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猫》秦淼

24、第 24 章

　　盛夏的午后，下着小雨。沃特大学香樟校区里树木葱郁，在灰色的天空笼罩下，整个校区像一只趴在查尔斯河畔的异兽，让人莫名不安。偌大的停车场里只有一辆车孤零零地停在那里。车载广播小声放着路况新闻，陈乾坐在车里看着小雨发呆。他接受了科尔曼教授的建议，决定先休学一年再做打算。虽然他并不认为一年后他的想法会有什么改变，毕竟一年后自己在哪儿，是否还活着都很难说，但是他此时并不想让科尔曼教授太失望。

　　李洛那边也要尽快解决啊，陈乾这样想着，正准备启动飞梭，广播里一条即时新闻引起了陈乾的注意：……赫拉星最高法院法官布莱顿宣布不再主理长盛垄断案。

　　法官布莱顿是科尔曼教授的十大明星学生之一，私下与科尔曼教授也交情匪浅。现在这个时间点宣布不再参与长盛垄断案的审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是因为李洛和陈乾的关系而避嫌。陈乾伸手关了广播，打开车的反跟踪系统，驶出了校园。

　　在波城转了好几圈，确认没有被跟踪之后陈乾才回到了新公寓处。

　　陈乾进门时看见李洛正在和李玉通话。现在天枢应该是清晨，不知道李玉是早起还是一夜没睡。是在讨论长盛垄断案吧，陈乾想。李洛对他笑笑，指了指面前的屏幕表示暂时没办法分身。陈乾回了个微笑表示理解，然后去厨房喝了一大杯水。走出来看见李洛拿着笔在平板上写着什么，见他出来便举起平板对他晃。陈乾定睛看了一下，只见平板上写着：我今天很想你。陈乾走过去，伸手捂住李洛面前的摄像头，低头给了李洛一个简单的深吻。李玉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来：“臭小子你们在做什么？”

　　陈乾洗完澡躺在床上查看了一遍旧公寓的监控系统，没发现异常，心里稍稍安定了一点。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陈乾又坐起来。他打开电脑联接到一个域外星系联网系统，这个系统的标志是一个半人面半骷髅的男人。陈乾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以无痕反追踪的方式输入账号和密码进入了该系统。他发现自己的账号没有被注销，而且之前所有的记录都在，只是都停留在三年前的某一天。访问记录上倒是有一条几天前的留言：GC，see you soon. 落款是凌克思。

　　陈乾盯着那条留言愣了五秒，接着他迅速退出系统，将电脑扔在了一边。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陈乾起身来到李洛的卧室门前。他推门进去，看见李洛还坐在床上工作。看到他进来，李洛有点惊讶：“怎么了？” 陈乾一言不发，快步走过去，一只手将李洛身前的电脑，平板和文件都扒到一边，另一只手捧住李洛的脸吻了上去。李洛愣了两秒，接着伸手抓住陈乾的双肩，稍一用力翻了身，将陈乾压在身下。两手轻轻抚着陈乾的面颊，李洛轻声问：“想干什么？”

　　“想和你睡觉。” 陈乾回答得很诚恳。

　　李洛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亲了陈乾的嘴一下，问：“怎么睡？”

　　陈乾看着李洛没回答，突然伸出双臂将李洛紧紧搂在自己胸前。李洛略挣扎了一下就彻底放松，任陈乾抱着，一只手轻轻地抚着陈乾的头发。两个人就着这样的姿势拥着彼此没有说话。
　　良久，李洛闷声说：“我后天得回一趟天枢。”

　　陈乾愣了几秒：“好。”

　　“你这次和我一起回去？” 李洛假装不经意地问。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长盛的案子……临时换法官其实对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影响。” 陈乾说。

　　“没有，就……回去给老头子报个到。” 李洛撑起上半身，将床上的电脑之类的东西放到一边，又伸手将陈乾抱过来，“我呆个几天就回来，你不和我去也没事。” 说完吻了吻陈乾的发顶，“睡吧。”

　　陈乾被圈在李洛怀里，心安了不少，他伸手搂住李洛：“晚安。”

　　陈乾一觉睡到快中午才醒来，李洛已经出门办事情了。他洗漱完出来发现饭厅桌上李洛给他留了做好的食物。他微微笑了一下，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陈乾查看了一遍旧公寓的监控系统，像昨晚一样没有异常。邮箱里倒是有一封李洛给他的邮件。确切地说，是李洛将洛城警署艾瑞克警长发给他的“遇袭案调查进展”转发给了陈乾。按规矩来说，警方虽然可以向案件受害人提供有关案件调查的信息，但是所提供的信息并不会过于详细，以免影响案件的侦破。邮件内容比较简单，说经过对注射给李洛的麻醉剂成分分析，发现袭击李洛他们的嫌犯可能与另外两起人口贩卖案件有关，如果李洛这边有什么其他的线索请尽快提供，另外叮嘱李洛注意安全。陈乾觉得这个邮件内容有些怪，可能艾瑞克警长确实是想向李家证明他们在努力调查，或是有什么其他的私人交情，才会写这样一封有些不合规定的“案件调查进度”的邮件吧。只是关键信息——嫌犯与人口贩卖案件有关——像是另一个警报。再这样拖下去李洛迟早会知道他的过去。正好李洛明天回天枢，他可以借此从李洛的生活里消失。原谅我的懦弱吧，陈乾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心酸。

　　李洛下午才回来，给陈乾带了他最喜欢的一家餐厅的食物，还买了很多水果零食和速食品将冰箱填满，生怕没有他在陈乾会饿死。

　　两人吃完饭，陈乾收拾厨房李洛打包自己的行李。完了之后，李洛坐沙发上翻看着新闻之类的资讯，见陈乾出来便招招手：“我们来个临别叙话。”

　　陈乾听到这话内心微微一颤，但还是面色如常地走过去说：“李大少爷有什么要交待的？”

　　李洛笑笑说：“这几天我不在你准备做什么啊？”

　　陈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学校的事情？你论文做得怎么样了？”

　　陈乾觉得李洛问他论文的进展觉得有点奇怪：“论文啊，科尔曼教授刚帮我改好，我还没细看。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洛站起来绕到陈乾对面坐在茶几上问陈乾：“论文做完了和我回天枢好吗？”

　　陈乾微微顿了一下说：“好啊。”

　　李洛听他说完，脸色却变得古怪，他安静了几秒才说：“近来因为我俩的关系而影响到了科尔曼教授我感到很抱歉，所以我今天特地去拜访了他。” 李洛定定地看着陈乾，“然后我得到了一个消息，科尔曼教授告诉我说你想要退学，他不同意，所以你答应他先休学一年再作打算。”

　　陈乾听到李洛说去拜访了科尔曼教授时心里就咯噔一下，但是等李洛说完他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绪，他向后靠一点，很镇定地说：“是的，我已经递交了休学申请。……我本打算等你从天枢回来了再告诉你的。”

　　“是吗？……自从你遇到那个叫玛莎的女人，你就变得奇怪。从‘洛根大会’回来，你也一直心事重重。” 李洛身体前倾，靠近陈乾，“现在你悄悄地退了学，你在计划什么？”

　　李洛此时虽然语气平静，但姿势却极具压迫感。陈乾感到不适，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沙发的另一边：“我没有计划什么，我就是……我觉得自己对不起科尔曼教授……” 陈乾沉默片刻后，“我们这段关系让我很困扰。我原本计划读完博之后再随便在联盟内找份普通的工作，安安静静地不被关注地生活。但和你在一起，我的计划似乎变成了一种奢望。”

　　“所以呢？” 李洛站起来走到陈乾面前问道。

　　陈乾看了李洛几秒，又把目光移向别处，说：“我们分开吧，李洛。”

　　李洛眼圈倏地红了：“所以，你是打算不辞而别，你打算趁我明天回天枢之后悄悄离开，好让我再也找不到你，是吗？”

　　陈乾不敢看李洛，他转身走到落地窗前：“我现在说出来不算不辞而别了吧。”

　　李洛冷笑了一声：“你真的是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困扰吗？” 不等陈乾回答，李洛继续道，“在半月酒店偷袭我们的那几个人，他们的目标其实是你吧？”

　　陈乾听到李洛的话身体微微一滞。

　　李洛看着陈乾有些僵硬的背影继续说道：“你说你大学毕业之后在赛壬星的补给站工作，后来遭海盗袭击流落到流民岛。但是那一年赛壬星补给站遇袭是在当年十月，而你奶奶早在八月就向晖城警署报案说你失踪。根据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不和你奶奶联系，除非你不能。所以你为什么撒谎？”

　　想到李洛早就知道他之前撒谎却一直没说穿，陈乾突然感到一阵恼怒，他努力压制住火气：“李洛，我现在要和你分手，与我之前是否在某些事上撒谎，两者毫无关系。”

　　陈乾说完，李洛没了声音。陈乾想回头看看，但又害怕看到李洛难过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李洛问：“你想分手多久了？”

　　陈乾硬着心肠说：“我们就不要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纠缠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李洛苦笑了一声说：“果然是这样。……我以为再次遇到你是命运的怜悯，其实不过是向我确认一个事实——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说不要就能不带一点犹豫地扔掉。十二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十二年前？” 陈乾疑惑地转过身，看到李洛眼圈发红，面色苍白。

　　李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自嘲的笑意：“确切地说，应该是十三年前了。十三年前的7月26日，蝴蝶岛上。……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在我房间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你不辞而别，留给我的号码没过几天也注销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

　　陈乾震惊道：“那个人是你？”

　　李洛听到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又苦笑道：“所以你记得你和人上过床，但你不记得是和谁。” 李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算了。”

　　静默片刻，李洛接着说：“分手的事情，你先给我几天时间。我改了航班，今晚回天枢，五天后回来，到时候你要分手要离开我都答应你，但是我想要知道你那十来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出于朋友的立场，我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李洛说完转身去房间取了行李袋出来。他走到陈乾面前，看了陈乾几秒，俯下身靠近陈乾的嘴唇，见陈乾没躲，才轻轻地吻了一下：“再见。”

　　直到李洛离开，陈乾才脱力般地坐在沙发上。李洛的话字字如刀戳在他的心上，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还有十三年前的那一晚，那如同他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缕光亮的那一晚，那个人竟然真的是李洛……回忆裹挟着过去的痛苦和绝望如潮水一般涌来，淹没了刚刚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心，紧绷的情绪终于崩塌，陈乾力竭，溃不成军。

　　第二天清晨，陈乾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决定搬回他的旧公寓。他拎着包准备出门，发现林一和杰瑞在客厅等着他。看见他手里的行李，那两人很惊讶。

　　“陈乾哥，你去哪儿？” 林一问道。

　　“李洛让你俩留下来监视我的？” 陈乾有些不悦。

　　林一和杰瑞面面相觑。
　　杰瑞：“监视？”

　　陈乾语气缓和下来：“你们怎么没跟他一起回天枢？”

　　“哦，李洛说他过几天就回来了，让我们留下来保护你。” 林一挠挠头，“你们吵架了？” 林一刚说完，杰瑞拍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陈乾看到他俩的小动作，问：“他说我们吵架了？”

　　“没有，李洛少爷什么都没说。” 杰瑞急忙否认。

　　“无所谓。我现在要搬回我自己的公寓，你们要跟着搬回去也可以，但是你们不要像保护李洛那样地跟着我。” 陈乾边朝门走过去边说。

　　林一和杰瑞两人急忙跟过去，林一急切地解释：“可是最近情况特殊，半月酒店的那伙人还没被抓到，还有很多记者在找你……”

　　陈乾突然停下来，冷峻地对林一和杰瑞说：“我能保护好自己。倒是你们跟着我，遇到危险只会让我分心。”

　　林一和杰瑞被陈乾突然散发出的气场震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另外，冰箱里的食物你们负责处理，谢了。” 说完陈乾就推开门走了，留下发懵的林一和杰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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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凌克思= lynx=猞猁
另外想解释一下为什么主流媒体中的狗仔ADN会是联盟最大的新闻频道，因为他们比一般媒体更狗血，sensational，公众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