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市特殊事件调查所》韩檀

16、阴阳眼 其十五

　　此时此刻，自不可能还有一场手术正在进行，眼前这盏灯看起来像是另一个幻境的指示牌，引诱着他们的进入。

　　两人对视一眼——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出乎意料地，门后不是手术室，而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医院走廊。

　　“这是哪？不会又来个幻阵吧，套娃？”裴渡皱起眉头。

　　韩笑摇头，指了指墙壁上的指示牌，裴渡凝神一看，上面写着“妇产科”。

　　“这里就是……”他恍然，又看了看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的人：“怎么回事，范无咎把小组工作会议搬这儿来开了？”

　　“别他妈胡说八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你小子趁我不在就瞎编排。”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裴渡丝毫不见心虚：“你怎么来了？”

　　范无咎从阴影处现身。一身黑袍木屐，头上还顶着个高帽，正是标准的地府工作装；如果程旭在这，一定会发现他帽子上“一见生财”四个大字，与事务所里挂着的书法作品如出一辙。

　　他没好气道：“半个北都市的阴魂都暴动了，我还不来是嫌工资太多吗？”他瞟了眼两人，贱兮兮地笑了笑：“知道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不过这回可怪不了我……”

　　韩笑充耳不闻，俯身去探一个晕迷着的中年男人鼻息。范无咎看在眼里：“放心吧，死不了，就是沾了阴气，回去得难受几天。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怎么就你们两个，其他人呢？”

　　北都市特殊事件调查事务所的其余三名工作人员正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吴患用佛珠布下的光网虽然可以抵挡阴灵，但这对她的灵力损耗也极大。随着时间流逝，光网的范围越来越小，颜色也逐渐黯淡。

　　吴患脸色苍白，显然已是在勉力支撑。若是再没有人来支援，成为阴灵们的嘴中肉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四周弥漫着一股腐尸的气味，光网外，是一摞摞死得各有千秋的鬼。他们有的顶着张饼脸，脸上还压着轮胎印；有的头骨少了那么三分之二，还有脑浆漏在外面……

　　程旭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就像是个白板装备的10级新人，不小心组进了高玩的队，随后发现对面Boss的等级已经上了100。

　　一身羽毛五彩斑斓的小鸟立在吴患肩头，眼看佛珠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忧心忡忡：“鬼喜欢吃鸟吗？”她低下头看看自己毛茸茸的小胸脯，忧虑道：“我肉真的不多……”

　　她话音刚落，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像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围起来的鬼群突然一阵骚动。

　　闭目养神的吴患蓦地睁开双眼。

　　万籁俱寂之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三记撞钟声——

　　“咚——”
　　“咚——”
　　“咚——”

　　钟声浑厚悠远，明明并不响亮，却让人禁不住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七月十五中元夜，正是每年天地阴阳交替的节点。阳气盛极转衰，阴气初显——而这也是久居地府的孤魂们一年一度放风的日子。

　　吴患喃喃道：“鬼门要开了。”

　　这三记钟声仿佛给众鬼打了鸡血，在他们前赴后继的冲击之下，木佛珠的白光越发黯淡。

　　光网之外，是一双双贪婪残忍的眼睛。越来越多的鬼火聚集过来，飘飘荡荡，从阴气中凝聚出实体，穿堂风一吹，便响起呜咽的鬼哭声。

　　程旭一脸呆滞地坐在那里，眼看着吊死鬼那长长的舌头，就要碰到他鼻尖……

　　“哗啦——哗啦——”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金属锁链拖地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却十分清晰，仿佛近在耳边。

　　程旭还没反应过来，那一大票怼在眼前、奇形怪状的鬼魂便“呼啦”一下散了个干净；有个断头鬼大概是跑得太急，落下了自己的脑袋，那颗脑袋在众人注目之下如无头苍蝇似的蹦跶了几下，终于认准方向跳进黑暗里。

　　“哗啦——哗啦——”

　　木佛珠光芒照不到的混沌之中，先是探出了一个高高的帽顶，紧接着，一身黑衣的范无咎凭空从里头跨了出来。

　　他仍是那副长袍木屐的打扮，只是这回手上提了把镰刀。镰刀通体漆黑，刀首狭长，锋刃处似有一线银光。手柄的连接处正反均雕刻着三面修罗像，象征六道轮回，正是赫赫有名、令鬼闻风丧胆的“勾魂镰”。

　　他腰间还缠着一副镣铐，非金非银，也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镣铐两端的锁链极长，拖到地上，想必适才把众鬼吓得魂飞魄散的，正是这副镣铐发出的声响。

　　勾魂使出，诸恶莫行。

　　跟着范无咎现身的正是韩笑与裴渡二人。

　　程旭乍一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眼泪都快出来了，全然忘记两天前自己看见人家跟肥鸡见到黄鼠狼的怂样，恨不得抱住他家韩队大腿，唱一首《北京的金山上》。

　　“行了，这儿就交给你们，今天中元，喊我的地方还多着。”范无咎有些头疼地一挥镰刀，消失了。

　　剩下四人一鸟面面相觑，韩笑环视一圈道：“婴灵不在这里。”

　　花楹听见这话，顾不得低头整理自己乱糟糟的羽毛：“婴灵？它在这儿？没看见啊。”

　　韩笑和裴渡对视一眼。

　　对方用这么大阵仗把他们分开困住，但婴灵却至始至终连个影子也没露，总不见得只是为了捉弄他们。

　　不是捉弄，就说明另有目的。

　　裴渡道：“先说说，你们遇见了什么？”

　　这事只有程旭最有发言权。他咽了咽唾沫，把自己听到有人争吵，到看见婴灵杀人的全过程复述了一遍。

　　“在哪个办公室？”韩笑问。

　　程旭皱着眉头回忆：“应该是……走廊最末尾那个。”

　　群鬼散去后，空气中不再有那种湿得要滴水的阴气，地上躺着的病患也有了些苏醒的迹象。他们必须要在所有人醒来之前了结这件事，要不后面几天还有得要加班。

　　程旭别的不行，记忆力却很好，在他的指引下，一行人小心避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来到走廊尽头的副主任医师办公室。

　　磨砂玻璃门半拢着，里头同样漆黑一片。韩笑站在最前，伸手推开房门，其余几个人立即举着手机当电筒照了进去——

　　出乎意料，里头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更别说是婴灵。在程旭描述中被婴灵杀死的男人同样不见踪影。

　　程旭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真的看见了……”

　　“你确实看见了。”裴渡打断道：“我知道婴灵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