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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附赠嫁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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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端准备出门的时候,宁随正抱着一筒薯片坐在茶几上,开着电视玩手机。
“别凑那么近,沙发买来干嘛的?”宁端看了他一眼,“晚上吃饭,确定了吧?你自己过去还是我来接你 ?”
宁随捏碎了一块薯片:“我自己去就行了。”
楼上不和谐的亲子教育还在继续,宁端一边换鞋一边说:“这买了快十年的房子,隔音效果也不行了,吵到你了吧?没事,反正那边也快弄好了,等你下个月放假回来就可以搬过去住新房子了。”
宁随低着头和司越聊天,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宁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突然想起什么,又说:“你那个同桌,司越,他考得怎么样?”
手机吓得一蹦三尺高,宁随迅速回神:“啊……他、他还挺好啊。”
“那你有没有多找人家学习一下?你看你那成绩,偏科偏成什么样了,”宁端低头点了根烟,没发现儿子那一秒钟的惊慌,“什么时候能再给我拿个第一名回来啊?”
宁随战略性视线漂移:“只要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
“算了,我懒得理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宁端吐了口烟,他放弃说教,伸出了一个巴掌。
宁随跟着伸手,父子俩一击掌,宁端笑着转身走了。
宁随舔了舔嘴唇,马上就给司越发了条消息:我爸刚才夸你了
司越很快回复道:夸什么?
宁随:夸,你帅你牛你第一
司越:夹带私货,我收下了
宁随笑了笑,问:你待会睡午觉么
司越:作业还没写完
宁随本来想回“那不聊了,你快去写吧”,但手指却敲下了另一串字:我晚上要被迫营业了,出去跟我爸和未来后妈吃饭
消息送出去了,他盯着聊天界面,司越却直接打了电话:“已经定了?是要去新家吗?”
“不是,只是吃饭而已,”宁随说,“他俩万事俱备就差我老人家点头盖印了,我能不成全吗?”
司越问:“那你去那边看了吗?你的房间布置得怎么样?”
“没看,”宁随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算住也住不久,无所谓了。”
再过一年他就高中毕业了,不管高考如何宁随都没打算留在南岐市读大学,每年寒暑假能回来几天还不知道呢。
司越沉默片刻后转开了话题,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直到挂了通讯,雨声依然未歇。
写完的试卷堆在一边,摊在司越面前的是被剪碎的化学竞赛题。他把笔记本翻到夹着月季干花的那一页,然后将选出的题目一张张贴上去。
司奕敲门进来:“怎么电话打那么久?”
期中考试后要开家长会,他没时间去,所以刚和班主任老杨通了电话,询问司越在校的表现如何。对于霸榜年级第一的镇班之宝,老杨自然是毫不吝啬地一通狠夸,什么聪明刻苦懂事有礼,听得司奕喜上眉梢,哪哪都舒畅了。
带着这么厚的滤镜,司奕就觉得司越不管做什么都是心里有数的,哪怕多跟同学玩玩也没什么,绝不会耽误了学习,所以他只是有点好奇地随口问了一句。
司越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包小饼干递过去。
司奕满足地收下了儿子的孝顺,很给面子地拆开吃了:“跟你同学聊天?”
司越说:“跟我男朋友聊。”
“……”司奕拿出征战商场多年的定力,克制着没有往儿子这张帅脸上喷饼干渣,“你再说一遍?”
“你儿媳妇,”司越难得听话地换了个用词,指着他手里的饼干说,“你现在吃的东西就是他送的。”
司奕:“…………”
懂事有礼个屁,心里有数个鬼。
司奕不知道自己是被这位天降儿媳的饼干噎住了还是被过大的信息量噎住了,总之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这个臭小子,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司越轻描淡写地气跑了自家老爹,把桌上的皮卡丘压在卷子上充当镇纸,继续摧残那些无辜的化学题。
外套兜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司越接起电话:“东西到了?……好,我现在就过来。”
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宁随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件黑色冲锋外套,刚走到门口又觉得不合适,转回去换了件蓝的,然后披凉风带寒雨地出门赴宴了。
其实这不是宁端第一回带女朋友见儿子,不过重视程度却是第一位,而且宁端吸取了之前在包厢里见面导致三脸尴尬的教训,这次直接把位子定在了大堂。
事实上,虽然买新房不全是为了那个女人,但宁端既然把家里的装修都交给她,那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宁随知道自己今天必须答应。
三人先在门口见了面,那女人迎上来对他笑,宁随在路上做足了心里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没笑出来,只是点头说了句“黄阿姨好”。
她是个Beta,三十多岁了一直没结婚,身材高挑眼睛很大,但宁随觉得她不如夏蓉漂亮。
宁随的眼神不算柔软,她却依然面不改色:“我跟你爸爸认识挺久了,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见你。”
说完,她又笑着对宁端道:“一天到晚听你夸儿子,夸得我都快背下来了,见到宁随才知道,原来你还是谦虚了。”
“谢谢黄阿姨。”宁随脱下外套抓在手里,他一身寒意未散,被店里热腾腾扑上来的暖气激得打了几个冷战。
“饿了没有?这家店味道很不错的,你尝一尝就知道了。”宁端揽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去,女人笑吟吟跟在旁边,落座后她顺着宁端的话头一路往下聊,从这家店现任经理的履历一直说到新出的菜品用了哪里的食材,看起来还是个博闻广记的人。
虽然宁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也没尝出这些菜好不好吃,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东西只是为了活动脸颊的肌肉,想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选在大堂确实能使用餐氛围变得轻松,再加上这位黄阿姨很擅长聊天,宁端的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可宁随实在配合不起来。
隔壁桌就是一家中年夫妇带着年轻的儿子,黄阿姨往那边看了一眼,笑着说:“我姐姐有个儿子,比你年纪小一点,我听你爸说你也有个表弟是吧?哪天我带你见见他,你们应该能聊得来的,他也喜欢打游戏。”
宁随咽下嘴里的东西,尽量清晰地“嗯”了一声。
她又说:“我以前高中在二中的读,不过也去过你们学校,都好多年了。你觉得你们学校怎么样?老师都怎么给你们上课的?补课多吗?”
宁随说:“还行。”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宁端,然后低头舀了一勺汤。
宁端尝试着暖场:“这个菜你尝了没有?这个挺好吃的,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做的了,你要是喜欢,老爸可以给你做。”
宁随把他们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声音比刚才还低了一度:“哦。”
宁端:“……”
他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来,这是你的房间,你看看,喜不喜欢?”或许是见宁随始终无动于衷,女人便直接点开手机相册递给他,强行互动,“装修的时候我天天去烦你爸,问这问那的,毕竟我也没有孩子,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要是还有什么阿姨没考虑到的,你直接说就行,等咱们熟悉起来你就知道,我这人性子就是直,跟谁都好相处的。”
宁端在一旁打量着他的表情,帮腔道:“对,爸爸最近很忙,没什么时间,都是你阿姨忙前忙后帮你弄房间。反正我看了是觉得很不错的,什么都准备了,你看看,是不是比你自己的房间好多了?”
宁随伸出手慢慢地划拉着那些照片,其实他一点也没看进去,只是在心里数着秒拖延时间,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这个桌子很好,地毯也很好……我觉得没什么要加的,都很好。”
室内的暖气开得太足,头昏脑胀的窒闷和躁动难安的抗拒针锋相对地撞在一起,他那点勉强为之的忍耐实在捉襟见肘。
宁随把手机还回去,用最后的冷静交代了去向:“我去趟卫生间。”
司越踩过地上那件沾满脏灰的衣服,带着一身潮热的雾气从卫生间快步走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但他顾不上擦,直接拿起了桌上那只响起了特殊铃声的手机:“怎么了?”
“没什么,”宁随坐在洗手台上,把后脑勺贴住冰冷的镜面,“就是……”
司越安静地等待着,起伏的呼吸从遥远的那一端传过来,宁随听着那一点熟悉的气音,直到发麻的双手逐渐恢复正常,他闭上眼睛,反复滚动的喉结排出了烦郁,然后波澜不惊地说:“就是有点想你了。”
“今晚的饭不好吃吗?”司越的嗓音裹了一层薄薄的笑,手上却一把扯下毛巾胡乱摁在头发上,指关节也绷紧了。
宁随毫不客气地说:“嗯,难吃死了。”
“那你家里还有吃的么?”司越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朝厨房走去,拉开了自己家的冰箱,“回去再多吃点。”
“可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啊。”他转头望向门外,雨声不停,没路可去。
司越皱起眉头:“你现在在哪?”
“在卖笑,”他撇了撇嘴,有气无力地说,“丢人啊,我居然是躲在厕所里给你打电话的。”
司越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想不想走?”
宁随愣了片刻,重重点头:“想!”
听到司越这么说,他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股叛逆的冲动,他就是不高兴认那个女人,就是不想答应他俩结婚。
即便他不会真的反对,但能拖一天是一天。
就任性这一天也好。
电话那头,司越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就来接你。”
“等等!”宁随来了精神,他从洗手台上跳下来,一边往脸上泼水一边说,“等等啊,我们先商量个借口。”
“商量什么?”司越听到了他重新鲜活起来的嗓音,心里却依然不好受,“跟男朋友出去玩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难道我要去告诉我爸,”宁随一把抹掉脸上的水珠,没好气地说,“你和你女朋友继续吃,我和我男朋友先走了?”
想到那个画面,他疯狂摇头:“不行不行,太嘲讽了。”
司越被他话中的几个字取悦了,终于真心地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那就请唐小姐屈尊当一下我们的挡箭牌吧。”
独自一人不知道在哪浪迹天涯的唐小姐忽然打了个喷嚏。
司越来得很快,宁随刚回桌坐了十分钟,他就湿着头发赶来了。
巧的是他正好也穿了件蓝色外套,跟宁随身上那件很像情侣装,宁随站在他旁边都觉得心虚,好像全世界都能一眼看出来他俩在一起了。
司越张口就没给人留余地:“叔叔阿姨好,刚才店长遇到点麻烦,打电话让我们过去帮忙,我是来接宁随的。”
他编造的理由不算高明,但宁端一直对他“乐于助人”的事心存感激,所以没有驳他面子,只是委婉地劝了劝:“小越吃饭了没?坐下一起吃点吧,那个……你们店里的事没那么急吧?”
“不好意思宁叔叔,真的很急,店主一直在催,我刚洗完澡就过来了。”司越看了宁随一眼,半真半假地说。
宁端看他衣裤上都沾了雨水,倒是信了几分,再加上他也知道有些事情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于是顺水推舟地说:“好吧,你们年轻人自己去玩,别回来太晚。要吃宵夜要打车就让宁随请客,我刚给了他零花钱。”
岳父不仅慷慨地把媳妇还给他还附赠了嫁妆,司越点头一笑:“谢谢宁叔叔。”
雨停了,湿润清冽的晚风洗去了一整天的憋闷,宁随很没有公德心的当街喊了几嗓子,然后被司越拽上了早已等在路边的一辆车。
司越捏了捏他微凉的手指:“想去哪?”
“哪都行,”终于到了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宁随浑身放松,直接反握回去,还用空出的一只手扯了几张纸巾帮他擦头发,“我随便。”
“好,”司越对着驾驶座一抬下巴,“张叔,走吧。”
司机师傅转过头,对着宁随露出一个分外慈祥的笑容:“好的。”
宁随浑身一僵,下一刻火速把胳膊收回来并原离司越,挺直腰板正襟危坐:“张、张叔叔好。”
张叔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这小孩真有礼貌。”
司越伸手把他再拉回来,大大方方地替他收下了这句表扬:“谢谢张叔。”
窗外的风景越看越陌生,宁随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这是要去哪里?”
司越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不是说随便么?”
宁随:“……”
他没想到自己说了一句随便,然后就被随便到了司越家里。
坐在沙发上跟司越的父母面面相觑时,他不明白人生为何如此反复无常,从一个见家长的极端直接蹿到了另一个见家长的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