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塞斯式恋爱》江颜卿

4、处决（1）

　　这是一个由光斑和声音组成的梦境，之所以能够这样肯定得断言，是因为在现实里，哪怕再精妙的颜色也是可以用语言来描绘的。然而梦境不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高低厚度，甚至不知道自己以一种怎样的存在方式，一种怎样的姿态，来接受这来自现实的映射。

　　那是一个俏皮可爱的童声，太过清脆，乃至无法辨别其主人的性别。他在说什么呢？徐沈晨直觉那是个很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挪动。

　　“我的母亲杀了我，我的父亲在吃我，我的兄弟姐妹坐在桌旁，收拾盘中残骸，然后将他们埋葬在冰冷的大理石下。”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脏兮兮的袖口和领口明显大得多，下摆能遮住孩子的脚踝，没有穿鞋子而且看那个样子大概连裤子都没有。

　　徐沈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座堆满白雪的‘山丘’，他循着声音过来，这个孩子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对陌生人的到来没有一点反应，自顾自地唱着歌词诡异的童谣。“不冷吗？”徐沈晨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问。孩子听了，转过头，他的双眼是两个不断流血的窟窿，嘴唇和脸，还有其他裸露出来的皮肤都泛着肉眼可见的青紫色，他举起手，手腕上有散乱分布的赭红色暗斑。

　　一个没有腐尸味的死人。

　　“今晚吃了狼肉，明天的晚餐是谁？”孩子开口道，眼眶里的血流的更凶了。徐沈晨还没消化完这句话，梦里被放慢了好几倍的思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处境，陷在深坑里不断下沉，再下沉。孩子从唯一光亮的上方俯视过来，嘴里重复着：“明天的晚餐是谁？明天的晚餐是谁？”
　　“明天的晚餐是谁？”
　　。。。。。。。。。。。。。。。。
　　“啊——”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有不知道来自于谁的尖锐到能划破每一个人理智的尖叫，驱走了徐沈晨的大部分睡意。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用从前午睡的标准姿势双手交叠趴在课桌上，昨天原本高的可怕的书堆，现在恢复了正常。教室里的视野突然变好，可以清晰地看见教室前排的正中间，端坐着一个奋笔疾书的女人，没有头，血液呈现半凝固的状态。她周围的人似乎也才醒来不久，不断有人捂着嘴跑了出去。徐沈晨脸色发白，这幅画面和梦里重合了，不同的是气味和视觉的结合带来的冲击力让人几乎无法忍受。他冲出教室，血腥味没有因为距离变淡。在到达厕所之前，徐沈晨忍不住吐了出来。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一时间整条走廊上遍布两种挑战人神经的气味，血腥并没有被另一种味道盖下去。一直吐到胃部抽痛，徐沈晨扶着走廊的栏杆，眼前不断闪过的还是半凝固的脖子断口，嗓子火辣辣的疼。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不止是他一人，死亡这件事情从来没有这么具象化得在他们这些人眼前呈现过。徐沈晨手心全是冷汗，嘴巴里酸涩得几乎麻木。
　　“这可不太好。”

　　徐沈晨看到一只旧皮鞋踩在自己得呕吐物上，那画面更恶心了。来人却不介意，像是踩在正常砖石上一样随意，从一滩呕吐物踩到下一滩。徐沈晨抬头看壮士，却对上了‘老范’莫名白净红润了的脸。他仿佛是吸食了什么精气，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还有十分钟！”他提高嗓门，中气十足，行动间完全没有了昨天的那种僵硬感，“班会将在七点准时开始，同学们抓紧时间到教室集合！”

　　怨怼、惊恐、无措乃至愤恨，数学老师用最和善的微笑迎接学生们的眼神，一边还好心提醒道：“注意不要迟到哦，会有惩罚，啊哈，美妙的惩罚。没有痛苦，最完整得展现你们的价值。”

　　这东西看上去很兴奋。

　　那惩罚用脚想就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尽管打心底对于回到教室是排斥的，但大部分人还是在犹豫后，老实跑了回去。徐沈晨跟着大部队慢腾腾地走。走廊就这么点，一两分钟的事情，他并不像浪费太多可以‘放风’的时间。
　　王辉和马岑一个在他前面一个在后面，韩文阳不见踪影。其余这些所谓的高中同学，除了比较由代表性的诸如童颖、林寰宇，其余在他这里就是一个眼熟。教室里味道似乎散了许多，他就没有在外面再多呆。回到教室就这么在远处大量那具女尸。忽略掉脑袋和血，这其实是一个身材不错的姑娘，虽然他对女人没啥兴趣，但是不可否认能在校服下展现身体自然弧度的都是牛人，再仔细一看手上那本紫色的本子，那熟悉的厚度和侧页让徐沈晨当下断定，那是曾经折磨他多时的数学五三。

　　他突然有些无语，特别是在看到那句尸体还不断地用手擦拭本子上沾染的血水。大动脉里的血多到她两只手越擦越脏，但是她很执着。徐沈晨有点想笑，可嘴巴里太过苦涩，嘴角向这个表情发来抗议。王辉和马岑靠过来，最后排正中间的位置这种时候显示出来他的便利，足够远，也不会看不清细节。

　　王辉和马岑没说话，徐沈晨就接着走神。

　　“韩文阳还没回来。”王辉按捺不住开了口。

　　他求救式地把眼神投向一脸冷漠的徐沈晨,似乎还有些埋怨的意味。徐沈晨活了二十岁没捉过妖没开过眼没觉醒过啥异能二能他一介咸鱼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有哪里值得被求救的，于是他没过脑子就直接问出了口。

　　“可是你男朋友不是......”王辉的声音小了下去，别过脸去不说话了。徐沈晨疑心自己听错，除了盛潮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自己是同。他正想好好询问，韩文阳到了。他赶在七点前最后一秒挤开教室门口傻站着的两个人冲了进来。那两个人没有机会抗议什么，下一刻，教室门框上仿佛突然降下一把极锋利的刀把那两个人在教室外面的部位削掉了，鲜血瞬间喷出两个人在教室里的一半颓然倒下，惨叫声紧随其后从教室里响起。

　　“安静，安静！”

　　‘老范’对于教室里的吵闹显得十分不满，他以一个正常老师的姿态，高声维持着纪律。

　　“要干什么？现在还要干什么！”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出这么一句。

　　不管‘老范’还要做什么，不管刚才听到的话语多么荒谬，徐沈晨现在什么也思考不了。血在教室后面的地板上流淌，一直到脚上沾上了血迹他才回过神，如同被火燎了一般跳了开来。

　　讲台上‘老范’没有在意教室里其他人的感受，他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哽咽和怒吼，没有人敢上去对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做什么，也就没有人能阻止他恶魔一般的话语。

　　“那么，高三十六班第一次班会开始。首先我非常遗憾，我们失去了三位可爱的同学。”他说到这，先是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顺手抹了一把口水，继续道，“要想杜绝这种恶性事件我们就必须找出并处决凶手，而鉴于这座学校只有你们存在，大家踊跃发言，检举罪犯，不然就只能由老师来找，万一误判可不太好。”

　　徐沈晨忽然有个荒谬的想法，他看着‘老范’跟NPC一样说完这一切，张开双臂，仿佛受难的神明形象，宣布投票将在后半节课进行，请同学们积极讨论，揪出凶手。

　　这只是个游戏吧，可能是什么全息拟真，‘老范’是NPC死亡的人从测试舱里醒过来，而他们的记忆或许是为了提高体验感而被暂时修改了，广电甚至还会要求更改气味和颜色以达到国家标准。

　　对，应该是这样的，人没有死，都法制社会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像这样被劈成两半，或者干脆丢掉脑袋呢？

　　王辉的适应能力远比徐沈晨要好，看他怔愣在原地知道不对了，连忙把他拉到座位上坐下。马岑本来是背对着门，听到惊叫没敢回头，但看到脚下的血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对王辉倒是更加佩服了，帮着他搀扶突然昏迷的临时队友。

　　韩文阳进教室后非常无所谓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笃定不论是熟人还是那些连他究竟是不是同班同学都不知道的人不会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的优势太大了，哪怕受制于跟某个人的契约，但是‘重生’本身就足够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徐沈晨会崩溃，王辉会因为自己的警告而努力维持与徐沈晨的关系，按照契约他接下来只要做出药水那个人就会过来解决这一切。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他把左手拿到课桌上，手心里攒着一张被捏得皱巴巴的卡牌，上面是最拙劣的画笔在黑色的牌面上画出的简笔画，依稀可以辨认，那是一个头戴尖顶帽，有着大鼻头和尖下巴的女人。

　　Witch，女巫。

　　沟通魂灵和生命的接续者。

　　这是上一次救了那个女人的牌。韩文阳由衷得为第一个礼物感到愉悦，喃喃道：“合作愉快。”他对着空气说话，仿佛他的合作者无所不能，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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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群魔鬼把我的存稿榨干了，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