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神唤》十邪

3、废墟暗角之魔（3）

　　或许是受到了眼疾发作的影响，当晚郑奇昇做了一场周而复始的怪梦，就像是场看不到尽头的轮回
　　梦里，他看到穹顶化作碎片跌落天际，天空被揭开了狰狞红色，血染珞樱，青衣飘落。而在遍地尸体中，手持质朴长剑的男子回眸，一行清泪滑落颈间。
　　即便是在梦中，持剑男子眼中流下的那行泪，带给他悲伤至极的实感。如果这场梦之中有一处真实，只能是那个穿着黑袍的男子。
　　清醒后，就和曾经与师傅在一起时发作的几次一样，眼睛已经恢复如常，视力也没有受到影响，郑奇昇总算放下心来，打开手机浏览网页，意外发现昨天在电视中听到的新闻已经挂上了首页。
　　“人工湖抛尸案？”郑奇昇坐起身来，“犯人还在调查中，死者已多达三人，都是女性，没有共同点，失踪最久的为七天……”
　　郑奇昇向下翻阅着死亡人员的照片，没有陈菁。
　　这就奇怪了。
　　虽然他的眼疾并不常发作，但前几次的发作经验都告诉他，他所看见的都是真实的，他看到了陈菁，陈菁一定已经出事了。
　　难道说并不是人工湖这一案……？
　　突然屏幕亮起，郑奇昇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他划开屏保，发现是个陌生手机给他发了短信。
　　“我听周总说您在驱魂方面很有经验，请务必帮帮我们，下午一点，在东南大学见面。”
　　一看对方说出周叔，郑奇昇没有迟疑便回复了短信，在双方确认后，他马上起来洗漱，向着东南大学赶去。
　　东南大学是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恰逢双休，学校里人来人往相对稀疏。郑奇昇对着手机上的地点，在校园角落的小庭院里见到了委托人。
　　“啊！”一个穿着略显华贵的妇女见了郑奇昇，觉得来者太过年轻，略带不确定地问道，“您就是郑先生吧？周总说曾经受过您师傅照顾，说您或许帮得上我们。”
　　郑奇昇点点头，坐在庭院凳子上的另一位老先生才起了身，和妇女站在一起，面色略有悲痛，张了张口，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
　　“你们想要驱魂？”郑奇昇开门见山地问道，“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说到这个，老先生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神色暗淡：“不瞒您说。我们的女儿已经失踪一个多星期了。”
　　三人坐下，妇女抹着泪，老先生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原是两人老来得女，便对女儿宠爱有加，事事都顺着女儿的任性。自家女儿成绩不好，两人通了点关系给女儿开了后门才进了这所大学，但女儿进大学后，因为成绩过于落后，又是任性使气的大小姐脾性，渐渐被班里人疏离，后来女儿干脆问学校要了个一人间的房间，搬离室友独居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在学校里被人孤立，她开始沉迷于网络上的直播。一开始只是看看，给别人刷点礼物，后来干脆自己做起了直播，常常夜不归宿。她不缺钱，只是缺朋友，在直播间里，被数千人追捧，让她感觉的到快乐。
　　“等等，”郑奇昇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你们的女儿叫什么？”
　　“全名叫陈菁，草青菁。”
　　“……”郑奇昇轻叹一口气，“抱歉打断你们，请继续。”
　　“小菁以往每天都会和我们夫妻俩视频聊天。自从做了直播后，聊天频率越来越少，近几个月几乎一个月才一次，寥寥数语就挂断了。直到上次回家，她给我们看了她和其它主播的合影，我们才知道他们好像在做一个节目，类似于灵异地点的实访之类，已经做了挺久了。”
　　“我们夫妻俩就劝她，说这种太危险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菁听了很不高兴，说我们夫妻俩一点都不理解她，她现在直播间粉丝已经是排行榜上前三位，正在和前两位竞争，对她而言，这已经不止是兴趣，她在直播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事，所以无论我们夫妻说什么，她都不打算停手。”
　　老先生抬起头，隐忍着泪水不流下来，过了会，他收缓了些情绪：“这是我们夫妻俩，最后一次见到小菁。”
　　“自从那次回家之后，小菁便单方面断了和我们夫妻俩的联系，我们夫妻俩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短信也不回，要不是她的辅导员告诉我们她偶尔还会出现在教室里，我们俩就要直接来学校找她了。”
　　“然后没过多久，就出了那件事……”
　　妇女听到此处，已是悲痛至极，靠在老先生肩膀上大声哭泣。老先生拍拍妇女的背部，继续说了下去。
　　“差不多一个多星期前，小菁突然给我打了电话，”老先生哽咽着回忆当时的细节，“我接通电话后，小菁没有说话，我只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布料摩擦着地板发出的沙沙声。当时我就已经明白了，小菁出事了。电话二十秒左右就被挂断了，我们夫妻赶到学校，发现小菁的宿舍已经三四天没有住过人，但是由于小菁经常旷课，所以辅导员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后来我们报了警，也通过认识的渠道找了些驱魂师，可是那些驱魂师都不太愿意接这类小案件，本来我们夫妻俩还存着一丝希望，小菁还幸存着，直到看到了昨天人工湖女尸的新闻。”
　　老先生终于没能忍住落下泪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郑奇昇：“您看看。”
　　郑奇昇接过照片，明白了老先生所指为何：这张照片上一共有五个人，四名女子，一名男子，其中已经有一人，成为了沉没在人工湖里的尸体。
　　早上还在疑惑陈菁是否已经出事，下午就接到了陈菁父母的委托，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不断地将郑奇昇推向这个案子。
　　“我们夫妻俩别无所求，如果小菁出事了，我们只希望知道她的尸首在哪里，可以安葬了她。”妇女抬起脸，面带哀求，“求求你，帮帮我们。”
　　郑奇昇本身就与陈菁有些渊源，现在她父母又找上门来向他求助，没有理由不帮。因而他放下照片，点点头：“我试试看招魂，请带我去你们女儿的宿舍吧。”
　　夫妻二人带着郑奇昇来到了小菁所在的宿舍。宿舍里已经铺上了一层极浅的灰尘，打开后没有一丝人气。小菁的房间不乱却也不整齐，物件凭着主人的喜好随意摆放在桌面上，郑奇昇随手摸了几个物件，对用来招魂的道具有了数。
　　“在招魂前，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招魂不是百分百会成功的，”郑奇昇把桌上的书本还有吃到一半的零食扫到地上，随即将挑中的五个物件在桌上摆放成一个正圆，“这世间万物的根本为规则，轮回为因果，人与人间的联系唤为魂线，魂线有强有弱，对应着人与人间的牵连强弱。我现在做的就是找到小菁的魂线，然后指引给她方向。但如果她的魂线非常衰弱，又或是已经消失不在了，那么就会和这世间其它的魂线混杂到一起，就再难区分了。”
　　夫妇二人听的一知半解，郑奇昇从小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未拆封的香薰蜡烛。拆开包装后，他点燃了其中一支，放到了圆形的正中间，看向夫妇俩：“如果没有异议，我就开始了？”
　　老先生咽了咽口水，和妇女相视一眼，坚定决心：“拜托您了。”
　　郑奇昇早就料到了是这个答案，他从口袋里掏出小刀，划开手指，一滴血恰好熄灭了燃烧的烛火。强大的气流从阵中扩散开来，吹起了妇女的长发又落下。夫妇二人惊异地发现一道金色的光芒从阵中射出，冲出窗外，一瞬间便飞向了天的尽头。
　　郑奇昇收起小刀，插着裤袋：“就看有没有回应了。”
　　“为什么您……”妇女迟疑着问，“要用那些东西摆阵。”
　　“人活着的时候，爱用的物品多少都会沾上主人的气息。越是常用的，气息也越是浓厚。虽然气息会随着使用频率降低而渐渐散去，但多少还是会残留一些，”郑奇昇指了指桌上的钥匙串、鼠标等杂物，“这个房间里气息比较浓厚的是这几个，应当是你女儿的常用品。”
　　“可是……”妇女皱起眉，刚想说些什么，郑奇昇突然脸色一变，“有东西来了！”
　　与此同时，正在食堂吃饭的赵钦华突然一阵心悸，他抬头看向西北的方向，眯起双眼：“……有东西过来了。”
　　他迅速放下刀叉，一边飞奔一边掏出手机：“你们最好尽快来一下。”
　　雷音放下手机，和何晟快步走出电梯，电梯停靠的顶层乍一看只不过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办公室，但如果能窥看出门道，就不难察觉以办公室为障眼法的结界下，便是最近的话题中心驱魂办分部。
　　“非常紧急？”雷音插着风衣口袋，快步走进大门，对着手下使了个眼神。
　　“老板，就在刚才捕捉到了剧烈的波动，应该是相当厉害的魂魄”挂着小黄鸭胸牌的长发妹子小夕快速敲击键盘，一分钟后，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红点，“从方向上来看，正朝东南大学快速前进。”
　　何晟与雷音对视一眼：“放大该方向的地图给我看看。”
　　小夕迅速操作，何晟看了一眼：“以这个速度，一分钟后就会到达大学内了，我们赶不上。”
　　雷音眯起眼睛，“现在情况尚不明朗，但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它伤害普通人。灵君有消息吗”
　　“之前董伯来过电，说灵君要向我们传达了一句话：魂线已断，”李源生挂断电话，“情况不太妙，已经有魂魄异变了。”
　　“联络警备人员协助疏散人群。这是我们第一次任务，务必要做好。”
　　何晟给赵钦华回了个电话：“情况就是这样，我们会尽快赶来。”
　　雷音随手从桌上拿了瓶开过的矿泉水喝了几口，“小晟我们走，柳夏送魂完成后会来和我们会合。小夕，一旦确定坐标马上发我手机，所有人员就位。另外，加快调查一下人工湖三名死者的社会关系，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了解！”
　　初夏阳光扰人，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孩面容冷漠，她撑着一把红色的遮阳伞，漫步在人声鼎沸的小吃街，烈阳打在她身上，逐渐分出第二、第三个影子，然而路上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身上的异样。女孩嘴角微微翘起，随即迅速转入一条幽静的小巷子。
　　也是奇怪，往往热闹和寂静，只有一墙之隔。
　　柳夏收起伞，从脖子上拿起一块吊牌，贴在了墙面上，一阵轻微的波动后，这条小巷子里空无一人。
　　“柳小姐。”柳夏睁开眼，不过转瞬之间，她已来到了灵界。头顶是广袤的穹顶和浩瀚的星海，脚下是承载了所有轮回与因果的魂川，无论来过多少次，她都为这般震慑魂魄的美景感到心醉。
　　董伯早已在魂川的入口等着她：“柳小姐，劳烦您跑这一趟了。”
　　“不麻烦。”柳夏慎重地将装有残魂器皿交给董伯，“只怕人间正在发生的事，不是那么简单。”
　　“无论事态多么复杂，当这些魂魄重回魂川，化为那亿万魂线的那一刻，那条因果就已经注定”董伯接过器皿，对柳夏道谢，“不过，那并不代表我们所做的事没有意义。因为扭曲的本源，就深藏在那些已经注定的因果之中。”
　　董伯看向魂川的尽头，柳夏顺着董伯的眼神望过去，在因果的汇集之处，正有一人负手而立，黑色绣金长袍被风轻轻吹起。虽然看不清那人的神色，柳夏却觉得在那身影里看到了深切的孤寂。这身影仿佛一尊守护神，无言的守护着这魂川百年，千年，万年，直至灵魂湮灭。
　　“即便这一点一点的纠正，对人间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董伯重新看向柳夏，眼中是长者的从容，又或是某种笃定，“但只要坚持，我相信那扭曲的根源最终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柳夏小姐，时间不早了。你的同伴还在等你。”
　　柳夏露出淡淡的笑容：“嗯。”
　　郑奇昇双眼再次如同燃烧般抽痛起来，他捂住眼睛，额角冷汗不停的流下，压迫感越来越近，他直觉发生了最糟糕的情况，招来了不该招的东西。
　　已经不能继续待在原地，他马上回头，朝着夫妻二人吼道：“快走！”
　　夫妻二人大惊，明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听话转身便退出了宿舍，妇女突然想起什么，朝郑奇昇吼道：“那串钥匙！我从来没见过！”
　　郑奇昇瞳孔一缩，黑影已经逼近窗外，他咬了咬牙，一个箭步抓住圆阵中的钥匙，迅速地向左边侧滚翻，堪堪避开了黑色的利爪。他反手举起椅子向着利爪扔去，却被黑影识破了意图，将椅子切了个粉碎。
　　“啧！”郑奇昇丝毫不恋战，转身便向走廊跑去，黑影浮在半空之中，猩红的眼睛盯着郑奇昇，传达着令人不愉快的信息：你是我的猎物。
　　在狭窄的通道里并不利于郑奇昇发挥，但是外边又是人来人往的校园，一旦自己将眼前未知的黑影带出去，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几乎是进退两难。就在郑奇昇踌躇之际，利爪再一次落下，擦过了他的肩膀。
　　“唔！”郑奇昇强忍住疼痛，下定决心，朝着楼顶跑去。
　　黑影伸出青紫色地长舌，舔过爪尖上的血珠，露出阴寒的笑容。
　　郑奇昇喘着气，终于来到了楼顶。眼睛的灼烧感刺痛着他的神经，似乎已经快要到使用极限一般，视线突然模糊起来。
　　“……”汗水流过脸颊，扑面而来的是黑影腥臭的气息，好在空间终于开阔，郑奇昇也能施展出些本事。他从怀里掏出改造的枪械：手枪通体白银，枪体上有雕纹，手枪本身已经有相当的年数了，保养的非常好，只不过手枪里没有子弹，普通人扣下扳机也仅能发射空气罢了，可如果由郑奇昇使用就不同了，驱魂师本身的魂力即是破魂的关键。
　　眼看着黑影接近，郑奇昇不退反进，再次躲过利爪的攻击，一个滑步逼近了黑影的本体后扣下扳机，奇异的是明明手枪里什么都没有，射出的空气却如同带了实体一般，击中了黑影的同时将它震飞了出去。
　　见黑影倒地不起，郑奇昇松了口气站起身，驱魂师的魂魄强度远远大于一般的魂魄，破魂的原理便是将驱魂师的魂波压缩后通过载体发出，正常魂魄吃这么一下肯定受不了……
　　“！”不知何时，黑影已经半坐起身。郑奇昇惊得后退半步，脸上表情十分凝重。他本以为这个黑影是世间残魂凝结而成的实体一类，却不想如此耐打，看来是比他想象的更为麻烦的东西。
　　赵钦华此时正站在小菁的房间里，房间的窗户被开了个打洞，地上碎片玻璃散落一地。
　　“我来晚了？”他闻到了空气中极淡的血腥味，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不小的动静，“天台！”
　　“哈……哈……”郑奇昇被黑影逼得连连后退。破魂对这只东西的效果越来越小，就好像是对方吸收了冲击一样。这怪物身上的黑影被散去了些许，但还未能露出本来面目。
　　明白了自己已经处在下风，更何况眼睛的灼烧感强烈到影响到了视觉神经，在黑影的影响范围内，郑奇昇几乎已经看不清东西，再耗下去只会对自己十分不利，郑奇昇起了撤退的念头，还未付诸于实践，黑影突然加速，锋利的爪尖瞬间伸到他的眼前。
　　“！”事情太过突然郑奇昇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得下意识地伸出手挡住自己的脑袋。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费力地眨眼，将模糊地的视力对焦到面前的人身上。
　　赵钦华早已戴上拳套，他一只手制住了利爪，一只手作成拳状，击退黑影。
　　他再次拨通手机，“现场有一名负伤者，还有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我想我发现了影魔。”
　　“好的，”何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我马上就到。”
　　“你没事吧？”赵钦华扶起郑奇昇，“你是什么人？影魔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说来话长，”郑奇昇见黑影再度爬了起来，忍不住皱眉，“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影魔，魂魄成魔后的一种形态，能吸收天地之间的恶意，以其它魂魄或是人类为食，”赵钦华解答了他的疑惑，“你后退，我来对付他。”
　　说罢，赵钦华掰了掰手指，冲向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