忙后，虽然这家伙似乎除非必要再也不多话的。有一个非常直接的原因，也是这些女孩们热衷于讨论的。

　　“叶清学长，真的很帅啊！”

　　谁会愿意去冷落一个帅气的男生呢？

　　这倒是个不争的事实，谁能不承认叶清的好看呢。二十七岁的年纪不大，却也不小，消瘦的身形经常穿着一件黑色工装裤，浅灰色的衬衣上搭着两条背带，一身素色让他有些显老，不过这并不能遮掩掉那张苍白过分了的脸庞。天生一双桃花深眸，连着浓眉一半遮在浓密的刘海下面，所以大家并不能瞧见他的多少神情流露。侧脸的轮廓是被上帝精雕细琢过的样子，完美地挑不出一点毛病，薄唇稍稍红中泛白，总是微微抿着。除去上课，经常叶清总是一个人，从来不见他身边有什么朋友或者同行者，大家只是见他怀中常抱着一堆颜料瓶，从画室出来，再扔向楼对面的垃圾桶。

　　今天他依旧穿着那件比较旧的黑色裤子，因为天气转冷的缘故，他套了一件灰色外套，又围了一条稍旧得有些褪色的红色围巾。这一套装束让他本来挺瘦的身形稍微填得圆实了些。远瞧着虽然不太怎么搭调，但他并不怎么在意这个，坐在画室里属于他的那把椅子上，将头深深埋进了围巾里面，一动不动。

　　下午六点，陆续地有学生来到了画室，清冷的气氛逐渐暖和起来，叶清听着学生来了，慢慢抬起头来，夕阳的光红红地映在脸上，却依旧瞧不见他的脸上是什么情绪。

　　几个女孩子瞧见叶清就那么坐着，闷闷的也不招呼她们，虽然知道这位年轻的老师平时也不多说什么话，但冲着那份清冷又“娇弱”的颜值依然还是走了叶清身边问：“叶老师？今天不舒服吗？”

　　叶清听见有人问他，随口说：“今天的太阳很暖和，只是快要落了。”

　　几个女孩子听见叶清这么自言自语的，就小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看来不是不舒服，老师这是触景生情呢。”几个又看着叶清笑。

　　叶清这时才回过神来，转眼看了看几个女生，又才站起来扫了一下，学生们差不多都来齐了。便对着大家笑了一下，说：“下午好，这个周末咱们要出去写生，就不在这里上课了，你们都来我这里快一个学期了，好像我从来没带你们出去过呢。”

　　大家听见叶清这么说，先是面面相觑诧异了一会，这两个月以来叶清可是从来没有带他们出去过，猛地一听这个周末要出去写生，反应过来后可别提有多高兴了。高三的学习和生活都被父母管得死死的，这下终于能放松一回了。

　　于是画室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特别热烈，大家纷纷围了上来问叶清要去哪里写生，叶清说：“嗯……我想了一个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西海如何？”

　　大家听是西海，都附和说：“可以可以！西海不仅广阔，对面还有西山屏障，四周又是杨柳依依。现在又是秋叶正落的时候，风景特别好。”

　　听着大家比较喜欢，叶清心里高兴了一些，他本以为大家会不喜欢去西海，毕竟只是城里一个小公园而已。只是第一次带大家出去，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组织好这些调皮孩子，就只选了离画室又近，地方又小的西海。没想到被大家夸得跟个从未去过的名胜一样。

　　刚才一起的几个小女生高兴极了，能出去意味着她们几个可以坐在叶清身边了。平时在画室时叶清除了讲理论课就是实践课，虽然学生们经常叫他指导，但学生人多，叶清话又少，仿佛这个大男生刻意跟她们避开着远远的距离。他就像是一个冷冷的美人灯一样掌在远处，谁也不能亲近。出去的话，大家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走在一起，坐在一起，他总不能把我们丢在西海就自己跑了吧。几个女生这么想着就一个个地看着叶清开心地笑。

　　小女生的快乐可能就这么简单吧？

　　“明天大家都带好自己的家伙，我就不限风格了，大家擅长什么画就画什么吧，这样比较容易发挥出真实水准，也不至于太痛苦。”叶清这么嘱咐了一下，又定了第二天早八点在画室前集合，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便叫学生们都回去了。

　　大家都走后，叶清收拾了一下画室，将画板桌椅什么的整齐了一下。忽然想起刚才似乎少了一个人没有来，他回头看了看离讲课桌最近的那张椅子，桌子上空空的，跟前的抽屉里也空空的，桌子干干净净，还是一周前那个人走时收拾的样子。叶清看着怔了一下，微微蹙了蹙眉连带着刘海也动了一下，他咬了咬稍微泛白的嘴唇，复又恢复平常，转过身去瞧着画室门外。

　　太阳已经落下楼去，从画室望去，并不能看见山，对面就是西城大学的学生宿舍，高楼将阳光早早地挡出了画室外。叶清拿了围巾出了画室锁好门后，外面已经有些凉意了，对面的校门开着，但出来闲逛的学生并不多。叶清随手拿围巾将自己的半张脸都遮了起来，只留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他向对面的楼望了望，落寞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惆怅。

　　从画室出来向右大概五百米距离，是叶清回家必经的公交车站。晚上八点，街上霓虹正起，浮光万丈，车水马龙，络绎如斯。叶清站在众人最后面的角落里，依旧将头埋得低低的，稍稍地弓着腰，别人并不能从外在看出他是个清秀的男生来。一会儿公交车到了，叶清跟在众人后面上了车，此刻车上人满为患，过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叶清只好往车尾艰难地挪了过去，挪至最后一个座位跟前站了，座位上是一个西装革履的小伙子，轻轻地打着盹儿。

　　他要站10个站点才能下车。这样的日子叶清已经习惯了，他住的房子远离西城中心，落于城郊，那里租金相对便宜很多。也不过多走几步路，叶清并不在意走这么多路，相反这一路他比较自得，喧嚣和吵闹并不属于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他闭上了眼睛，扶着眼前的座椅靠背，跟一尊泥塑一样。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有人轻轻推叶清：“麻烦，请让一下。”叶清睁眼，原来眼前一身西装的小伙子要下车了，叶清便侧身，小伙子道了声谢谢便挤出人流下了车。不等叶清转过身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就抢先坐了刚才的位子，叶清并未任何反应，依旧抓了扶手站了。

　　那女人坐下就发现脚下似乎有东西硌脚，于是伸手去摸，却摸着一个牛皮纸袋子，里面有几份像是合同之类的纸张散落了出来。女人就说：“不知道这谁的资料落下了。”叶清听见睁眼看了看，依稀看见是购房合同，便说：“是刚才那位的吧？”

　　车上人多嘈杂，其他人也不理会，与自己无关的事谁也不想多说一句。女人正为难要不要交给司机，叶清说：“姐你交给我吧，我一会就下车，那人丢了东西肯定着急，我下去一定给他送过去。”

　　女人也不想多麻烦自己，反正别人丢了东西也没有自己的责任，别人能不能物归原主也不关自己的事，于是就将袋子给了叶清，自己便脸朝里面假装睡觉去了。

　　叶清拿了袋子，下一站就下车了。这里离他住的地方还有一站，不远了。他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果然一会就看到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往这边跑，叶清就站住了。等那年轻人到了跟前，慌张的神色还留在脸上，领带也松了，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叶清拿出了袋子问他：“这是你的？”

　　那男生看了惊喜极了，连连点头：“对对对，谢谢谢谢谢谢！幸亏还在！”

　　叶清将袋子递了过去：“不谢，我刚好看见了。”

　　男生接过袋子，赶紧翻了翻里面的资料，发现都没丢后，终于一副可以安心了的表情：“这个要是丢了，我可得赔多少呢！”

　　看着眼前这个男生，叶清似乎心里被什么拨弄了一下，疼了一阵子。他就要转身走，平时他并不会多管闲事。

　　“那个，再次谢谢你！要不……我请你吃饭吧？”那男生看叶清要走，便问他。

　　“不用了，举手之劳的事情，好了，我走了。”叶清说完转身，夜晚有些冷，他还要走一站路的距离。

　　这里没有了耀眼的华灯，有几处住宅楼才建起了框架，路上鲜有行人，叶清的影子被街上的灯拉的好长，因为这里灯少，影子便清清楚楚的没有了重影。

　　远远看去，老实说，此刻的叶清，孤单得像个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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