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工具人》云疾

2、校园

　　六月总是伴随着离别，紧跟着的，是用来遗忘的盛夏。
　　夏天蝉鸣聒噪，时光漫长，万物生长。很热，但令人至死怀念。
　　毕竟那样的悠扬，世间少有。
　　即使是多年以后的裴如晦，也觉得，过去的这段时光，是他一生中最为光亮和暗淡的日子。
　　度过了一个长长的，没有作业的假期后，学习生活又渐渐步入了正轨。
　　高一入学报名。
　　尽管许云山到得很早，也还是没搭上缴费的“早班车”。
　　“哎，你别推……别推呀……”
　　“长点眼好吗，我这鞋新买的……”
　　“能不能有点儿素质，怎么还骂人呢？”
　　还没进校门，各种各样吵吵嚷嚷的声音就灌了一耳朵。
　　缴费的人从窗口延伸到花坛，像只行动艰难的毛毛虫，一点一点缓慢向前蠕动着，场面很是壮观。
　　许云山走过学校的长廊，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看着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突然有种转身离开的冲动。
　　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呆头鹅。
　　裴如晦也排队排得百无聊赖，无意中看到许云山的傻样子，嘴角不禁扬起几分，被他逗笑了。
　　因为拥挤造成的坏心情也一扫而空。
　　可惜该挤还是得挤，许云山无法逃离，只好站到队伍的最后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着实有些聒噪了，他只好偏头去看树木花草洗洗眼睛。
　　昨天刚下过雨，冲散了连日的暑气。
　　小镇不算大，学校在镇子最外围，空气很好，连接着远处的山丘。
　　现在是九月，草有些黄了，显得整片地方有些垂头丧气。
　　当来年春暖，会有不远万里的天鹅从这里路过，在山丘脚下的湿地歇脚。这里水草丰美，是个不可多得的中转站。
　　途经这里的候鸟都会在此歇息，以便能一鼓作气飞回南方，去赴那一期一会的约。
　　清早的风，从山丘上吹来，带着清新的泥土气息，撩起许云山的衣服下摆，灌进他的T恤里，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临近夏末，早晨只穿短袖出门已经开始觉得冷了。
　　凋零的玫瑰花瓣被吹落到他脚下。 花香时浓时浅，晕染开来，充斥在整个校园。
　　学校种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但是，这个时节里，最引人注目的还属那些栽了满园的玫瑰。
　　学校栽的玫瑰和花店里的不一样，它们没有那么浓烈和娇艳，但是很香。
　　即使很多年之后，许云山对于玫瑰香气的认知，也都是建立在这个学校记忆之上的。
　　他微微呼吸，轻嗅花香，焦躁的心情也开始平复了下来。
　　“叮，主角叶流出现。”系统突然在这个时候出声。
　　他随着系统的指示偏头去看，瞥见了身着白色T恤，皮肤晒成小麦色的叶流。
　　叶流抬手拂开野蛮舒展的枝条，从繁花嫩叶中钻出来。
　　许云山见状，就重新把视线放回人群中。
　　心下还是开始因为看到主角攻有些郁闷，然后不再四处张望了。
　　毫不知情的叶流可不会有挡了人欣赏美景的自觉。
　　他来得实在是太晚了，排队的人都从花坛开始，拐了好几个弯。
　　只是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地排队，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吸引了众多目光。
　　“嗨，哥们儿，插个队呗，一会儿请你喝饮料。”
　　叶流大大咧咧地拍了下最前面人的肩膀，绽开了一抹耀眼的笑。
　　后面的人，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就变了，如果眼刀能杀人，叶流绝对能在一瞬间被扎成个刺猬。
　　不知是阳光还是笑容，晃花了那个男生的眼，还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插队。
　　男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是被这个灿烂的笑感染到了，让他站到了自己前面。
　　麻利地缴过费后，叶流笑嘻嘻地伸手，搂住男生的脖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乖乖排队的众人一地震惊的眼珠子。
　　虽然插队的这种行为应该予以强烈谴责，但是不妨碍接下来的人进行模仿。
　　场面一度因为插队而变得乱糟糟的，可惜那样的游刃有余不是谁都能模仿得来的。
　　许云山见识过这一连串的动作，对这个人的厚脸皮感到惊叹不已。
　　叶流看起来是个很有少年气的男生，身体不是很结实，骨架纤细，显得要比同岁的人小一些。
　　估计是他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剃出青皮，而是留了稀碎的长发。
　　浓眉下的眼眸炯炯有神，两眼一弯很有感染力，衬得白花花的牙齿亮得晃眼。
　　叶流离开后，这个小小的骚动并没有持续很久，缴费的队伍不一会儿就在学生会的维持下恢复了秩序。
　　轮到许云山时已经到了中午，他也就歇了去参观一下校园的心。
　　下午要去学校报到和领书。
　　三四点钟的学校热得很，连空气里都是一波一波的热浪。
　　许云山来到教室里，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都开始熟悉未来三年的同班了。
　　“哎哎哎，别抢啊，那个人头给我”
　　“走位啊你，站着干嘛呢。”
　　“你这不行，太菜了”
　　“我艹，有钱人啊，你这皮肤，啧啧啧～”
　　男生们热火朝天地聊各种各样的游戏，什么吃鸡王者，五毒俱全。
　　女生们到了新的环境里可能有一些腼腆拘束，在不熟悉人的情况下，大多都安安静静地坐着。
　　许云山不怎么擅长和不熟的人交流，他也不喜欢游戏，实在和他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就只好越过一群群围在一起的人，找到靠窗的位置独自坐下。
　　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与另外一栋教学楼之间的花坛。
　　丝丝缕缕的玫瑰香气顺着窗户飘进来，微微的风带起窗帘，也抚摸着许云山的脸。
　　风扇嗡嗡响，很有夏天的感觉。
　　在这样嘈杂混乱的情境下，许云山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他这个身体也叫许云山，家里开了个小公司，多少也能算是个少爷，是后期章然的守护者之一，前期并没有他的戏份。
　　为了参与前期的剧情，他是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说服这身体的老爹转学。
　　他觉得自己不该呆坐着浪费时间，于是掏出本子和铅笔打发时间。
　　裴如晦一进班级，就注意到了许云山，他的四周群魔乱舞，只有许云山一人仿佛遗世而独立。
　　他靠着窗，窗帘微微被风吹起来，偶尔会挡住他的脸。
　　然而他本人对这一切都毫无察觉。
　　没一会儿，许云山感觉他旁边的座位来了人。
　　“叮，任务目标出现。”系统适时地给出了提示。
　　原来这就是裴如晦。
　　他停下手中的笔，细细打量来人的长相。
　　裴如晦鼻梁高高的，眼睛是不笑也带三分情的桃花眼，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很惊艳的长相。
　　他坐下后没有出声，盯着许云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许云山被他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线都快画不直了。
　　他开口正要和裴如晦说两句话，裴如晦就先出声了。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聊天？”
　　许云山有些意外裴如晦会先开口，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不知道说什么，他们在聊游戏啊什么的，我插不上嘴，索性就给自己找点事做，权当打发时间了。”
　　裴如晦闻言笑弯了眼： “就是吧，他们都老无聊了。”
　　“嗯。”许云山点头。
　　许云山来到这个世界里一直都有一种虚无感，一切都很不真实。
　　在看到裴如晦真人时，他心里这种虚无感才慢慢消失。
　　他看着裴如晦的笑，心想：裴如晦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是被逼得多么绝望才会放弃生命
　　“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许云山，云山如昨好，人自垂垂老，你呢？”
　　“我叫裴如晦，风雨如晦，鸡鸣不已的如晦。”
　　许云山闻言轻笑，忍不住想要调戏他一下： “那你的君子在哪呢？”
　　裴如晦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却也腼腆地露出一个笑来。
　　他有些意外地说：“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很高冷，是那种不太好接近的类型呢。”
　　很少有人认为许云山不好接近，他对他这样的说法有些惊奇。
　　于是他一边继续笑，一边问：“嗯？为什么这么说。”
　　裴如晦被他的笑晃花了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看起来冷冰冰的，谁都不敢先过来搭话。”
　　许云山哭笑不得，又低头画他的画。
　　裴如晦见他又继续忙自己的，就开始正正经经打量这个男孩子，第一眼只觉得他长得好，没怎么仔细观察。
　　有点长的碎发调皮地遮住他的剑眉，鼻梁高挺，嘴唇很薄，颜色淡得像春天里桃花的花瓣。
　　他好看得很有攻击性。可一双眼盛满温柔一样，是深不见底的夜空的颜色，让人总是忽略他长相里的凌冽。
　　他眼睛四分之三处的下眼睑长着颗泪痣。
　　裴如晦有些看呆了，他想起外婆告诉她说：眼睑上长泪痣的人很容易受委屈。
　　“怎么不说话了？”许云山见他久不作声，带着些疑惑地问。
　　听见许云山的声音，裴如晦还在怔怔地想：谁会让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受委屈呢？
　　他回过神来：“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许云山见状也不多问，只好就此作罢。
　　难得碰见这么合胃口的人，许云山就和裴如晦天南海北地聊。
　　一会儿日漫一会儿小说的，如果旁边再摆点瓜子花生可乐，就完全可以开一个同好交流会。
　　但总有人看不懂别人颜色行事。
　　正当他们聊得火热，一个有些张扬的公鸭嗓看不懂气氛地插了过来：“你们在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被这个声音打断交谈，许云山和裴如晦都有些不悦，用带着明显不开心的目光，一齐扎向这个公鸭嗓。
　　裴如晦皱眉看着出声插嘴的人，有些想打人。
　　许云山也看了一眼，发现是主角攻，就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叶流顶着两人的目光，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
　　他摸摸鼻子，继续厚脸皮地凑过来想要加入他们的谈话，十分自来熟。
　　他走到前排，用双手一撑，坐上了许云山他们前排的桌子。
　　“哎，我是不见过你。”叶流看向许云山。
　　许云山不想搭理他，却也不想失了礼数，他淡淡地点头： “嗯。”
　　裴如晦看见许云山点头，也认出了这是上午插队的人。
　　于是假装一脸八卦地问：“怎么，你之前见过他啊？”
　　“上午缴费的时候碰见他插队，算是见过吧。”许云山显然对他插嘴的事情很不满，故意揭短道。
　　听见许云山这样说，裴如晦也意味深长地调侃：“啧，哥们儿你这个操作可以啊，咱们社会主义新青年可不兴这个，钻营弄巧可要不得。”
　　饶是脸皮厚如叶流，已经晒黑的脸也透出几丝可疑的红晕。
　　上午搂人脖子的时候还面不改色的他，居然被两人阴阳怪气地挤兑脸红了。
　　他红着脸支支吾吾为自己辩解：“我……我有请他喝饮料的。”随后又凶巴巴地争辩，还不忘耍宝：“他同意了，商量好的事情，能算插队么。”
　　他落在同意这两个字上的音特别重，张牙舞爪地，像只奓了毛的奶猫，奶凶奶凶的。
　　章然凑到叶流的身前，使劲盯着他红了的脸看个没完：“啧，想不到你还会脸红啊，活久见，真是活久见!”
　　裴如晦还煞有其事地迎合着：“没错，黑里透红，与众不同。”
　　叶流惨遭拆台，瞬间恼羞成怒。他扯着公鸭嗓对他章然吼：“章然你找死啊？”说着还翻了个大白眼。
　　章然显然被他这幅表情娱乐到了，知道他是害羞，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有点贱兮兮的。
　　叶流看他因为自己出糗笑得这么开心，恨得牙痒痒，眼见就要爆发了。
　　章然见情况不妙，就脚底抹油，赶紧溜了。
　　一边灵巧地跑开，一边贱兮兮地大声广播：“来来来，大家来看厚脸皮王脸红了，不红不要钱!”
　　叶流气得跳脚，跳起来怒吼：“闭嘴!你丫别跑，等我抓到你，有你好看!”
　　扔下这句狠话就气势汹汹地追了上去，还碰倒了一个椅子。
　　许云山和裴如晦看着叶流有几分恼羞成怒的背影跑远，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都清新了几分。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活泼。”裴如晦惆怅得像个老母亲。
　　许云山也一本正经地点评：“一物降一物啊……”
　　看着叶流活力四射的样子和章然的人畜无害，许云山很难把他将最后害得裴如晦神伤的那两个懦弱的人联想到一起。
　　许云山心里有着深深的疑问：“小白，叶流和章然怎么和剧情里的不太一样？”
　　“宿主所穿越的小世界由小说衍生，但它也是一个独立的世界，脱离小说而存在，所以小说仅供参考。”
　　看样子，叶流也不像是个坏人，章然也不像。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许云山的疑惑只增不减。
　　时间在鸡飞狗跳的打闹中飞逝，临近放学，他们才见到了班主任。
　　班主任是个严重脱发的中年大叔，戴着厚厚的瓶子底，从镜片后发射出的目光相当犀利，使人背后一凉。
　　这位高贵冷艳的班主任显然是个实干派，一句废话不多说，进门就叉着腰吩咐手下的这些小兔崽子们干活。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班级，扶了扶瓶子底，扔出一句让所有男同学替听了都想哀嚎的话：“所有男生，跟我搬东西!”
　　听起来中气很足，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
　　男生们只能苦着脸，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但也不好反抗，如丧考妣。
　　领完书和军训服，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的时间。
　　走出教学楼，太阳已经被山遮住了半张脸，外面也已经凉了下来。
　　风把软软的云吹成一绺一绺，云朵像是雏鸭身上的羽毛，毛茸茸的，柔软轻盈。
　　傍晚的阳光撒在少男少女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天高云淡，缘法尚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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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引自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