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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第4章

      周尧一个健步冲上来,一把揪住了周也无的头发:“你要是真的不嫌丢人,你就这么留着,看看你这头发,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样子!”

      他这次真的是毫不留情,揪着他头发的手力气很大,周也无觉得被他扯得头皮生疼,还是忍着一声不吭。

      不出意外的,他就听见周尧说:“和你妈一个样子。”

      就是这句话,周也无没法反驳。因为是事实。

      周尧发泄够了,周也无就回了房间。正对着他房间门口的地方,是他的书桌,桌子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玻璃橱窗,里面放着很多奖杯奖牌之类。

      书架上有很多习题,甚至还有奥赛这一类的习题集。

      桌面上则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的周也无笑得很开心。

      这时候的周也无看着却觉得明明是同一个人,照片上的却让他觉得说不出的陌生。

      可能是因为他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吧,也不太懂他笑起来是什么样的了。

      然后周也无拿起合照,看着照片上的自己笑起来,他用了很大的气力,努力了很久,一点一点牵起唇角往两边扯,做着笑的弧度,然后努力了一瞬很快就垂下来。

      于是一只手的两指撑着嘴角边往两边向上,最后总算是笑了出来,然后他努力的让自己的大脑记住这个弧度和动作,手放下的时候让自己的唇按着回忆去做这个动作。

      却突然发现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又好歹是因为努力,笑了出来。

      透过合照上玻璃相框反射的光看见自己的笑容,哭笑不得的表情,勉强又难看。

      只能翘着一边唇角笑,一松手相框就砸在了地上。

      玻璃相框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一块小小的碎玻璃掉在地上溅起来,恰好盖在照片上周也无咧开嘴的笑容处,那个笑容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周也无缓缓蹲下身子,从一堆碎玻璃中抽出了那张照片,撕了个粉碎,一堆碎相片屑和玻璃渣混合在一起。

      没有人管,周也无也放任它在地上视而不见。

      总觉得自己身上从周尧回来的时候就沾染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肮脏廉价香味,周也无最后还是没忍住又去浴室冲了个澡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本来准备休息的时候想起来什么,于是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从架子上拉了本书出来,又随手从笔筒里抽了支笔出来刷刷写着什么,最后打了个哈欠这才上床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难得是个响晴的天,天蓝湛湛的,染了一片,漫无边际。

      周也无是被从窗帘缝中透过来的强烈到有些刺眼的光亮晒醒的。

      阳光斜进来打照在他身上的,正好是面前那一块还有脸上,尤其是眼皮处,被晒得热热的。

      周也无睁了下眼,觉得光亮强得刺眼,扎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索性手臂搭在眼睛上挡住,重新睡去。

      还好这次考试后有两天假期休整,他也不用早起去学校。

      虽然平时他也从来没有按时去过学校。

      片刻后还是觉得不适,便在沙发上翻了个身。

      他蜷缩着身子,狭窄又短小的沙发对于他一个个子一米七多的男孩子着实是有些委屈,身子都没法舒展开来。

      睡不下去,只好起身洗漱。

      这是和昨晚入睡前截然不同的环境,简单的水泥地,还有一些必要的生活陈设:小沙发、电视机、餐桌……

      其实周也无也觉得好奇,更加没想到,谢宛娟那样的人,竟然也能忍受有朝一日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他到屋外的公共洗手池漱了口,又鞠了一捧冷水往脸上一浇,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屋子里的谢宛娟还在睡着。

      他昨晚大半夜才睡不久就被一通电话叫了起来,按着地址赶去,果然看到了喝得烂醉如泥的谢宛娟。

      那人把谢宛娟扶着交给周也无就赶忙嫌恶的松开手,谢宛娟差点儿没站稳,就顺势倒在周也无身上。

      “她酒钱还没结。”那人冷淡的说完一句,神色满满都是不耐烦。

      还好他出门前随手带了些钱,足够应付。

      周也无扶着谢宛娟,准备架着她一只胳膊让她靠着自己慢慢走的时候谢宛娟忽然像个撒泼耍赖的孩子一般径直坐在了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见怎么说她都不理会,周也无只好蹲下来在她面前,看着浓妆艳抹的她,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语气劝说着:“地上凉。”

      谢宛娟抱着双臂,赌气一般就是不理他也不和他说话。

      看着这样的谢宛娟,总觉得她像还没长大的孩子,蛮不讲理又有些孩童的调皮可爱。周也无忽然就笑了,路灯昏暗的橘色灯光下,一个中年女人和蹲在她面前的半大少年,看起来竟然意外的和谐又温暖。

      谁料谢宛娟突然伸出两只手,一把捏住了周也无的双颊:“嘻嘻,你笑起来和我儿子还挺像。”

      周也无没用几分力气就拍掉了她的手:“那你儿子还挺幸运,能长得和我一样帅,你的福气也不赖,能有个这么帅的儿子。”

      趁着她没回过神来,周也无就势把谢宛娟背了起来,谢宛娟趴在他背上嘟嘟囔囔:“是啊,我运气可真好……”

      说着说着,她就呜呜的哭了起来,将脸上廉价化妆品的浓妆艳抹都哭花了,弄得整张脸都花花绿绿的。

      周也无听见了,觉得喉咙里堵着什么,最后调侃道:“谢宛娟,你这次的客人不厚道啊,连酒钱都不给你付。”

      谢宛娟忽然止住哭声,拍了一下他脑袋:“你再说一句试试!叫什么呢!”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夜最后索性直接回了谢宛娟家。

      其实这样的时候,是很难得的,谢宛娟这个人,在周也无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喝醉清醒两个样子。

      所以他永远只会把耐心和温和留给酒醉后的她。

      这时候周也无推开卧室门,一把拉开了她卧室的窗帘,让阳光全部洒满这个又小又旧又破的小出租房。

      很快就听见谢宛娟翻来覆去的声音,然后开始怒吼,指着周也无破口大骂,忍不住又扔了枕头过去。

      对这样的她,周也无早就习以为常了。

      “酒钱我结过了,以后有事找周尧,不要打电话给我。”

      周也无说完就毫无留恋准备离开。

      谢宛娟忽然拉住了周也无:“妈错了,妈真的错了,你原谅妈。妈就只有你一个人能找了,也无。”

      每一次都是这句话,每一次都是这一招。

      周也无不喜欢这个名字,每次他们叫出来,也无也无,什么也没有。

      就像他这个人,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

      他不知道周尧怎么会给他起这么个名字,应当是恨不得没有他的意思吧,所以才随意的起了这么个名字。

      “也无,你瘦了。”谢宛娟的手摩挲着周也无越发瘦削的下巴说。

      “妈今天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谢宛娟说完这一句,目光不自觉落在周也无半长的头发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看着谢宛娟似乎略带希冀的目光,有些试探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周也无梗着脖子偏过头:“行。”

      其实弯弯绕绕,周也无对谢宛娟只想说一句话:“谢宛娟,你能不能不要再干这个了。”

      可是话在口中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回到谢宛娟家里,她笑得有些不自然和讨好,搓着手:“也无,最近妈有点困难……”

      没等她说完,周也无翻遍了全身上上下下所有的口袋然后把一把乱七八糟的钱全给了谢宛娟。

      谢宛娟才要说些什么,象征而表面性的表达一下自己对于儿子的关心,周也无就直接拉开门离开了。

      没有人拦他,谢宛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

      和自己的儿子要钱,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尊严拉下了所有的脸面。

      想了想,似乎又觉得无关紧要。于是她把那一把钱心安理得揣进自己的口袋,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去继续睡,毕竟晚上她没时间睡觉,还要工作。

      周也无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一路跑下了楼,从矮矮的顶楼一口气跑下来。好像只要他稍微慢一秒,后面就会有一只洪水猛兽立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进去。

      他害怕再听到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和话语,他每一次都清楚的知道谢宛娟为什么会喊他来。

      每一次还是没办法狠下心,来帮谢宛娟收拾残局。

      然后脱力地弯下身子两手分别按在膝盖上大口喘气。

      一抬头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许如澈一手提着一袋垃圾,对上他的眼,四周的一切都寂静下来,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看样子许如澈是住在这附近,恰好出来扔个垃圾。

      周也无很快调整了呼吸面色如常的从许如澈身边走过去了。

      本来许如澈是想问些什么的,最后他自己培养出来的那一点理智和教养克制了他的行为,只是将手中的垃圾袋握得紧了紧又什么也没说准备走开去扔垃圾了。

      算了。自己的事都还没应付明白。

      许如澈叹了口气,旁侧垃圾桶飘出来的阵阵恶臭像他母亲对他的管制,萦绕在他周围挥之不去。

      想到这里,明明提着不重的垃圾却又开始沉得往下坠拉着他的身子,带着他身上被打的伤隐隐作痛。

      昨天从学校回去的时候他打开家门才来得及招呼了一声:“我回来了。”

      就见到他妈围着又旧边角又有些皱的围裙过来。那围裙上面有些地方还是深一块浅一块的,是做饭时候沾上的洗不掉的油污。

      其实他内心是忐忑的,但是他知道作弊还当着全校的面做检讨这件事情是怎么也瞒不住的。

      于是垂下眼睛不敢看孟晚香。

      孟晚香先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然后解下围裙挂到一边的衣帽架上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许如澈才坐下来,孟晚香就开始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一边啜泣:“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和你爸含辛茹苦的抚养你长大,为了你搬来城里,到处求爷爷告奶奶送你去最好的学校,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就是用去学校第一天作弊这样来报答我们?你对得起我们吗?”

      她说着说着忽然又不哭了,只是咬紧了牙关从一旁的衣帽架后面拿出了晾衣杆一下又一下的往许如澈身上招呼着,力道越来越大。

      许如澈被打得只能跪在地上,可以清楚听到晾衣杆打在自己身上和骨头碰撞的闷响声。除了这声响,伴随着孟晚香一句句的训斥,他的脑袋里也似乎装了一只不停飞来飞去的蜜蜂一般嗡嗡作响,让他隐隐生出烦躁。

      她手上动作没停,嘴里的话也不断:“我看你这回还长不长教训,知错了没有,你说啊,知错了没有!”

      “我送你来好学校大城市,你就是学会了这些下三滥不入流的东西!你个不争气的丢人东西!”

      许如澈一开始是想解释的,后来张了张唇又不想了,任由孟晚香打他骂他出够了气发泄完了才道歉:“妈,对不起。”

      孟晚香看到他撑着单薄的身子半跪在地上,惨白着一张脸,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儿子打小就身子不好这回事来,于是抱着他一边拍他的脊背一边哭:“阿澈,妈不是故意的。”

      “没事。”许如澈摸着孟晚香的头发和背以示安慰,身上还火辣辣的疼。

      “阿澈,你要理解我们,我和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你看我们为你付出了多少,我们家因为你多不容易。我和你爸也不求你怎么报答我们有多大的出息,可是你得争气呀,要对得起我和你爸。我和你爸那时候哪有你现在这条件啊,想读书都没处读,更别提像你这样爸妈还会费尽力气送你去读最好的学校……”

      孟晚香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许如澈听着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忽然心上漫上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她说得越多就觉得心上堵得慌越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逐渐连呼吸的咽喉也像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尤其是搬家到这里之后。

      而这一种青睐和希冀,沉重得让他窒息,他快承受不了。

      眼下这日头正盛的时候,这些画面和语句又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和周也无两个人的影子在光亮下变得很矮,忽而交错的光影看起来亲密无间,然后换换拉开距离,随着两人擦身而过,影子也交叉错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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