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尼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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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沉的雨幕下，高墙小巷里传出一声低低的爆破响动，扭曲的光一闪而逝，随即竟然凭空弹出一个人来。
由于空间有限，他的后背猛地撞在了墙壁上，顿时闷哼一声，跌进了垃圾堆里，吓得三五只在这里聚众斗殴的猫四散而飞。
“嘶……搞什么？”陈景呲着牙往上抻一下身子，没能挣脱，这才发现自己是陷进了个半中空的地带，身边的东西都快有他肩膀高。
除此之外，他的胸口也沉重无比，一颗葱绿的观赏植物摇曳生姿。它的底座完好无损，彩色的细碎石子铺洒在上层，叶片上一丁点的灰尘都没有，看得出来被照养得很好。
陈景稍微松了口气。
意外总是突如其来，他实在承受不起更多的跌宕了，甚至觉得就这么窝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垃圾软软的，还挺舒服，总好过一动起来就牵扯伤处。
巷口有人经过，白色圆顶礼帽，蓝黑西服搭配米色长裤，内衬雪白，精致的花色条纹蝴蝶领结扎在其上，挺拔优雅，如同上世纪牢记祖训的贵族小少爷。
陈景无精打采地看他消失在墙角，又瞧到更远些的地方。
那是某个庞大建筑的护栏，黑铁高竖，头部制成箭头的形状，互相链接的半身部位是流畅的黑花线条，砖石颜色陈旧，不像是现代普遍的样式，也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能有的房子。
一个略有眼熟的黑影退回巷子口，他已经撑起了伞，顿时就挡住陈景的大半光亮。
“需要帮忙吗，孩子？”
陈景下意识摇头。
[你在干嘛？]另一道声音满是匪夷所思地宣告自己的存在感，[有人帮忙就赶紧的点头啊。你还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
陈景惊了一下，诡异地打量了一遍不远处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对方比起第一眼的映象还要细瘦一些。
“可是你看起来，不是很好。”男人犹豫着靠近了些许。或许是有另外的担忧，他没忍住左右看了看，脑袋稍微上抬，像是还观察了一下小巷的深处。
陈景也顺着看了看，空气中飘着细雨，起了点小雾，天色显得越发暗沉，连带着巷子里也昏黑一片。
[别傻乎乎的了，那边什么都没有。]奇怪的声音又说，[雨还有一会儿就下大了，你最好找个地方避避。先告诉你，这场雨恐怕会下很久，英国就是这样。]
年轻绅士也说：“你是哪家的孩子，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陈景大动作地后仰着转过来脑袋，借此把上下左右全看了个遍，可惜依旧什么也没发现。声音这么清晰，该不会在他脑子里吧？
想法一冒出来，他一下子就想起那些看过的小说，什么系统什么的，说起来他也不算陌生了。
可是，拜托，不会吧？照进现实……？
不要啊。
鼻尖悠悠地蹿进一丝酸腐气味，陈景不动声色地耸动鼻翼，终于决定还是动一下的好。
他努力侧头去瞧旁边的地面，确定地势并没有特别险峻之后，忍着疼费力地扒拉起来，好不容易才连滚带爬地从垃圾山上翻到实地。
说不好是怎样的运气，他还恰到好处地踩进了一池小水洼，以至于裤脚和鞋子眨眼就变得湿漉漉凉嗖嗖。
陈景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脚趾，低头看了一眼，奇怪地发现衣服还是原来那身衣服，但是鞋子似乎变了个样子。
西装搭皮鞋。他早上出门应该没有穿错鞋吧？他好像也没有这种样式的运动鞋？
……应该？
年轻绅士湖蓝色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他，一副想上前帮忙又没法忍住熏天臭气的模样，最后颤巍巍伸出手似乎要去捏他的衣袖。
陈景好心地退了一步避开，“不用了，谢谢。”
而且真的很奇怪，一个外国人和他面对面流利地飚着中文什么的，两辈子加起来陈景也没见过这场面。他敢肯定，那口音和口型，要是把脸遮了，说不是种花家人都没人信。
“好吧。”年轻绅士飞快妥协，“你打算去哪里，小先生？我能送你一程吗？”
说着，他把伞也移过来了一些，帮陈景挡住些许风雨。
或许是系统的存在立刻就说：[答应他！说你本来要去参加宴会！]
陈景还是摇头，“不用，真的谢谢。”
[我发现你真的是犟得很！完全不听人说话！]
陈景并不很满意这话。
一连被拒绝好几次，年轻绅士竟然也不觉得生气，简直好脾气过了头，还在耐着性子递过来手帕，示意陈景擦一下手指上还在渗血的伤口。
“你需要洗一下，还要消毒包扎，你都不觉得痛吗？”
陈景的确是没觉得痛的，要不是经这人提醒，他甚至没发现自己还多了这么一个伤口。
人的身体果然是很神奇的。
他抬起左手仔细看了看，发现主要伤在大拇指指节下面一点的位置，应该是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刀片或者其他什么利器划伤了，指甲盖大小，切口很平整，速度应该很快，几乎要割下一整块肉来。
血流个不停，看着的确吓人。
陈景侧了侧手的方向，把摇摇欲坠的部分安回原位，忽略一旁紧张得叨叨个不停的好心绅士和脑子里开始尖叫的疑似系统，然后拿手帕卷了两圈草草包扎好，端口握在手心。
这样就好，感觉好像也没有那么严重的样子了。
与此同时，天空中突然炸开一簇簇烟花，接连不断的，完全没有停歇的时候。在这片五光十色的光海照耀下，原本沉寂的天幕都像是破了个洞，倾倒下来大片的热闹快活。
车流兴起，奇装异服的男男女女自顾自地嬉笑打闹，来来往往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陈景哪见过这场面。
人类凑热闹的天性在他的身体里鼓噪，可他回头看了看同样望着热闹聚集地的好心绅士。相比起来，这个人就显得太过老实了，甚至像是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干净清爽又板正，看着就让人心生怜爱。
现在他们两个大学生傻傻地站在这儿，简直就像两只清纯不做作的土拨鼠，愚蠢又天真。
话虽如此，他却突然对面前的人生出不少好感，想和对方多聊几句。
“这是在干嘛？”陈景问。
“派对，一个盛大的派对。那是位了不起的先生，他经常举办派对。”男人回答。
“哇哦。”陈景附和。
“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男人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我叫尼克，尼克·卡拉威。你呢？”
一个外国人的名字。陈景在心里暗暗嘀咕。虽然这本不应该多么奇怪才是。
“我叫陈景。”
“奇恩……呃，乔尔？还是约翰？你的名字有点奇怪。”尼克学得有点吃力，“你不是美国人吗？”
“嗯？”陈景有点迷惑地望他，“这里不是英国吗？”之前那个声音不是说——
[等等？！这里不是英国？怎么可能？]
尼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你是英国人？”
他们的声音叠在一起，陈景被闹得脑子乱了一下，“没有，嗯……不是。我是国外来的，国外人。”
“外国人。”尼克纠正。
“嗯对，外国人。”
[怎么可能！等一下等一下，你再仔细问问他，这里到底是美国还是英国？]
陈景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了由衷的吵闹。
到底是谁在说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脑子的存在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洗脑呢？
再说了，难道还能是本地人记错了不成？
[你快问问他啊。]那声音还在催促。
“我可以叫你乔尔吗？”尼克的声音紧随其后。
陈景原本是想跟他再好好掰扯一下自己的名字和来处，遇到这种情况也丧失了兴致，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下。
令他失望的是，尼克竟然也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甚至都没好奇一下他为什么要一直抱着一盆植物。
尼克提议：“我家就在不远，天都黑了，要不你先去我那里歇歇吧。放心，我不是坏人。”
他的确一脸好人相，陈景觉得这个人应该比不上他坏。更何况，他确实一直都没想出要去的地方，而且又多次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说实话，如果他所在的地方是种花家，他一定比现在更踏实、更放得开。
然而现如今，甚至没有哪怕一个系统来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出于微不可查的良心和愧疚，陈景点头说了“好”，顺带附加一句“谢谢”，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他的口头禅了。
他们一路向着派对的方向走，即便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路上依旧是络绎不绝的前去参加派对的人，出于某种预感，陈景觉得此前某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说的“宴会”地点应该也是那里。
他有两种猜测。一是对方有办法给他弄到邀请函，不然很难说通哪个宴会会把他这样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人放进去；又或者这派对属于普天同庆的性质，不需要邀请函也能进。不管是站在过去还是未来的角度来看，陈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都小得离谱。
要是真有这种人，那他的确算得上是个大善人了。
陈景盯着雨伞边沿发呆，余光注意着旁边人的走向和路况，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浪费。
“你为什么不去参加派对，尼克？”他突然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脑子里的那个东西竟然都没有开口。
“什么？”
“你的伞还有蕾丝边。”陈景指了一下自己视线的落点，又环视周围拥挤的人群，“你还说你住得近。”
车子在这种地方已经完全走不开，他们现在几乎是在被推搡着前进，没几个人真的在乎天上下的那点毛毛细雨，甚至也没人在意他身上的酸臭味。
准确来说，他们两个已经快要被那些多姿多彩的香氛彻底腌入味了，陈景怀疑那股臭味还没等冲到别人的鼻子里就会被掐死在半途。
尼克顺着他的视线一一看过，也扫过其他人装饰性的花伞和羽冠。他其实没有太能理解身边的人想要表达什么，比如这其间的关联性。
所以他能回答的只有最初的那个问题，“因为我没有收到请柬。”
为了让彼此能够听清，他还凑近了些说的，已经完全想不起有关垃圾堆的一切。
他的鼻尖都是香水味，眼前都是金银首饰、冰肌玉骨，魂都快要从身体飞出去了。
[陈景！]
熟悉的呼喊又在陈景耳边响起，让他一下子记起前不久被撞飞的情景，也终于确定了脑子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也就是瞬间，一对手挽着手的漂亮女人从中间穿过，硬是吧陈景挤到了另外一条人流上去。
尼克立刻清醒过来，慌不择路地用自己的小身板往回游。
他逆着人流走了好久，伞都挤得不见了踪迹，这才在边缘处找到了陈景的身影。他看上去实在是不为所动，悠然自得。
尼克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被人推得一个踉跄后才记起继续前进。他的心里莫名的，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情绪。
“乔尔·奇恩！”他一下子大声喊道，然后猛然冲出人潮。
回应他的是少年人迟疑了片刻才抬起黑亮眼瞳。
作者有话说第2章 尼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