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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物有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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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曌
如果说非要有一个词来形容南方的夏天,百分之八十的生活在南方的人们都会用闷来形容他,再多一些,可能会用闷热去形容。
闷。
确实如此。
刚一下火车,潮湿的空气就一刻不停地钻进少年的棒球服里,候车大厅里的冷气吹上去,蒸汽顷刻间化作水雾附上肌肤,混合着汗液从身体上滚落或是被衣物吸收,这种让人不适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之春拉着行李箱找到来接他的老师为止才消散,因为他看到了更恶心的东西。
来接他的是个肥胖又油腻的中年男人,好像每个科级以上男性干部都长成这样,鼻梁上架着一副方形的无框眼镜,衣柜里一年四季永远能找出一件洗得泛黄的衬衫和皱巴巴的西装外套,领带就那几条,酒红色,深蓝色,条纹或是菱格。
之春看着他拿着的牌子上写着自己的名字,先是嫌恶地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四处张望了许久,在终于确定他确实是来接自己的时候,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朝他的方向走过去,之春从未觉得不到五十米的路这么漫长过,就连手里的行李箱,他都觉得沉重了好多。
“您好,我是之春。”
如果说刚才他的心情是嫌恶,那么现在,看着男人在看到他之后头顶上瞬间出现的红色鬼火,之春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
搬家也不全是失望,至少自己找到了新的玩物。
“你好。”男人伸手,“我叫董林,叫我董主任就可以,学校那边派我来接你,接下来我会带你去你的监护人在学校周边提前委托我们给你租好的房子,你安顿完之后我再带你去学校,学校那边高层要见一下你。”
“好的。”
人有七情六欲,有可取之处,也有禁忌之处。之春坐在驾驶座正后方的位置,饶有兴致的伸手,从前面男人的周身漂浮着的红色鬼火里挑了一团,鬼火乖顺的躺在之春的掌心,他把手掌托到鼻子下,陶醉般的闻了闻,满意地笑了。
那是色欲的味道。
“我们到了。”
自以为贴心的帮少年拎起脚边的行李箱,男人布满薄茧的手掌故意轻轻蹭过男孩的脚踝,之春全然看在眼里,他笑了笑,并不作声,跟在男人身后进了电梯。
房间在15层,狭小的电梯空间里,之春站在男人身后,看着面前围绕着男人的鬼火愈燃愈旺,甚至火苗最核心的位置,已经隐隐透出了些血红色,之春知道,那是色欲燃烧的最为旺盛的时刻,果然,下一秒,男人就开口:
“之春啊,你第一次来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不熟悉的,可以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助你的。”
“谢谢董主任。”
电梯停在15层,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董林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又把钥匙递给身后的之春,房间并不很大,五六十平米左右,设施倒还算齐全,主要是离学校真的很近,之春几步走过去,阳台是落地窗,他一眼就看到了窗外,马路对面学校的篮球场和操场,一群穿着校服的男男女女正有说有笑的穿过操场。
真是有活力啊。之春想。
身后,董林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房子的各种注意事项,之春打了个哈欠,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顿住视线,他向前走了两步,眯起眼睛。
是的,他没看错,远处,那群学生的周身,无一例外,全部包裹着深蓝色的火焰,之春的脸色沉下来,他轻轻打了个响指,身后,董林的话语和动作都在一瞬间静止下来,之春走到被暂停了动作的董林面前,点了点他的双眼,董林就像忽然被人抽去了灵魂一般软下去,之春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平静的看着董林的身体像一件衣服被扔到地上一样飘落,皮肤像布一样层叠成一团瘫在地上,直到再无生气。
“抱歉哦董先生,我要先去处理点事情,就先把你的生气借走一用,十分钟,就十分钟,我马上回来。”
看着手上深红色的玻璃样子的球体,之光满意地把它给塞到衣服口袋里,拿起旁边的钥匙,出了门。
林樾的手腕上已经被皮扣磨出了深深的血痕,他抬头看了看把他当牲畜一样牵过来的,脸上无一不挂着恶心笑容的,自己的同班同学,沉默了一会儿,低下了头。
“哟哟,怎么今天不那你那双眼睛盯着我们了?我今天可是特地带了摄像机呢。”深绿色的校服穿在染着一头红发的男人身上果然很违和,就像在圣诞树的顶端放上了颗样貌丑陋的红苹果,他手里拿着摄像机,半蹲下去,捏住男孩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林樾脸上没什么表情,嘴角还带着伤,他的下巴被捏住,但吐字还算清晰:“要打就快点。”
“居然还敢挑衅我们?”旁边,穿着校服和短裙的一个染着金灿灿头发的女生愤怒的开口,带着独有的尖锐嗓音,她率先走过去,狠狠地抬起手,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来,林樾被打的微微偏了偏头,他嘴角的伤好不容易结痂,这么一打,又破开来,血珠渗出,林樾伸出舌头舔了舔,血腥味就在他嘴里爆开来。
“沈河,把你的烟给我。”女生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她向后伸手,看都不看,沈河笑着又吸了一口,才把还燃着的烟头递给女生。
拿着摄像机的男生似乎对此颇为感兴趣,他兴奋的把镜头对准拿着烟头的女生和坐在地上靠着墙,嘴角还在流血的林樾两人身上,还不忘记挑个完整的角度:“要烫就往他脸上烫,他长这么好看,留个疤,肯定带劲儿。”
很显然女生就是这么打算的,她接过烟,又抖了抖烟头上多余的烟灰,抬手就要往林樾脸上摁。
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对,应该说,她的手被迫停在了半空中。
“啪——”
不得不承认,她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指甲做了欧美式的延长甲,无名指上还粘着大颗的钻石,她的两根手指还拿着烟头,只不过整只手自手腕处被整整齐齐的斩断,啪的一声,那只手就落到了地上。
动脉的血喷出来,有一些洒在了林樾的校服上,他抬头,看着面前逆着光站立的男人,阳光实在过于强烈,一时间看不清男人的脸。
之春满意地拍拍一旁被黑色四线缠着的一团人性白雾,这才在被切掉手掌的女人旁边蹲下,之春笑着打了个响指,他们四周的空气恢复流动,灵魂归位。
女人的尖叫里混合着痛苦和震惊,还有满满的恐惧,一行七八个人无一不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人,随即全部瘫倒在地,欺软怕硬的人,在比他们强的人面前恨不得费尽了心思去讨好,几个顾不上害怕的男生已经跪在地上磕起了头,哀嚎着求饶,断了手的女人似乎被吓得已然精神失常,坐在地上哭着些什么,嘴里念念有词地,之春凑过去仔细听了听,才发现她嘴里念叨的,竟然是些前言不搭后语的佛经。
拿起地上手掌里,手指捏着的烟头,之春把它摁灭在墙上,嗤笑:“坏事做尽的恶人,死到临头居然还妄想求神拜佛,真是蠢到家了。”
“刚来这个城市就收了这么多曌珠。”之春拎着被捆起来的白雾,一个个利落的把人变成人皮,再把人皮碎成如烟般的粉末,粉末再凝成一颗颗深蓝色的像玻璃球一样的珠子,把珠子收进口袋,之春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是什么人?”
男生的话语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就像在街上偶遇邻居时问出的毫不走心的寒暄一样,也正是这种榨不出一点儿情绪的话,让之春的注意力成功集中在了旁边这个靠着墙的男生身上。
“还忘了你。”之春抬手点了点林樾的额头,想清除刚才这段记忆,手指触碰到他额头的一瞬间,之春终于遇到了今天的第一个难题。
他找不到林樾的情绪。
是的,情绪,人有七情六欲,每时每刻都在接受外界信息,喜怒哀乐忧愁烦闷,有的人把情绪放在心里,有的人把情绪写在脸上,之春又点了点林樾的额头,他皱起眉来。
“你叫什么?”之春的话问的生硬又直接,“我救了你。”
“我知道。”林樾点点头,“我叫林樾,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物种,但你长得像个人,而且你又救了我,所以我姑且把你看作是我的同类,谢谢你。”
一点都不带感情的话语,虽然听上去很真诚,但之春知道,面前的人对他刚才的所有动作都没有半点反应,就连恐惧或惊讶,都没有。
“林樾,如果今天的事让我在其他人的嘴里听到哪怕半句,我都会立刻找到你,然后把你撕成块,喂给我的宠物,所以听话,好吗?”
硬的不管用,之春只能软硬兼施。
“我平时不跟别人说话,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找点水擦擦跑道。”林樾站起来,“血会渗进塑胶跑道,本来就够难闻了,再见。”
……
之春原地站了几乎有五分钟,终于确定,自己数万年来令人闻风丧胆的瞬杀招式,被刚才那个人,看成了能对周边环境造成恶化的无聊的玩意儿。
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
“林樾。”之春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轻轻开口,“真是一个棘手的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2020/1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