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猫》秦淼

9、第 9 章

　　从蝴蝶岛回来并且在发现陈乾已经注销号码之后，李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在一种愤懑，不甘，自我怀疑，一丝怨恨，以及无力感混合的情绪里。他不再打听或关注任何与陈乾有关的事情，连陈乾住的街区他都离得远远的，当然，陈乾已经毕业离校，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遇到陈乾的机会。表面看来，李洛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天天上课，业余时间捣鼓他的机器人。在李老爷子和李玉的眼中，李洛也就是变得和他母亲刚离世那一年一样沉默，内敛，冷淡。李玉隐约觉得李洛的变化是从蝴蝶岛回来开始的，她也试图找出原因，可是李洛这小子当年还是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内里一直都是又固执又嘴硬。如果他不想告诉你什么事情，你就趁早死心想点别的事情做吧，跟他可耗不起。但时间像一只温柔的手，能抚平伤痛却抹不掉爱意。时间又像洪流淹没被怨恨，苦痛，以及思念侵蚀得千沟万壑的心田，当洪水退去，只留下叫做“喜欢”的鹅卵石。我还是喜欢你，像从未被你伤害过一样地喜欢你。差不多一年后，当所有的负面情绪消化完，李洛发现自己对陈乾仍然是喜欢以及日渐浓郁的想念。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放出航拍机器人，直奔陈乾和他奶奶住的那栋公寓大楼。他并不指望一定能遇见陈乾，他只是想靠近一些。结果他发现陈乾所住的那间公寓铭牌上有一个黑框，表示户主过世公寓空置，他心猛地沉了。后来他兜着七上八下的心跑到陈乾的公寓大楼的管理处去了解，得知是陈乾的奶奶几个月前因意外过世了，而陈乾已经近一年没有回来过了，也联系不上人，奶奶的葬礼也是公寓管理处处理的。李洛不记得他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回到家里,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回响着公寓管理处说的“陈乾一直没回来，老太太还报过警”这句话。
　　后来通过赵启轩在晖城警署做刑警的老爸了解到陈乾的奶奶是在前一年的8月初报的警，警方除了在飞行港的监控里看到过陈乾，就再也找不到踪迹。再后来陈乾被列为失踪人口，而在他唯一的亲人奶奶过世之后，陈乾的失踪案成了悬案，更无人问津，除了李洛。李洛会时不时地查看各种无人认领的死亡案件，他相信陈乾绝不会抛下他的奶奶一走了之，甚至连奶奶的葬礼都错过。唯一的可能就是陈乾出了意外。至于出了什么意外，李洛不敢想。多年来，让李洛夜里辗转反侧，让他耿耿于怀的不是陈乾和他一夜之后的不辞而别。而是他无数次地假设，如果他不是那么过于自尊又怯懦而是早一点去找陈乾，是不是可能改变这一切？是不是能阻止发生在陈乾身上的意外？也许陈乾不会失踪，而陈乾的奶奶也许不会因为意外而去世。但偶尔他又怀着一丝侥幸，希望陈乾是个没心肝的人，在联盟的某个地方生活得好好的。哪怕他狼心狗肺，自私薄情，活着就好。至少能在某一天遇到他，狠狠地揍他一顿。所以那天在沃特大学遇到陈乾，没人知道李洛的内心当时是怎样的翻江倒海，而发现陈乾对他毫无印象，他那悬了十年的心终于掉到了地上，摔了个八瓣。现在他虽然和陈乾重逢，甚至黑进了系统找到了陈乾的原始账户，而他对陈乾失踪的事情并不比之前的多多少。陈乾看似和十多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而李洛他本人倒是从最初的消沉里走了出来，虽没有长成一阳光青年，甚至从沉默里长出了獠牙----变得十分擅长怼人，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一清爽干净的青年才俊。

　　一阵敲门声把李洛从神游中拉回来，李洛回了回神，发现赵启轩手里拿着一个刚开的机器人模具站在门口。李洛拧着眉：“你很闲吗？”
　　“不闲，就问你一件事。今年那个慈善晚宴你去吗？” 说着赵启轩就走了进来坐在沙发上。不待李洛回应，他又补充道：“我建议你去，因为你那拒婚事件……你去那儿，再接受个小的采访，可以给我们公司挽回点形象。”
　　赵启轩说的慈善晚宴是由一个免费为贫困的失明群体做复明手术的慈善组织举行的。李洛从自己公司开始营利起每年都会给这个组织一笔钱，并且捐赠大批帮助盲人生活的辅助机器人。往年的慈善晚宴，李洛从未出席，今年他也不打算去。
　　李洛：“我不去，你去，你更符合我们公司的正面形象。而且我去的话那帮记者也只会盯着拒婚的事情问。”
　　赵启轩将手中的机器人模具放在面前的小几上，叹了一口气说：“你说的也对，那我去吧。唉，我就是个操心的命。” 顿了顿，赵启轩又问：“你…你究竟怎么想的？”
　　“什么？” 李洛不解。
　　“陈乾的事啊。你捐助这个慈善组织难道不是因为与他奶奶有关？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
　　李洛听到这句话，转过头看着赵启轩，笑了一下说：“我找到他了。”
　　“嗯？你找到谁了？你找到陈乾了？” 赵启轩惊讶地站了起来。
　　“声音再大点，我听不清。” 李洛决定以后跟赵启轩说事得先拿个绳把他给捆起来嘴给封上，这样一惊一乍的很烦人。
　　赵启轩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小声点。”然后他转身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再一屁股坐到李洛桌前的椅子上，“他还活着对不对？看你这两天这么反常，你和他接触过了？” 赵启轩八卦极了。
　　“嗯，在天鹰遇到的。他现在和唐尧他们同校，读博。” 李洛很平静地回答。
　　“然后呢？” 赵启轩急死了。
　　“他不记得我。而且挺…神秘的…这些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怎么不回天枢，都问不出来。” 李洛情绪似乎有些低沉。
　　“看来你跟他已经接触了不少了。那…你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知道他活得好好的就行了。” 李洛十分平淡地回答。
　　“啧啧啧，口是心非。你跟我说实话我又不会把你卖了。” 赵启轩才不相信李洛没想法。
　　“是吗？你那雀尾白茶哪里来的？” 李洛立马揭穿赵启轩。
　　“嘿嘿嘿，” 赵启轩有些不好意思地装傻，“那茶叶特别好，我爸特别喜欢。” 说着拿起小几上的机器人模具准备开溜，走到门边又回头对李洛说：“挽回负心汉，我看好你！” 在李洛找到东西砸到他头上之前，赵启轩飞快地跑了。

　　李洛看了一下时间，离下班还早。他给琳达拨了个视讯，琳达很快就接了：“琳达阿姨，你好。我订的白鳞鱼送到了吗？”
　　琳达笑着说：“小洛你好啊，白鳞鱼收到了，今天晚餐就打算做白鳞鱼，想吃什么口味的？”
　　李洛：“什么口味都可以。那个…琳达阿姨，今天能不能教我做白鳞鱼？我给你发个食谱，照那上面看看家里还缺什么配料？”
　　琳达有些意外：“…好的。” 琳达迅速的扫了一眼李洛发的食谱说：“配料都有，今天就可以做。”

　　下班回家的路上，李洛绕到陈乾以前住的街区用航拍机器人拍了一些街景，挑了几张好看的发给了陈乾。到家后，李洛换了衣服就直奔厨房。他边走边挽袖子，脚步轻快，带起来的风惊到了客厅里正在等饭的俩人。李老头子给李玉递了个眼色，李玉会意，溜到厨房想看看李洛整什么妖蛾子。结果她看到李大少爷系一围裙，双手背在身后，特别认真地听琳达讲怎么腌鱼。李玉接回自己惊掉的下巴，回到客厅和李老爷子大眼瞪小眼说：“爸，李洛在学做菜。”
　　李老头愣了，然后他十分严肃地对李玉说：“快把小轩叫来吃晚饭，等下就让他先吃李洛做的菜。”
　　李玉乐得不行：“爸，你怎么老坑赵启轩。” 不过她还是打给了赵启轩。
　　赵启轩正在开车，一接通视讯，李玉就压着声音神神秘秘地问：“赵启轩，李洛最近是不是有情况？”
　　“……他做什么了？” 赵启轩不确定自己要不要卖李洛，决定先探个虚实。
　　李玉：“他在学做菜，你信吗？”
　　赵启轩听到之后笑得都把不住方向盘了：“今天早上李洛春风满面地进公司，我就知道有问题。但我不知道具体情况，要不你问问他。”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算了，没事了，再见。” 李玉见赵启轩毫无用处，就干净立落地挂断了视讯。赵启轩这边看着黑掉的屏幕，摇了摇头：“真现实啊，李大小姐！” 话未落音，李玉又打了过来：“来吃饭吗李洛做的哦!”
　　“去试毒吗？不去！” 说完赵启轩就立马关了视讯，一气呵成，感受到了报复后的快乐。
　　“嘁，幼稚！” 李玉有点气结。
　　李老头在旁边目睹了整个过程忍不住笑了：“一群小孩儿！”

　　过了一会儿李洛就帮琳达把饭菜端了出来。筷碗放定，琳达也打了招呼回自己屋里了。李玉看了桌上的菜一圈，问：“李洛，你做的哪道菜？”
　　李洛：“我没做，我只是观摩学习。”
　　李玉：“那你为什么要学做菜？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李洛看了李玉一眼，给他爸夹了一块琳达做的红烧鱼，对李玉说：“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难怪你嫁不出去。”
　　李老头尝了鱼肉，放下筷子问：“李洛，你男朋友喜欢吃鱼啊？”
　　李洛：“……”
　　这个家是呆不下去了。

　　李玉在一边乐得筷子都掉了。
　　李老头见李洛不作声，接着说：“哪天带回家给我们看看吧。”
　　李洛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八字都还没一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