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猫》秦淼

8、第 8 章

　　李洛重新打开显示屏，发现已经在联盟的数据库里找到了陈乾的账户，里面的记录和在陈乾账户的个人端的记录相差不大：从陈乾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到两年前的这十年间仍然是一片空白，但是毕业那年的7月27日有一个出境天枢的记录。联盟给每一个公民建立的账户，相当于一个人人生经历的原始记录，里面记录了公民在联盟内所有可电子追踪的行为，比如说就业和教育经历，出入境行为，以及其他的重要的电子痕迹。通常来说，个人可以在账户的个人端进行记录的隐藏或删除，删除记录时，系统会对该记录进行审核，即根据联盟设立的相关算法，如果该条要求被删除的记录与某些异常行为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关联度，异常行为可以是某一犯罪行为中的加害者或者受害者，这条记录则会在系统的原始账户里保留至少三十年，或者数据库的周期性更新即重新计算时，如果这条记录与异常行为关联度低于百分之三十之后自动删除。很显然，陈乾在他的个人端将这条出境记录删除了，但是系统自动保留。而7月27日这个日子对于李洛来说也相当特殊，大概是他这十来年因为不安，愤怒，自我怀疑，以及思念而造成的偶尔的情绪混乱的开始。李洛关掉搜索结果并将搜索痕迹清理掉之后，就陷在椅子里神游。

　　十二年前的7月26日，天枢星蝴蝶岛。

　　蝴蝶岛因为是天枢星上一百多种蝴蝶的主要栖息地而得名，又因为岛周围的海水温暖清澈，沙滩上沙子洁白细软而成为天枢星上有名的旅游圣地。这一年李玉李大小姐决定在蝴蝶岛上过她的25岁生日，就邀了一群朋友一起去，并且软硬兼施把李洛也拖来在岛上呆几天。

　　这天晚上差不多10点左右，李洛陪李玉他们酒吧闹完，就打了声招呼决定回酒店睡觉。酒吧街临海，李洛走出酒吧沿着街散步，左边全是各种酒吧，右边的靠着海的长廊上放满了各个酒吧的桌椅。游人们靠着海，喝着酒，听着音乐确实十分的惬意。李洛经过一间酒吧时发现一个乐队正在演唱一首他非常喜爱的歌，于是驻足欣赏。听完准备离开，看到右边不远一个背影很像陈乾。他稍稍走近发现确实是陈乾。陈乾穿着一件白T，一个人坐在一张摆满了啤酒和鸡尾酒的桌边，正托着个下巴对着大海发呆。李洛找了个离陈乾不远的桌子坐下，考虑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因为长相过于优越，不少人走过去搭讪陈乾。当一个金毛坐在陈乾旁边快一分钟之后，李洛忍不住了。走过去拍拍金毛的肩膀说: “麻烦让一下”。金毛抬头看他，不明就里。李洛指着金毛问陈乾：“陈乾，你认识这个人吗？” 陈乾转过头来看了金毛一眼，摇摇头。金毛走开后，李洛坐下,看到桌上差不多四五杯啤酒和蓝色鸡尾酒，还有好多个空的酒杯。李洛有些吃惊，这样喝是很认真的买醉啊。再看看陈乾，除了眼睛和脸有点红，看着还算正常。李洛正准备开口，陈乾直直地盯着他，突然咧嘴一笑。…得，是个醉鬼。陈乾对李洛笑完，用醉鬼们统一的语调说：“我认识你…你是…那个总…总盖人帽儿的…那个臭小子!”

　　李洛有些无语: “…是，是我，我叫李洛。” 陈乾听完他的话又对他傻兮兮地一笑，李洛觉得喝醉的陈乾怪可爱的。他看了看周围，问陈乾：“你怎么在这里啊？你和谁一起来的”

　　陈乾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头看着大海，轻声地说了一句：“我毕业了！”

　　李洛：“是，你毕业了，恭喜你。”

　　陈乾转过头对着他又是一笑，指着蓝色的鸡尾酒说：“蓝色鸢尾，我妈妈最喜欢，” 又指了指啤酒，“这是我爸爸的”。然后两手撑着下巴对着那堆酒叹了一口气：“我毕业了。”

　　看着陈乾的侧颜，李洛感受到了那低垂的眼眸和浓密的睫毛也掩不住的悲伤，他突然很心疼，伸手拍了拍陈乾的肩膀却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陈乾拿起一杯蓝色鸢尾一饮而尽，然后又拿起一杯啤酒开始喝。李洛在一旁目瞪口呆，赶紧抢过那杯啤酒：“陈乾你不能再喝了！”

　　被抢走啤酒的陈乾有些恼，看着桌上的杯子，带着些孩子气似的难过的语气说：“我好想他们。” 李洛心疼得搂了搂陈乾的肩，年少时失怙失恃之痛，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感同身受？即使再多的感同身受，又有谁能代替谁痛？

　　陈乾又伸手拿了一杯啤酒在手里，这次他不喝了，只是对着啤酒开启了话痨模式----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说着他父母的事情。李洛从那些话语碎片里听出了个大概：陈乾父母曾在蝴蝶岛度蜜月，后来的每年都会来蝴蝶岛过结婚纪念日直到因意外去世，所以陈乾将毕业旅行的地点选在这里。为了纪念父母，陈乾点了他妈妈最爱的鸡尾酒和爸爸最爱的啤酒，各十杯。

　　各十杯！这怕不是个傻子，李洛心里忍不住翻白眼：自己怎么会喜欢这种傻子的。

　　傻子结束话痨模式，头“咚”地一声敲在桌上，睡过去了。李洛推了推陈乾，想问他住在哪儿的，陈乾一点反应都没有。李洛只能起身背起陈乾，打算带陈乾去他的酒店房间休息下，醒醒酒。背着个醉鬼十分费劲，加上彼时的李洛和陈乾差不多高，背着走一路把李洛累得够呛，还好李洛住的酒店比较近。

　　进了房间，李洛把陈乾往床上一扔，顺了几口气，又认命地将陈乾的头摆正，搁在枕头上。然后去卫生间弄了一条热毛巾出来给陈乾擦脸。陈乾的头发发稍有些卷，眉毛平直，眼睫毛微翘，鼻梁高挺，嘴唇被毛巾擦过而显得鲜红，李洛看得有些走神。他啧了一声：长这样还敢一个人在酒吧喝得大醉。擦完脸，李洛又清洗了毛巾出来给陈乾擦手。他单膝跪在床沿，左手捏着陈乾的右手腕，右手用毛巾给陈乾擦手指。他正擦得认真，抬眼发现陈乾正睁着眼睛看着他。他略微有些惊吓，又定了定神：“你醒了？醒了就自己…” 话还没说完，陈乾抓住他的手猛地往胸前一扯，李洛及时用手撑在枕头上才避免了一脑袋砸在陈乾脸上的惨剧。两个人四目相对，鼻尖几乎挨着，李洛都闻到了陈乾喝的酒里的紫树莓的香味。李洛脑子一片空白，陈乾对着李洛突然咧嘴一笑：“臭小子。”

　　李洛：“……”
　　李洛撑起身，把毛巾扔到陈乾身上说：“醒了就自己擦擦吧。” 然后他转身进了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一下----要被这祖宗撩炸了。等他出了卫生间发现陈乾坐在床边拿着毛巾发愣。“要喝水吗？” 李洛问陈乾。

　　陈乾转过头看他：“不用。我不渴。谢谢。”

　　李洛正琢磨陈乾有没有醒酒，陈乾已经站起来了，放下毛巾，对他说：“谢谢你。我走了。” 然后朝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李洛赶紧跑去把人扶起来，刚放到床上，李洛还没站起身，陈乾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李洛，又咧嘴一笑：“臭小子！” 李洛无语极了，站起身退到一边双手叉在胸前：“你到底醒没醒酒？”

　　陈乾坐起来，点点头说：“嗯。我没事。谢谢你。”说完又站起来朝门口走去，这次走得远一点，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又“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了。李洛十分无奈地走过去把人抱起来再次放到床上。陈乾的头刚挨着枕头，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李洛。李洛和他四目相对，威胁道：“你要再叫我臭小子我就把你扔到楼……唔…” 陈乾这次没有叫他臭小子，而是伸手兜住他的头吻了上去。

　　感受到陈乾温热柔软的嘴唇, 李洛一下子顿住了。紧接着陈乾用舌尖轻轻的舔他的唇缝，他脑子一热忍不住回应起来。没几秒，他又挣扎着和陈乾分开，喘着气：“陈乾你…酒品太差……” 陈乾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扳下他的脑袋亲了上去。李洛要疯了，他一边想着陈乾不清醒，他不能趁人之危，另一边他又实在难以控制想把陈乾就这样吃下去的欲|望。他靠着最后的一丝清明用尽全身力气挣开陈乾：“陈乾你真的想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乾双唇微张，眼角发红，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嗯。” 李洛脑子嗡的一下：去他的吧，不管了，死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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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做完，李洛抱着陈乾到浴室做了简单的清理，然后自己也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陈乾头刚挨着枕头似乎就睡过去了。李洛在陈乾身边躺下，侧撑着身体，拿起李洛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将搭在陈乾眉眼上的头发轻轻拨开，说了声“晚安“，便关了灯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李洛醒来睁开眼发现身边空荡荡，他猛地起身，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陈乾走了。李洛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有些茫然地看向陈乾睡过的床那边，接着看到床头柜上有张仿真纸，上面写着：陈乾 XXX-XX-X-XXX. 看到陈乾给他留了通讯号码，李洛刚刚涌上来的失落和难过一下子消散了不少：差点以为某人穿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李洛放下心来，看着时间还早就重新躺下睡了个回笼觉。李洛睡到差不多中午才醒，洗了个澡围个浴巾出来给拨了陈乾的通讯号，没人接。他又发了一条信息过去：我是李洛。等他穿完衣服他的通讯器也没有任何反应。他又接着给陈乾拨了三次，仍然没有接。他有些烦躁。中午和李玉吃午饭时，李玉发现李洛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了李洛？怎么不高兴？谁惹你了？”

　　“没有。就是觉得无聊。” 李洛否认。

　　“汪小芹跟我说有人看到你昨天晚上在酒吧陪一个帅哥喝酒。” 李玉的关心中透着一股八卦的气息。

　　“嗯，遇到个朋友，聊了两句。” 李洛很平淡地。

　　“朋友？少来！你肯定有事！” 李玉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

　　李洛压着烦躁和不耐烦说：“真没事，就想赶紧回去。”

　　“哦，” 李玉半信半疑， “没事就好，有事你要说哦。我们明天就回去，你别不高兴了。”

　　“嗯。” 李洛盯着桌上的紫树莓，点点头。

　　下午李洛躺在沙滩上吹海风，拨了陈乾的号码一次，无人接听。到了晚上，他在昨夜遇到陈乾的酒吧里坐了很久，拨了陈乾的号码一次，依然无人接听。李洛不敢拨太多次，怕自己太缠人招人反感。回到酒店，坐在床上，他再次看了一眼通讯器，陈乾还是毫无回应。李洛咬了咬嘴唇，翻出自己的电脑，决定黑进自家航空公司的客户登记系统去查一下陈乾的行踪。其实有不少航空公司有航班飞往蝴蝶岛，但李洛家的航空公司在蝴蝶岛的航班是最多的，李洛也就是想碰碰运气。结果他的运气挺好----查到了陈乾已于6月27日也就是当天下午两点从蝴蝶岛飞往晖城，与他同行的人叫杰瑞·盖克，信息显示机票还是由杰瑞在当天上午买的。看到这条信息李洛愣了半晌：这个杰瑞是谁？昨天遇到陈乾时这个人很显然不在的。陈乾早上离开时还给李洛留了号码，说明他当时是打算和李洛保持联系的。为什么当这个杰瑞出现，两个人就一起买了机票回晖城，而且也不接李洛的视讯？李洛非常想要一个解释。而在十二年后的今天，李洛仍然没有得到那个解释。

　　李洛在6月28日回到晖城后又拨了一次陈乾的号码，他觉得不管如何，希望能给他一个结果，是生是死，他想要个定论。结果他发现陈乾的号码被注销了。结论似乎不言自明，他俩之间，对陈乾来说只能算是一次放纵，是一个需要通过注销号码断绝联系来抹除的人生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