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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 8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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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子琛怎么也没想到，再次回到这边竟然是眼前这幅场景。
上一次离开前，他跟叶晟刚收拾好出门旅游要用的东西，打算第二天就去到海边城市，好好感受一下高考后的轻松假期生活。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再次出现的便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被迫爽约放了叶晟鸽子，让他满心期待的海边之旅落了空，邹子琛再次回来的时候心里不免有几分忐忑与不安。
即便两人都清楚两个时空的交叠并不掌握在他们手中，随随便便失去踪迹也并非邹子琛所愿。邹子琛的脑海里依旧是叶晟检查行李物品时喋喋不休、兴奋不已的神情，嘴里念叨着那些他在网上查到的各种攻略特色小吃。
就算知道这些东西最后有且仅有他自己需要，邹子琛能做到的唯有如同影子般陪伴在他的身旁，却依旧无法浇灭叶晟对这趟旅行的热情。
备受期待的旅行最终还是化作泡影，邹子琛无法想象在发现他不见后叶晟会是什么反应，那双黑眸中闪烁的点点兴奋愉悦是不是也随之消散。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性，甚至做好了该如何安慰叶晟的准备，可眼前的种种却完全出乎了邹子琛所有预料。
炎炎烈日之下，拂过面颊的清风都带着几分热度，地面上拉扯着各种铁丝网陷阱，木板、汽车胎、铁桶各种障碍层出不穷的摆放在路面上，数十道身影在这些障碍物间穿梭。
咻——嘭——
空包弹不断从他们身边划过，有的人躲闪不急只能选择结结实实的挨着一枪子。即便是空包弹，打在身上的疼痛感并不会减少，角度刁钻点被打下去的也大有人在。
军事化训练场。
清楚认知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后，邹子琛脑子当机了几秒，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他清楚的记得，在他上次离开前叶晟高考定下的第一志愿是心理学方向，再怎么样也不该出现在军队里面才对。
什么情况？
所有疑问在看到飞驰在训练场上的那抹身影后上升到极点。
整个训练场上，所有的训练障碍都处于一个正常范畴，除了一个方位。
那个地方仅有一人，在他周围三米以内都没有其他训练人员的身影，就算后面的人已经赶到他后方，却奇怪的保持着这个距离，宁可放慢速度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犹如被教官针对了一般，那个人周身的射击密集程度是其他学员的两倍不止，行动间能看到他的四肢上捆绑着四个同等大小的沙袋。与其他人的轻松上阵相比，他的训练难度明显不同。
汗水汇聚成流沿着脸颊下滑，留下一道道黑色印子。长时间的高强度训练让叶晟的喘息如同破风鼓机般嘶哑粗重，趴伏在沙地上流淌下来的汗水模糊了视线，他已经没有多余的体力去躲避袭来的空包弹。
凭着那股不肯认输的犟劲儿，叶晟一直坚持到现在，脑袋早已不会运转，体力上的流逝加上高温日晒，叶晟总有种随时都要昏厥过去的错觉。
机械性的进行着训练动作，叶晟咬紧牙关也不肯就此认输停下来。在要翻越一块木板搭起的高墙时，体力终是枯竭，再也无力支撑身体去保持所谓的平衡，摇晃一下就一头从墙上栽了下去，重重砸在防护垫上。
下落时，叶晟模糊的视野里仿佛看到了那个消失许久的身影，惊恐慌乱的飞扑过来想要接住他的家伙，让他感到稍许安心的同时就此彻底陷入昏迷。
一时间整个训练场陷入了一场兵荒马乱的救治行动，直到叶晟被送去医务室为止，训练场的学员看着面色阴沉如同黑云压顶般的教官们，乖巧地继续着训练内容丝毫不敢去触教官们的霉头。
邹子琛跟随者叶晟一路来到医务室，注视着躺在床上把自己搞得一团糟的叶晟，一时间不知是该生气还是心疼。
他不理解为什么就一下子没看到，叶晟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面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唇瓣更是跟常年未曾下雨的大地般干涸开裂，灰尘仆仆蓬头垢面，邹子琛从未见过叶晟如此狼狈的样子。
邹子琛想要握住叶晟搭放在床边的手，在放到叶晟手背上的一瞬间，手掌如同穿过空气般穿了过去，没有丝毫停顿阻塞感。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邹子琛颤抖着将手伸到叶晟胸口，亲眼看着那只手缓慢地穿过叶晟胸膛，一直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恐惧倏然迸发出来。
如同触电般抽回了手，踉跄地后退两步，邹子琛甚至都不敢去看叶晟，惶恐不安瞬时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他……碰不到叶晟了。
他与这个世界仅有的联系变得愈发薄弱，是不是代表着要不了多久他将再也来不到这个世界，彻底失去叶晟的消息。
深吸一口气，邹子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控制住隐隐发麻的手臂再次靠近叶晟。
这一次掌心成功触碰到温热的肌肤，掌心之下粗糙带着薄茧和伤痕的手在邹子琛眼里仿若这世间最完美无瑕的存在，痴迷地抚摸着感受着，最终将其紧紧攥在手中不肯放开。
还可以……他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只要能在此之间想到办法，他就不会失去叶晟。
反复在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邹子琛自我安慰着从中获取星星点点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坚持下去，不能放弃。
在邹子琛彻底调整好心态前，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顺着杂乱的声音望去，一幅幅熟识的面容出现在视野中。
几个糙惯了汉子在埋进医务室的前一秒，都下意识放缓了脚下的步伐，小心翼翼靠近躺在床上还处于昏睡状态中的叶晟，眼中满含着不忍。
“老张，这次有些过了。你看把叶子累的，好好一孩子都昏过去了。你咋想的？咋就下那么狠得手呢！”
手掌大力垂在张奇肩膀上，发出的声音却自然地放低了下去，像是生怕打扰了叶晟休息般，谨慎中依旧不忘埋怨出主意的队友。
看叶晟这个样子，张奇心里也不好受，烦躁地挥开队友，大手用力地撸了一把脸，疲惫道：“说得好像你们没掺和似的，你们不也同意了吗？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对叶子啊，这可是咱们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孩子，谁能不心疼。”
“心疼有啥用！叶子这孩子泛起犟劲儿跟老叶那货一个样，背着所有人把志愿改成军校不说，现在更是跑到咱们这里进行考核，死活要加入咱们队。咱能让吗？”
拉开病床旁的椅子，张奇一屁|股坐了下去，苦闷一笑，“咱们队每次出任务，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老叶家就剩下叶子这一个独苗苗，咱怎么可能让他进来，不狠一点把他弄怕了自己主动离开，谁有把握能让他走？”
“你们说我狠，我踏马想吗？咱没照顾好嫂子，没护住小旻，要是连叶子都不能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等以后下去哪还有脸去见老叶他们。可这死孩子，他……软硬不吃啊！”双手捂住脸，张奇梗着喉咙哑声道，“队长，我劝也劝了，狠也狠了，叶子他死活不肯走，我能咋整！我总不能真把叶子给训死，一了百了吧！”
“……”队长也知道张奇说的都是事实，他们这些队里老人哪个在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没找叶晟唠唠，该劝的该针对的全弄了，叶晟依旧是一副要么累死他要么让他入队的架势。
身为军人，有人无论如何都想要保家卫国进入军队，他们都会感到欣慰以及欢迎，会拿出老兵的所有经验恨不得倾囊相助，可这个人偏偏是战友遗孤。
老叶当初为了保护队伍，只身挡住了犯罪分子设下的炸弹，甚至没等到进抢救室；嫂子先是经历了早产，再加上体质不好长期劳累，也在不久留下俩孩子离去了；小旻更是无妄之灾，被那个设下陷阱得以脱身的家伙打击报复，跟对方选择了同归于尽……
而现在好不容易活下来健康长大的叶晟，突然告诉他们，他要走上他爹的路，进入队伍，成为新的孤狼。
子承父业，这个词说得好听，却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想要听到的。
“不能再这么训了。”队长捂住隐隐犯疼的头，长叹一声，“这么训下去不是一回事，先不说能不能把叶子弄走，很可能人还没走呢身子先着不住了，这不本末倒置了。”
“那咋整？就这么让他继续？”队里的狙击手烦闷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把这块地磨出一个洞来，“你们不是没看到，叶子跟老叶似的，天生就是这一块的料。别看现在体力方面，技巧上都还差着，但他的进步速度你们不是看不到，要真随了他，说不好真能进咱们队，到时候还咋拦？要真被选上，一切就不是咱说的算了。”
“……”队长咬了咬腮帮子，狠了狠心开口，“那就拿叶子见不得血这事儿说事。”
“……”
队长话音刚刚落下，整个屋子里瞬间寂静了下来，在场众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震惊地望向他，一时间竟不敢相信对方说出口的话。
沐浴在队友们的目光中，队长即便心里打突突却依旧没有改主意的想法。
“当兵哪有不见血的，就算以后叶子真进队了，晕血这事儿也得摆出来说道，不如现在就用这个阻止他进去。”
队长也知道这事儿有些不地道，却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再加上他说的也是事实，所有人便也就沉默的同意了。
他们所有人比谁都清楚，叶晟晕血这毛病是怎么来的。
叶旻死的那天，收到邻居报警电话赶过去的警察在找到藏在密室里的叶晟时，一时疏忽让他看到了叶旻的死状。
地板上拖拽形成的血痕，叶旻身下汇聚形成的血泊，都被小小的叶晟清晰地记在了脑海里。打从那天起，叶晟就再也看不得血，闻不了血腥味，一开始最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红色都见不得，轻则呼吸急促反胃呕吐，严重的甚至会窒息昏迷。
往日里他们都是护着拦着，生怕一不小心勾起叶晟的回忆，让他想起那些场景伤心难过。偏偏到了这时候要他们亲手去揭开那块勉强缝补好的伤口不说，还要顺手在上面撒上一把盐反复揉搓，一想到这里每个人都觉得心肝在颤，手脚软的不行。
当了这么些年兵，他们比谁清楚这一关是叶晟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东西，却谁都没想过有那么一天要他们亲手去做那个刽子手。
“……”队里的爆破兵王|益咬了咬牙，梗着脖子撇开头咬牙道：“这事儿你们谁爱弄谁弄，老子下不去手。”
王|益哆嗦着从裤兜里掏出颗薄荷糖扔嘴里，狠狠嚼碎糖块清凉薄荷味促使他尽可能保持平静，“小旻那事儿是能碰的吗？你们这是想拦着叶子入伍吗？你们踏马的是要逼死他！”
一句句反问下，这个一米九多的汉子反倒先红了眼眶，憋着一口气不愿去看自家队友，“那件事刚发生的那阵子，叶子跟丢了魂似的，你们不是没看到。好好一孩子就跟个小木偶似的，整天整宿的睡不着觉，连哭都不会就那么呆呆坐在一个地方，你们都忘了？”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好几个晚上，咱们在叶子家那个衣柜密室里找到叶子，他说等小旻接他那出。现在那块伤口好不容易见好，你们又要戳开，你们咋能下得去手的？队长！”
“你以为……我想吗？”队长避开王|益望过来的视线，“但凡有别的办法，我特么也不乐意当这个恶人。就你心疼叶子，在这儿站着的，哪个不是把叶子当自家孩子疼的。要是我家那些个熊崽子说要当兵，老子乐不得蹦高了把他们往部队里送，保家卫国是咱当兵的天职，有新血液融进来咱比谁都高兴。”
“可老叶他们家就只剩叶子了，他要是再出啥事可咋整？”
……
邹子琛目睹了几人争执的全过程，他明白在座所有人的顾虑，知道在场的每个人比谁都希望叶晟能好好的，所以即便心疼叶晟现在凄惨的样子却也说不出任何埋怨的话。
怪他们下手太狠？
但他们是想要叶晟能够离开这里，去过一个安稳平静的生活。
怪叶晟脾气倔不肯服输？
尽管不清楚叶晟为什么会走上这个选择，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下定决心的那一秒，叶晟做下的决定就不会是那么轻易被改变的。
双方都较着那股劲儿，都不肯先松口，才导致了如今这个场面。
“要是我能克服晕血问题，叔你们是不是就不拦着我入队了？”
邹子琛握着叶晟的手被反手紧紧攥住，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叶晟哑着嗓子打断了几人的争执，坚定地看向队长再次确认道：“叔，是不是？”
被叶晟这么认真的态度弄得有些慌乱，队长在心底反复确认这不是一个轻松就能达到的要求，才谨慎地颔首表示赞同。
“你要是在考核前克服晕血这个毛病，你只要考核通过了我们谁都不拦着，夹道欢迎你入队。”
“好。”
确认完队长没有忽悠他的意思，叶晟认下了这个在他人眼里无比艰难的考验，重新合上双眼打算养精蓄锐，好去面对接下来过分刁钻的要求。
见叶晟重新睡了下去，张奇等人又坐了一小会，就起身小声离开了医务室。
谁为教官，他们不能离开太久，手下的兵崽子们还等着训呢，这么会儿功夫还是他们硬挤出来的。
谁让这次主要是为了给他们队招突击手，之前顶上来的那个不是不好，就是始终有种别楞的感觉，时不时就配合不到一块去。最近那人被调到其他队去了，他们打算找个新的顶上来才有了现在这出。
至于没选上的，本就是各方面的佼佼者，会被调配到合适的地方继续进行训练任务。
直到所有人离开，邹子琛被叶晟攥在手心的手至始至终都未被放开过，指尖划过叶晟手掌上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伤口，邹子琛眸色变换间还是憋不住开口，“为什么改了志愿？”
他知道叶晟一开始选择心理学这个专业，是为了自治。
叶晟非常清楚，他的心理状态存在着各种大大小小问题。学习自救的同时，他也想去了解，去帮助那些跟曾经的他一样反复否认自我、生活在阴霾中的人。
“琛哥，当初是你救了我，硬是把我拖了出来。我也想像你一样，去拉那些人一把。”
“告诉他们，你很好，你没有错，值得被温柔以待、被他人所爱。”
这是叶晟在确认志愿前，跟邹子琛说过的话，那个时候叶晟望过来的眼神中闪烁着点点星光。邹子琛相信叶晟那时候眼里的光不是假的，他至少直到此时此刻都是如此坚定地认为的。
可偏偏这次回来，他看到的却是叶晟站在训练场上，顶着所有人的反对，凭着一股冲劲儿势要撞破南墙，在这个训练场上杀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
他想知道这段时间里叶晟发生了什么。
叶晟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邹子琛的问题，像是真的睡着了那般，呼吸轻浅胸膛起伏平缓。
就在连邹子琛都要以为叶晟是真的睡着的时候，嘶哑的嗓音却又再次响起，叶晟掀开眼皮眸光深沉如墨喃喃道：“我在找一个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