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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混乱 ...

  •   教室里继续吵闹着,除了靠近尸体和老师的一圈桌子,大家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群体给人心灵上的安慰在此时显得如此可贵,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打破这片充满生气的画面。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范不说话也不催促,只要没人出教室,他什么也不管。

      徐沈晨现在的处境有点奇妙。一方面他之前适应得那样快,实际上是极其危险的,情绪郁结于胸,现在算作是一次爆发;另一方面他陷入了比昨晚的梦更加具象更加可怖的幻境:女人在血月下哀嚎,杀死她的人似乎对狩猎的对象并不十分满意,任凭她带着被砍了一半的脖子,不停地在整间教室乱窜,最后因为动作太大摇晃掉了自己的脑袋。人的脑袋掉下来就变成了一团毛茸茸的玩具头套一样的存在。徐沈晨看得真切,知道那是一颗狼头。狩猎者似乎很惊喜,他或者它捧起那颗脑袋,像是拉开拉链一样划开皮毛大快朵颐。满教室的血,似乎也没有被他在意,在这一切结束后,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这一切在无声中进行,徐沈晨仿佛在欣赏一场诡异而血腥的默片,他始终都是局外人,感受不到恶心,也感受不到悲哀。

      “你还不醒来吗?”那个双眼被剐去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
      徐沈晨觉得此时的状态要远比平时更加接近自己,更加接近某些比‘徐沈晨’更加自由,更加强大的属于他的本质。于是他摇摇头,拒绝了孩子的提议。

      “回去吧。”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孩子,吐露出的话语却不知为什么带着无限温柔。

      徐沈晨不为所动,他眷恋现在的状态,那边没有留恋,只有一具会恐惧会哭泣会恶心的躯体,那种东西一般而言应该被称为累赘。他再次拒绝。

      孩子沉默着对他伸出手,半强迫地把他拉起来牵着往前面走。徐沈晨挣扎着,但是它的手臂像钢筋一般难以挣脱,终于幻境褪去,他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松开。眼前的光线并没有让他不适应,但手臂上却是难以形容得胀痛,于是他拉开衣服,看到了自己被掐出红痕的左臂。手掌下来自皮肤触感温热,人的样子应该是这样没错。可是那梦里的空落感以及那种无悲无喜的状态......

      徐沈晨抬头,王辉和马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再前面一点‘老范’在分发看起来像是用普通的A4纸裁出的纸条。不多一会,就走到了他面前。浓浓的腐臭味从他微笑的皮囊下散发出来,徐沈晨沉默着被塞了一张。触手的皮肤冷得可怕,不带一点人体的温度。活人和死物,原本就应该有那样大的差别。他自嘲得笑笑,多大的人了还会因为那种无端的幻像怀疑自己‘人类’的身份。徐沈晨仔细想想,觉得这种东西实在过于中二,当作为‘黑历史’的一部分好好保存起来。

      “请同学们仔细填写你们的商讨结果!”老范在台上强调。

      那么现在他是要去夺走一个生命?

      徐沈晨笑了笑丢下笔,在他之前和之后,无数的人丢下笔,一张张完全空白的纸条被举起,没有人有勇气上前,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有勇气拒绝。

      老范没有什么反应,他站在讲台上,教室里最左侧靠窗的前排,有一个人站了起来,她动作不大,就那么慢慢地走。她连脚踩到地面的声音都是那么小,如果不是现在的教室内太过敏感安静,她几乎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我会有遗言对吗。”她没有用疑问句,抬起头直视还维持着虚伪微笑的数学老师,把手中写了字的纸条递过去,从教室最后一排看,看不清字。

      “啊当然,我的孩子!”‘老范’看起来并不高兴他失去了一次肆意选择‘凶手’的机会。他收敛了笑容,但是因为笑得太久,一时间表情难以变化。于是他僵着一张脸,对那个高高瘦瘦的女人道:“当然,勇敢的女孩,你敢于承认自己的罪孽,当然会给你时间。”

      她点点头转过身,对着所有人亮出手上的一张漆黑色的卡片,上面是用白色的线条勾勒的一把枪。她扫视全班,讲台下所有人的表情尽入她眼,同情、惊恐、疑虑、听到‘老范’话语,褪去放弃投票权把自己的生死置于他人之手的悔恨后,劫后余生的轻松。这些表情跟她最爱的图鉴里,那些远古生物在石头里留下自己的痕迹一样,凝固在了一张张脸上。

      她忽然很想笑,这是最勇敢的人才能达到的境界,在面对永恒的死亡时一往无前。她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勇气和灵魂一起死去,同样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那些人或低着头或故意移开视线,偶尔偷过来窥视的一瞥,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愿意直视她。究竟是谁?她思考,最终没有任何线索似乎也只能瞎猜。

      人在要赴死之前到底会有怎么样的心情呢?

      这份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经历告诉她那是比呆在停电停水的家里,窗外连风声都没有的夜晚还要更加平静。或者可以说是死寂。她开始不可避免地期待,有个人能够把她拉回去,然后哭泣着,为她哭泣着,听她诉说一切快乐的,悲伤的生活和经历。

      能够为她做这一切的人前不久还在吃她打包回来的饭。

      透明的刀抵在她的脖颈上,她后知后觉感到一线痒麻,然后是微微冰冷的刺痛。‘老范’并不想给她充裕的时间做心理建设。

      这就是最后的时间了,不管怎么样夺走了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总要做出一些偿还。恐惧也罢,崩溃当然更好。唯一感到遗憾的是,直到最后她也没有勇气去亲手杀死一个人。

      真是,对不起啊。

      她把最后最眷恋的视线投给还没有放下笔的女尸,甜蜜地微笑着,不带一丝犹豫道:“我是‘猎人’在我死后,带走宋宁。”

      被点到名字的人显然知道狼人杀的规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兔子从椅子上跳起来,她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大张着嘴和暴突的眼珠就这样凝固了。讲台上微笑着的头颅,被看不见的利刃斩下,顺带着也削掉了宋宁的半截身子。她们连鲜血也没有流出,像是两个内部通红的人偶,乖顺地坐到她们的前辈边上。

      班会结束,收获了两颗真正意义上的人头‘老范’满意地抱着它们离开,连带着本来流了满地满墙的鲜血,像是从未存在过那样消失的一干二净。徒留教室里最后一丝反抗的心力也被消耗殆尽的人群,阳光透进窗子,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斑块。它到底师温暖还是刺眼已经没有人去关心了。

      王辉和马岑有点想要再次往徐沈晨这里靠的意思,仿佛他是什么‘免死金牌’。两个人频繁的回头间露出的热切让徐沈晨下意识地排斥,又想到了那句‘男朋友’,更加疑惑了,徐沈晨翻遍自己的记忆。教室里陆续有几个人起身拿着几本已经恢复正常的书到门口试探,发现没有被割开后忙不迭地冲了出去。

      徐沈晨也想走,却被一只冰冷到极点的手拉住了,在他左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但太过矮小,以至于坐在椅子上的徐沈晨能够观察到他的发顶。意识到这个东西是什么之后,徐沈晨不可避免地黑了脸。

      “你来干什么?”徐沈晨还在犹疑这个‘东西’到底会不会伤害自己,试探道。

      “最开始死的是孟梓,拿到‘猎人’牌的是姜茶,她带走了宋宁。这里的负熵几乎消耗殆尽,节下来只能消耗灵体本身。”小孩空洞的眼眶直视前方那里是三个‘死了都要学’的当代劳模,孩子像是介绍生平一样毫无起伏地说道,“你知道这些之后打算怎么做?”

      徐沈晨并不想回答这个他听不懂的问题,就现在来看,出校门面对一群五十多岁的中老年男子远比在这座出了鬼的学校呆着要值得尝试。他拼命挣扎,当然没有什么结果。

      “你失去了几乎全部的恐惧,至少一半的同情和怜悯,‘人’能缺少那些吗?还有你缺失了一部分的记忆,不试着找回来?”孩子没放开手,转过头面对着徐沈晨问道。语气认真执拗到仿佛这是天底下头一件大事。

      徐沈晨不以为意,无情的人多了去了,什么衣冠禽兽浪荡客,自私自利是人与生俱来的权力和技能。至于缺失记忆就更加扯淡了,这年头谁还没丢过东西啊。更何况做了两个莫名其妙的梦就让他怀疑自己世界观最根本的依据,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在确定这个东西确实暂时不放他走后,徐沈晨敷衍道:“嗯嗯,那又怎样?我是要哭还是要闹,不然再去上个吊?”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孩子摇摇头,认真道,“但是你必须重拾那些,只有这样你才能杀了我。”

      “啊?”这前言不搭后语,徐沈晨懵了。

      “杀了我一切才能恢复正常。”

      “你得杀了我。”

      这样一切就都结束了,杀了我你才能做一个真正的‘人’。

      最后半句话没见孩子开口,声音却直接传到了徐沈晨的大脑,说完之后他就消失了,一如他来的那样莫名其妙,无影无踪。

      徐沈晨低下头搓搓手,这确实是一个正常人的手,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痕迹还在右手中指的关节上。鬼惑人心,鬼话不可信,徐沈晨站起身,向外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加评论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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