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35、烙印 34

　　陈远，松了吧。我累了 。

　　这句话就像是梦魇，一直都在陈远的脑海里盘旋。整整一个星期，他没从寝室里出过门。他盘了一件酒，醉了睡，睡了起来又醉。循环往复，什么电话都不接。直到吕薇薇直接敲开了他们寝室的门。

　　吕薇薇来的时候，大北他们正睡着，拉开门发现是个女的，吓得魂都没了，连声尖叫着爬回了床上。

　　吕薇薇直接把陈远从床上拎了起来。“陈远你什么意思？”
　　陈远正睡得稀里糊涂，猛然睁开眼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你谁啊？”
　　“陈远！”吕薇薇气得眼睛绯红，“你消失了一整个星期了！我每天都在小竹林等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陈远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稍微醒了醒神，他好像是约了她。

　　吕薇薇这么拎着他，陈远很不舒服。关键这是在男生宿舍，他就穿了一条裤衩，寝室大门还开着……

　　“操！你他妈想男人想疯了吧！”陈远混起来是真混，说话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这他妈是男生宿舍！你识字不？怎么？上赶着找男人啊？来来来，这仨，你看上谁了，随便选。”

　　“陈远！”吕薇薇是被气疯了 ，拽着陈远的手松了，还往后退了一步，门外面路过的人都往这屋里看。她觉得自己什么面子都没了，还被羞辱得体无完肤。“下个月初就演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吕薇薇一开始的剑拔弩张被陈远三两句就卸了铠甲，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她反手一擦就跑了。

　　蛮子见人走了才敢从床上跳下来，踹了陈远一脚，“他妈的你还不去追？这可是校长的女儿！”

　　陈远往床上一趟，追什么追，他脑子还晕着呢。

　　“陈远，你不想毕业了？”大北也下来了，连带着老光也一起都下了床，三个人把闲杂人等拦在门外，把门一关。

　　“陈远，先别说她是吕校的女儿。”老光苦口婆心，“这建校百年的晚会，来的人物可都是海城京都的大人物啊。谁都不敢掉链子，那打的不止是你自己的脸，更是海大的脸，海城的脸啊。”

　　陈远是混，可不傻。道理他还是要听的。不仅听，他很快也能转得过来。他的确是喝糊涂了，也睡懵了。

　　跟方落炎闹崩的那个晚上，他本来是约了吕薇薇，想让她死了心的。现在人心应该是死得七七八八了，但是他的前途也大概率被自己砸得七七八八了。他翻身起来穿裤子，套了卫衣，脸都没洗就追了出去。

　　这张大学毕业证，他是铁定要的。这是陈卫民对他所有的期待。他答应了老头，再混，自己说出口的话也一定不会食言。现在吕薇薇对他死了心，当然是一件好事。可是，主持的事情，他不能搞砸了，他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他不会对任何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敷衍。他决定要抓紧时间跟吕薇薇对词，抓紧时间彩排，走流程。

　　这段时间方落炎没有跟陈远联系。他想过要搬回车行，可是碍于陈卫民的感受，他没有那么做。换做是过去的方落炎，他可能会直接离开海城。离开任何让他觉得伤心和难过的人和事。可是如今的他不再愿意逃离。这些年的经历，可能更好的让他懂得了如何真正的去面对困难和悲伤。那就是面对，接受和放下。

　　他照常的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唯一不同的是，他和陈远没有再联系和碰面。他当然知道陈远不可能不回家看望陈卫民，至少每个星期医院的他都会回家接他。可是他就是那么完美的错过了和他的见面时间。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就这么真正的分开冷静下来了。

　　方落炎好几个睡不着的夜里都在想，是他让陈远放手的，自己如今又在纠结什么呢？他终于懂了陈盛当年的那种感受。是因为对方爱得不够，才会离开得那么轻易吗？

　　罗布的烧烤摊一直都在正常营业，老婆生了孩子没法再出来帮他，他就请了一个小工。是个女孩，挺热情的，很能干。方落炎晚上没事就过去找他，喝两杯，再聊两句。

　　“你老婆一个人在家带俩孩子？”方落炎剥着花生，问罗布。

　　“暂时是。我妈过两天来了就好了。”罗布将烤好的牛肉串放在他跟前，就着酒瓶喝了口酒。

　　“她妈走了？”方落炎知道之前一直是罗布的丈母娘在帮他们带孩子。

　　“嗯。她弟媳妇生了，得过去带孙子。”罗布笑了笑，“这没办法，都赶一趟了。我就是担心她和我妈处不惯。”

　　“总要磨合的。”方落炎埋头剥花生，跟往常一样，只剥不吃。

　　“你弟一会儿来？”罗布往学校方向看了看，回头问他，“不对啊，今天海大百年校庆，人孩子还有时间来陪你这个老年人？”

　　“校庆？”方落炎顺眼往那头看了眼，手里的动作停了。他回头看着满满一叠花生米，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再看不到他穿着火红色的衣服，特别骄傲的开心的吃着他为他剥的花生。他的笑，像是一粒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那一幕幕，都是他的笑，狂妄的，潇洒的，嬉笑的，悲伤的。他原来一直都在想他。

　　方落炎站起身，拍了拍手，“我去看看。”

　　“你进得去吗？”罗布笑了，回头冲那边正在串菜的小姑娘喊了一声，“小朵，来带这位叔叔进一下你们学校。”

　　方落炎这才意识到，这小工原来还是大学生，在罗布这里勤工俭学呢。

　　他在小朵的带领下，进了学校的礼堂，他就站在进出口的门口，舞台上刚好结束了一场歌舞，一男一女从台边款款走上台。

　　陈远就是如此光彩夺目，他高大挺拔，天生的衣服架子。穿夹克显帅气，穿西服显英气。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中的焦点。

　　这是方落炎第一次真实的看到陈远的高光时刻。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游刃有余，哪怕就是简单的报幕，和同伴之间的中英文切换毫无压力。也接得住对方抛过来的梗。

　　“陈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吕薇薇微笑着看陈远，今天她穿着蓝色的齐地连衣裙，上下舞台都得到了陈远的照顾。这样一个有绅士风度又优秀的男人，她真的不相信他会对她一点点好感也没有。而且两个人这半个月来的相处，她看陈远是越来越喜欢。

　　这句话并不在台本之内，可是见惯大场面的陈远还是很配合的接了下去，而且是面带微笑，“你说。”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是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吕薇薇这句话用的是英文，优雅又带着点俏皮，下面很多人开始起哄，有看热闹的，也有人以为这不过就是一个玩笑。

　　陈远今天穿着的蓝色丝绒西装，是特意为了今天重新定制的。他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已经有些发汗，本身就是发热体质，吕薇薇这句话却问得他几乎要哑口无言。

　　可是即便是他觉得尴尬，从脸上也是丝毫看不出来的。他微微偏头看着底下的观众，目光看向远方。就是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是看到了方落炎。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他，也同样期待着他的回答。陈远，你有喜欢的人了吗？陈远，你还爱我吗？

　　射灯照得他有些发晕，他淡淡的笑着，转头十分深情的看着吕薇薇，“薇薇你真的是非常非常优秀的女孩儿，可是我觉得陈远配不上你的喜欢。因为他心里住着一个谁都无法替代的人。这个人在他心里住了十几年，就像是一个烙印。一旦烙上，便是刻骨入心，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方落炎看着舞台上斩钉截铁说着这句话的人。脑子里嗡嗡嗡的。身旁所有的喧嚣的呐喊声和起哄声他都听不见了。他现在耳边只有他的那句“刻骨入心，一生一世。”

　　陈远伸出手牵着吕薇薇下台，他保留了女孩子所有的脸面，也做到了极致的绅士。这一次，吕薇薇是真的死心了。

　　“陈远，你真是一句哄哄我的话都不舍得说。”吕薇薇笑着看他，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还长情。

　　“呵，我真谢谢你了。”陈远笑着用台本敲她的头，“台本里头有这句吗？”

　　“那我也想知道一个答案啊。私底下问你肯说吗？”吕薇薇蒙着头，一点也不难过。陈远就是那种明明拒绝了你，还让你觉得特别温暖的那种人。

　　“陈远，有人找你。”负责服装的师弟推着一大堆的表演服进来，身后逐渐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

　　方落炎站在门口，看着一身蓝色西服的男人定定的立在那里。他望过来时，那种一时间好像时空交错的感觉，让两个人都失神了片刻。

　　“陈远，这个帅哥是谁啊？”吕薇薇还没回过神来，原来世界上除了陈远，还会有长得比他还好看的男人。

　　“我老婆。”陈远三两步就走过去，拉起方落炎的手就进了隔壁的主持人更衣室。留下还一脸懵懂的吕薇薇。

　　“我就是……”方落炎还没开口，陈远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他就像是一头饿狼，见着了终于可以饱腹的食物，一张嘴便是大口朵颐。

　　这个吻很深很急很迫切，他就把方落炎压在门板上，手搭在他脑后，“别跟我说你是路过。”陈远说话还在喘。他吻着他头发上的味道，还是他们上次一起买的茉莉花香味。

　　“就是来看看你。”方落炎看着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他。
　　“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