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只想吃香喝辣》启酒

19、相谈

　　“三殿下怎么夜深离席。”林尤殷尴尬道。手上的匕首收起来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成青月望着她，眼里平静好似不会有什么波澜似的。他也坐下了，就着她旁边坐着，随意得像是他们二人经常这般见面似的。

　　成青月伸手接着匕首的尖部，把匕首从她手里抽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我帮你先拿着，出去后我再送过来。被人发现你带了武器的话，是会被问罪的。”

　　他一笑，林尤殷方才的所有疑虑和抑郁都会被消散一半，道：“那殿下怎么办？”

　　“我是皇子，谁治我的罪？”他笑容却平易近人得丝毫不像一个皇子。

　　见他笑，林尤殷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收回眼神，略带嗔怪的语气说道：“乐师带武器进宫，也不会被问罪吗？”

　　见她还会怪罪他之前隐瞒身份的事，成青月心里方才宽松些。

　　他看起来像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会儿她的问题，才说：“如果是乐师的话，只怕会被以贼人的名义问斩。届时在下还得借郡主的名义躲一躲了。”

　　林尤殷撇撇嘴。他说这话的样子好生认真，仿佛他真只是一个偷偷进了宫的小乐师似的。

　　“怪道之前我轻易相信了你呢，殿下装的和真的似的。”她抱着自己膝盖，道。

　　“身份缘故，总得会装一点儿，倒是恰恰客天赋异禀，也没让我察觉出问题来。”他笑着说，却没有丝毫怪罪之意。

　　却不想他提及恰恰客，林尤殷心里的忧郁又平添了几分。她宁愿自己是那个编出来的恰恰客，省了这些不该有的身份，她反而还能堂而皇之赖在他身边。

　　多了这些身份，荣华富贵还没多多少，枷锁竟全全套她头上了。

　　成青月摸着匕首的壳子，凝视着精美的匕首，像是凝视着她的眼睛般，笑道：“我曾让人去查过你，所以早知道你不是什么江南商户的亲戚。”

　　“然后呢？”林尤殷歪头看着他。

　　“我想找到那个初见就让我的琴弦断了的姑娘，可是，我又不想用会惊动到她的手段，”成青月把匕首收好，一双桃花眼极为认真地望着她，说道，“就在我想办法的时候，她就自己出现了。”

　　林尤殷问道：“可是在殿上看见我和宁王在一起，你一点儿也不惊讶。”

　　“不是在殿上。是在秀方宫外。那时候我刚走上另一条路离开，你就和宁王过来了。”

　　那时在秀方宫外，他人还没走远，便听见了成青庚的声音。若是往常他一定不会回头多看，今日却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就多看了这一眼，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一路上浑浑噩噩，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殿堂上。而他眼里脑海里，好像还是在秀方宫外看见的那一幕。

　　“竟然是在那里，”林尤殷小声道，心里忽然有些发虚，可又不知自己为何心虚，说道，“那殿下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见你和四弟说话说得开心，不忍打断。”

　　和她说话时，他总是笑着的，可是林尤殷却觉得他并没有那么开心。

　　难道他也多少有些在乎她，所以看到她和其他人在一块儿的时候会感到不舒服么？

　　就像她看见李凌云坐在他旁边时，那心里就像有一根两根三根的针，逐次地扎她的指尖似的疼。

　　可是他对她的这一种“在乎”，他之所以想找到她，都是因为她是“知音”罢了。因她那日冒冒失失闯进竹林，断了他的琴弦，因她可以听懂他的琴声，随着琴声吟诗伴奏……而不是因为……

　　罢了，她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呢？她对成青月的情愫难道就单纯么？她喜欢他，还不是因为他长得像月亮。而他到底是不是月亮，她都不知道。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月亮久久没出现，可能只是有事情耽搁了。

　　也许三殿下真真只是长得像月亮，所谓的他和月亮那种强烈的相似感，讲不准就是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想出来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真是月亮，心里有了别人，她也不该死缠烂打才是。她该像个朋友一样陪着他，等他寻得了那位佳人后，她再体面地离开。

　　想着想着，心里越发苦涩。强忍着苦涩，她抿嘴笑了起来，逼自己看上去自然大方。三殿下是四殿下的哥哥，她视成青庚为皇兄，也当视成青月为皇兄才行。

　　这般想着，她鼓起勇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殿下不要害羞呀，以后再看到我时，一定要和我打招呼。不然我眼神不好使，有时候可能就错过了。”

　　“好，以后我定先叫你，一言为定。”他道。

　　“嗯嗯，一言为定。”林尤殷终于真心地笑了，两人坐了会儿，不同于初见的震惊和紧张，不同于第二次见面的相谈甚欢，这一次见面，他们就这么默默坐着，望着缝隙里的月亮。即使二人都静坐着不言语，气氛也丝毫不压抑尴尬。

　　仿佛他们不是第三次见面，而且已经认识了二三十年一样。不需要言语多加修饰，此情此景便已是最和谐的画面。

　　她伸了个懒腰，头靠着后面的树干，微微酒意带着她的思绪渐渐飘向了天际。就在她以为自己几乎要睡着了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人说话了。

　　“我以前以为，看月亮一定要去屋檐上。那一望无际的夜幕，曾被我视作最波澜壮阔的景色。”成青月轻声说道。

　　林尤殷望着那透过缝隙的月光，皎洁温柔又顽强，懒懒地笑道：“那殿下托我的福，今日赏了一次别有风味的月亮。”

　　“是啊。”他笑着，抬起手来，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揉了揉那顺应着披散而下的三千青丝。

　　她额头上吊着珍珠缀的抹额衬托得她整个人皮肤更白，在月光下看着那班温柔。便是轻轻的一瞥，看着都是温柔又神圣不可侵犯的。

　　但他不喜欢这个抹额。他记得梦里面，她鲜少打扮自己，发饰收拾都很少，有时候鞋子都不穿，光着脚快活地在他的梦境里跑来跑去。

　　林尤殷被他摸头，瞬间就清醒过来，身子一酱，傻傻地转过头偏着头看着他。两人便对视着，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句：“存竹？”

　　“嗯？”他应道。

　　“这当真是你的字么？”

　　“是。”

　　“那你也不算骗了我啊。”

　　成青月嘴角上扬，收回手，道：“知道的人不到十人。你和我的亲信说存竹这个字，就如同我的令牌一样管用，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能知晓我这个字的人，定不寻常。”

　　林尤殷听得脸有些热，讷讷道：“这件事就这么告诉我了？”

　　她可是众所周知的和宁王交好啊，他怎么都不担心的？

　　成青月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你，可是我就是告诉你了。大概是我的嘴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林尤殷被逗笑起来，转而神情一变，忍着笑意严肃说：“虽然殿下说得很有趣，可是臣女还是觉得，殿下以后得更谨慎些。若是臣女是坏人，那怎么办？”

　　“殿下来殿下去的，还是方才存竹叫着好听。”成青月轻声道。

　　林尤殷这才反应过来，她日常和宁王玩闹，成青庚速来喜欢自称本王、小王，她亦会附和着叫其殿下。一来二去都成了习惯了。

　　可是，三殿下却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自称殿下过。

　　“殿、你……不喜欢殿下这个称呼吗？”林尤殷问道。

　　成青月道：“一个称呼，谈不上喜欢和不喜欢。”

　　他只是不喜欢她叫他殿下罢了，听着过于疏远，听着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慌。

　　“那我以后就，叫你存竹啦？”她小心翼翼地斟酌道。

　　嘴上说得委婉，但她心里却很是激动。就算只是一个称呼的变动，但这么一变，让她心里都觉着二人关系也亲近了些。

　　“好，不过……暂时不要当着其他人的面这样叫我。”

　　“嗯嗯嗯，我明白的。但是你不可叫我恰恰客……”

　　成青月听到这个称号便笑容溢到了眼睛里，还要故意打趣道：“为何？此名如此别致雅趣，如此不常见的字，郡主竟不喜欢？”

　　林尤殷脸微微红：“你再打趣我，我可就揭发你这个带武器进来的乐师了。”

　　成青月笑意愈发浓，道：“如果这是郡主的惩罚，我也不得不接受了。”

　　林尤殷心里甜蜜，脸上的笑容也像掺了蜂蜜般甜：“不揭发你也行，那我要讹你一些东西。”

　　“是看上了哪颗星星？”他说得轻松，仿佛摘星星都不在话下。

　　“星星便罢了，拿来也不能吃，华而不实的东西我是不喜欢的，”林尤殷摆摆手，眨眨眼，狡黠道，“我就想向存竹大人讨点……牛乳。”

　　“嗯？牛乳？”成青月也眨眨眼，立马想起上次西湖亭里吃的牛乳，笑道，“又是要做吃的么？”

　　林尤殷头大幅度的上下摆动，点头道：“这次，宁王府的厨子奸诈，喜欢讹我！以后我做东西，可不给他们厨房留了。等我做好后，我亲自送你府上去。可好？”

　　“好。这王府的厨子如何讹你了？”

　　“可过分，骗我说牛乳不多，需重金去采购。可骗了我好生多的钱。”

　　“四弟没替你去要回来么。”

　　林尤殷假装生气地哼哼道：“四殿下说他府上一向是这样的，被骗是我蠢，没办法。”

　　成青月了然笑道：“如此，确实是他说得出来的话。日后你有需要的，就来和王府寻便是。我府上管教严格，不会骗你。”

　　“为什么你和四殿下明明是两兄弟，却一点儿都不像？他有时候啊，幼稚自恋自以为是，不过，对我倒是特别好。”

　　“四弟直爽聪明，从小如此，十几年来没怎么变过。我亦是从小不爱闹腾，至今未变，”他顿了顿道，“你们性格合得来，相处应该很开心。”

　　“嗯，开心，四殿下直爽，对我又好。真的很适合做好朋友，他待我像妹妹，我自然待他像亲哥哥一样，”林尤殷道，想了想又说道，“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开心了……”

　　“是吗？”成青月抬起眼看她，那墨色的眼眸里清澈得能倒映天上的星星。

　　林尤殷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可以不用去想要说的话。靠着树看月亮、弹琴吟诗，虽然没有交流，但是我觉得很舒心。”

　　那是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需要多少默契才能积累这样的状态？

　　见成青月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林尤殷心跳越来越快，藏在袖子下的手都好像在颤抖，生怕成青月听出她弦外音似的，又笑着说：“唉，不过这些你可不要说于皇兄听，他这孩子可幼稚了，说不定等会儿就吃醋了。”

　　“你喜欢他吗？”成青月忽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