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子不语》墨家老十七

1、第 1 章

　　噔，噔，噔……
　　一连串的脚步声伴随着点亮的声控灯盘旋而上。
　　脚步声急促慌乱，完全顾不上这是属于睡眠的静谧时分，只顾着惊惶地冲向目的地——五楼左边的防盗门。脚步声的主人停在了那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前，这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一边弯下腰喘着粗气，一边急躁地举起手锤响厚重的铁门。
　　锤到第七八下，隔壁的邻居家里都传来了响动，男人终于隔着门听到一声模糊不清的应答，只是被自己还没来得及停下的敲门声盖了过去。中年男人忙停下了手，对着门里面喊，“张天师，张天师，你在家吗？”
　　听起来客气，却掩盖不住里面的焦急。
　　而焦急让等待的时间显得很长。男人听到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路朝着门口而来，随着里面开锁的几声，终于等到门被推开了。
　　门里面的是一个青年，肩上披着棉质的睡衣，刚刚从梦里醒来的懒散模样。柔软的刘海此时散乱地耷拉在额头上，少年气的长相让他看起来偏小，并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值得信赖的长相。只是一双眸子很特别，在昏暗的光线里黑得发亮。
　　门里的这个青年叫张星河，26岁，是个家传的天师，而这是他从家里搬出来的第一年半。他懒散地眯着眼睛看清门外的人后，立刻阻止了矮个男人刚要开始的碎碎念，“陶老板，不是说过不要叫我张天师，张天师是我爹。”
　　门外的陶老板哪里又是顾忌得了这样细节的时候，一把抓住了青年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张大师，张师傅，小张……”急匆匆地胡乱叫了一通，“您快救救我儿子！”
　　陶老板两个月前淘了个古董瓶子，里面附着个冤死人的残魂，每到下雨天就出来作祟，把一家人都搞疯了。陶老板走投无路，最后机缘巧合地找到张星河这里才终于解决，但是解决之后依旧疑神疑鬼到了现在。
　　张星河从深眠中被叫起来，脑子仍旧是昏沉的，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说，“陶老板，上次不是说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多晒晒太阳，多……”
　　“不，不！”陶老板涨红着一张脸，打断张星河的话，几乎是喊出来的，“不是上次的事儿，这次是别的！”
　　张星河想着可能现在就在打电话投诉自己的隔壁邻居，努力从睡意朦胧里集中精神，“这次是怎么了？”
　　陶老板此时是真的着急，见说不通，拉着张星河的手就往楼下拽，“我儿子他就在楼下，小张大师，您跟我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一辆漆黑的轿车安静地停在雨中。张星河走到楼道口就停住了，那孤独被雨幕笼罩的车，触动了他的直觉。
　　那里，有什么东西，邪恶又危险。
　　脸上懒散褪去，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张星河踏着积在路面上的雨水，朝着轿车一步一步靠近。走得近了，便注意到车身似乎在微微地晃动，雨声里夹杂着传来低低的嘶吼声音。
　　张星河走到后车窗，朝里面看去，就看到陶老板的儿子被两个黑衣大汉给死死压住，但是仍在奋力地挣扎，而那两个保镖样的汉子竟然有些压制不住的模样。陶子睿——张星河依稀记得这个刚考上大学的男孩儿的名字，不同于张星河记忆里的阳光开朗，此时面目扭曲，狰狞可怖，从滚动的喉结里发出’桀桀’的声响。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仿佛是心有所感，陶子睿突然停止了挣扎，脸朝着车外的张星河转过来，一张苍白里透着青黑的脸，隔着挂满雨滴的玻璃窗与张星河对望，然后那张脸上的嘴角慢慢，慢慢地勾起了，而同时眼角却像是被无形的线牵拉，向上吊起，快要拉到太阳穴。
　　不是属于人的表情。
　　张星河的身边发出砰的一声，是陶老板被吓得摔倒在了地上。他颤抖的手指指着车内，“那，那是什么东西？！”
　　张星河没有说话，顶着大雨快步往回走，消失在楼道口，不一会儿又出现，手中握着一个东西。他拉开后车门，’陶子睿’呆了一下，似乎是感应到了那个东西的威胁，从嗓子深处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深沉嘶吼，他猛地甩开保镖的钳制，立刻朝着张星河扑过来。张星河带着手串的左手按在’陶子睿’的天灵盖上，把人狠狠地按回后座。’陶子睿’的脑袋像是被定住，凶狠的一双眼顶着张星河，身体却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嘶吼着，脏污的手在张星河的脖子上挠出三道血痕。
　　张星河冲着吓呆楞的两个保镖吼道，“你们在干什么！按住！”
　　保镖们回过神，七手八脚地按住‘陶子睿’的手脚。张星河挤进拥挤的车后座，‘陶子睿’的表情更加狰狞，脸上冒着青筋，双眼突出好像要掉下来。
　　张星河对保镖喊道，“掰开他的嘴。” ‘陶子睿’露着白森森的尖牙，脖子如同蛇一样的扭动，一双吊起来的眼死死地瞪着那黑衣大汉。保镖被恐惧攫住，不敢下手。
　　“我来！”着急的陶老板想要挤进来，被张星河堵在了外面。
　　“别添乱了！”张星河喊道，额头上渗出汗珠，又扭头对其中另一个保镖说，“捏他的两颊，咬不到你的！成了我做主让陶老板给你加钱！”
　　保镖看了看张星河，又看着如同恶鬼的‘陶子睿’，狠了狠心，伸手猛地掰开了‘陶子睿’的嘴。
　　张星河见状低下头，闭眼快速地低念着什么，旋律起伏却好像是没听过的语言。念完后，把手心的物什猛地按进不断挣动的‘陶子睿’的嘴里。
　　然后，就好像什么被按了暂停，就仿佛刚刚的暴动和嘶吼都是错觉。’陶子睿’突然地安静下来，那双吓人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无力地滑落在其中一个保镖的身上。暴雨敲打在车顶上的声音骤然明晰了起来，陶子睿躺在那里，如同一个普普通通睡着的大学生。
　　“小张师父，我儿子他……他算是好了吗？”陶老板对着从车里退出来的张星河问道。
　　“没有，”张星河摇摇头，雨水已经把他淋透了，雨滴随着他的动作滑下他的脸颊，“上车，去北郊。”

　　张星河扔给陶老板一个地址，自己便坐进了后座。保镖看到张星河进来，如蒙大赦般的争相要去前座开车。陶老板自己来到后座陪着儿子。保镖驾车朝着GPS上的坐标开去，后视镜里心有余悸地不断往后瞟，生怕’陶子睿’再次突然暴起，而陶子睿只是如同失了魂的布偶一样地在后座躺着，头枕在陶老板的大腿上，身体随着行驶而来回晃动。晃眼间，又好像是个没有生气的尸体一样。
　　张星河刚刚被大雨淋了个透，湿漉漉的刘海挂在前额上，随着车辆行驶晃动。张星河伸手把水珠拨落。
　　“手机。”张星河朝着陶老板伸手。
　　“啊？”陶老板关心则乱，还以为张星河在找他要劳务费，“大师你看上了哪个手机？我现在就叫人去买。”
　　张星河只想过个闲鱼日子，无奈麻烦事情总是一桩接一桩找上门来。不耐烦地颠了颠手掌，说“手机，拿来用一下。我忙得连拖鞋都没换，当然没有带手机。”
　　“哦，哦！”陶老板忙不迭把手机往外掏，手忙脚乱地，手机飞出来砸在了陶子睿的嘴上，和牙齿碰出“当”的一声。陶子睿竟仍旧一点反应也没，而那嘴唇被磕出来一个大口子，只缓缓地流出了一滴黑血。配上那苍白中透着青黑的面色，这么一看，倒是更像个死人了。
　　保镖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手中的方向盘一抖。
　　陶老板自然也注意到了，“大师，大师，我儿这，这……”
　　张星河只看了一眼，不怎么在意的表情。同时那边电话已经接通，张星河伸出手让陶老板噤声。陶老板知道此时这人最是开罪不起，陪着笑，只一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张星河，想要从张星河的脸上看出来些线索。
　　“醒醒，起来救命了。”张星河对着电话那头说，脸上的表情读不出什么，“好像是丢了魂……”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十八九岁了还能丢魂。”
　　“……这不就是找你来了吗。你起来看看吧。”
　　“嗯，还有一个小时到。”
　　简短的电话说完，张星河又在手机上捣鼓了两下，才把电话还给陶老板。陶老板忍了许久，迫不及待地问，“小张师父，我们这是去哪儿？我儿子怎么就丢了魂？还，还能找回来吗？”
　　“不知道，这块儿不是我的专长。一会儿就知道了。”张星河说完就闭口不言，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陶老板只能把千言万语压了回去。看了看张星河闭着眼睛的侧脸，悄悄地摸出了刚刚的手机，翻开通讯记录想要查查那个号码，却发现已经被张星河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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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首发三章，接下来七天每天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