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印》李小乔

38、烙印 37

　　陈远醒过来的时候 ，天刚蒙蒙亮。他手边的方落炎趴在床侧睡着了。天幕拉开时的微光打在方落炎的侧颜上，陈远想要伸手轻轻摸摸他，却觉得右手重得像灌了铅。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下乌青，下巴冒着青色胡茬的男人，不管他什么样子，在他心里都是最好看的。他的炎哥，无人可以替代。

　　他喜欢用笔记录下和他在一起的心情。每一天，每一刻，只要想起他，他就想记录下来。有一天他们老去，携手坐在夕阳里，如果他忘了，或者他忘了，可以将这些文字，念给对方听。有一个人，那么深深的爱过。

　　“炎哥，”陈远嗓子有些干哑，可他还是缓缓的喊着他的名字，“炎哥……”

　　*
　　“今天陈盛说炎哥要回来了。爸爸让他去接，他扭捏着不肯去。我知道，他如今是律师了，王雨萌又在追求他。怕自己之前的事情影响自己的前程。

　　陈盛就是这样自私的人。炎哥，我真不知道你爱他什么。

　　我去接你。

　　八年了。我怎么能让你回来的时候，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呢？大风大雨，总有我等着你。”

　　“八年了，你还是英俊潇洒的炎哥。

　　知道你最想见的人不是我。可是没关系，我最想见的是你。

　　抱抱你，记住你身上的味道。也让你记住我的味道。”

　　“看到你为他而难过的样子，像刀割一般难受。

　　我又想起小时候我看到你们俩亲吻时的感觉，就是那种无力的窒息感。好像整个人都已经死掉了。

　　炎哥，别怕，别难过。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

　　陈远看着日记本里的字迹，无声的把本子又放下。他左手能用力，可是毕竟不是常用手，有些费劲。

　　可能是动作幅度比刚刚大了些，方落炎头动了动，逐渐睁开了眼。

　　“吵醒你了？”陈远强撑着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什么时候醒的？”方落炎看了看时间，打算去叫医生。
　　“哥，”陈远微弱的声音喊住他，“哥，抱抱。”

　　方落炎松了一口气，笑着俯身抱着他。怕压到他的伤口，他只敢将头埋进他发间。伸手抱着他的头，揉了揉他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吓到了？”陈远温热的气息顺着方落炎的耳根到脸颊，他强忍着眼里涌起的热意，哽着嗓子应了一声。

　　“我命大，死不了。”陈远笑着继续说，可是气息不稳，有些喘。
　　“少说话。”方落炎抬起脸看着他，眼里都是强装的镇定。

　　“吻我。”陈远看着他，嘴角勾着，“我那个时候就想着怎么护住我这张脸，免得被老婆嫌弃。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别到时候破了相，嫌我丑跟别人跑了。”他说得很慢，却竟可能的控制着自己说话的气息，他在开玩笑，方落炎却笑不出来。

　　他怎么能不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让他不那么担心呢？他怎么能不知道他这是在哄他呢？

　　“除了你没人要我。我这辈子都赖定你了。你别想撇下我。”方落炎盯着他，他怎么会嫌弃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走。

　　“那可说好了？”陈远是说笑的，可是方落炎却从没这么认真。

　　“说好了。”他眼里满是柔情，俯身下去含住他的唇，他吻得很慢，轻轻的辗转，像是要把这么多天的情绪都从这个吻里弥补回来。陈远闭着眼回应他，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手也只能轻轻搭在他脑后，可是他的唇却越来越热烈。他尽可能的张大嘴，任由方落炎吮吸，挑逗。

　　两个人面红耳赤的亲吻，良久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好好养伤。”方落炎吻了吻他的鼻尖，他眼尾猩红，狠狠的克制着自己。
　　“等我好了，喂饱你。”陈远抬了抬下巴，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

　　方落炎嗯了一声，起身打水给他擦身子。“庄医生给你输的血。”他一边帮他擦手，一边跟他说起庄晓楠。

　　陈远看着方落炎纤细的手，嗯了一声。“我爸呢？”他没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知道自己住院的事情瞒不过老头，他血压那么高，他有些担心。

　　方落炎顿了顿，没想好怎么告诉他。陈卫民这次昏倒是脑溢血。做了手术，刚刚从ICU出来，人还没醒。就是醒了，也有很长的恢复期。而恢复的情况如何，另说。

　　他本不想在陈远刚刚醒过来就告诉他，可是，这事儿，瞒不了多久。

　　“还没醒。”方落炎简单的跟他说了说陈卫民的情况，陈远眼睛就红了。他挣扎着要起来，方落炎给他按住了。“别疯！你现在去，什么都做不了。你想他再为你担心吗？”

　　陈远躺下去，深深的叹了口气，左手狠狠的往床上锤了一拳。他恨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他甚至差点赔上了老头的命。

　　“他是个好父亲。”陈远看着天花板，带着哭腔说了这么句话，眼泪就从眼角往下滚，止不住的往下滚。他咬着唇，没哭。

　　可是方落炎知道，他心里痛。他坐到床边，将他的头揽过来靠着自己，不管发生任何事，他都会和他一起面对。这便是他能给陈远的，最好的承诺。

　　庄晓楠过来的时候，医生已经查过房了。他应该也是听到当班医生说陈远醒了，才急忙赶过来的。

　　“觉得怎么样？”庄晓楠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说话轻柔，特别是在面对陈远的时候，极尽温柔。

　　“还好。”陈远已经能够轻轻靠着坐在病床上，他看着庄晓楠那双和自己极度相似的眼睛，很淡很淡的说了一句，“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庄晓楠将手放在病床上，微微向前动了动，他想摸摸陈远的手，可是最后还是没有。

　　“回去忙吧。没事儿不用来了。这儿有炎哥呢。”陈远对庄晓楠一直很尊敬，他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医生。即便是后来他了解了一些事情，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他也一直很尊重他。

　　可是如今，有些不同了。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甚至是该以什么心情来面对他。他没办法那么坦然的就接受，也没办法那么热情的跟他相处。

　　所以两个人，看起来甚至关系还不如之前。

　　方落炎打水回来看到他们两个人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也有些局促。他是个更加不会说话的人。

　　“庄医生来了？”方落炎拿棉签粘了点水，给陈远的口皮上涂着。医生说今天还得做一系列的检查，暂时让他别喝水。可是两日未进食，也没喝过水 ，陈远的口皮干得都裂了。

　　“炎哥对你可是真好。”庄晓楠看到他们俩似乎是特别高兴。

　　“嗯。”陈远笑着拉他的手。在庄晓楠面前，他真的还没想过忌讳。

　　“那我先走了。”庄晓楠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小远……”他轻轻的喊了陈远一声，轻启薄唇，是想要说什么。

　　陈远和方落炎都抬头看着他，庄晓楠看着陈远，似乎是想起一些太过久远的事情，他淡淡的笑了笑，摇了摇头，“算了，不提了。你好好休息。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

　　“楠哥，”陈远干瘪的嗓音并不好听，可是这一声却是让已经走到门口的庄晓楠整个人都定住了，他肩膀微微抖动着，不敢回头,屏息凝神的等着陈远说话。

　　“哥，注意身体。”陈远眼眶发胀，这或许是他长这么大，最难开口的一声“哥”。

　　“诶。”庄晓楠快步走了。他没有回头，因为他不想让陈远看到他满脸的泪。是他弄丢了这个弟弟，是他费劲苦心的找回了这个弟弟。可也是他，不敢开口认这个弟弟。

　　这一声哥，他等了多少个日夜，终究还是等到了。他特别感谢陈卫民，他把陈远教得这么好，养育得这么好，他善良温和，可是这样的他却注定承受得比其他人要多。

　　庄晓楠只想尽可能的对他好。
　　“休息一会儿吧。”方落炎给陈远把床放平，让他尽量闭眼休息。

　　“我爸醒了吗？”陈远心里头惦记着陈卫民。
　　“醒了盛哥会告诉我。到时我带你去。”方落炎轻轻给他抚着眉心，温柔的说着。
　　“我想出院了。”陈远本身就不是一个能安安静静呆得住的人。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四肢都躺累了。

　　“给我好好躺着休息，医生没喊出院，哪儿也别想去。”方落炎恶狠狠的看着他，这条小狗如今是越来越不听话。

　　“在这儿别扭得很。我想回家。”陈远看着他，抬手用手指轻轻刮着他的脸颊。
　　“哪里别扭了？你这伤可大可小，我都还没追究你们学校的监管责任呢。”方落炎说起这件事情就很窝火。好好的一个人在学校里头出了这种事情，他第一个反应是非常愤怒的。可是学校方对这件事情倒是也处理得很好，不仅配合警方找到了那些学生，也积极承担了陈远住院的一切医疗费用，安排了老师过来看望，还很诚恳的对他们的失职给方落炎和陈盛道歉。

　　别人已经态度很好了，方落炎自然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他请了假，养好伤了再去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