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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思念 ...

  •   虞望领旨后,皇帝并没有就这样放走他,文慎却借由身体不适早早地回了文府。宫内歌舞升平,一派祥和,功勋卓著的将领封侯增地,深得帝心,不曾辱没虞家累世的荣耀,不曾辜负远征塞北的使命,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政治漩涡的中心。

      推杯置盏,觥筹交错之间,有人起哄让虞望弯弓射箭,让众人见识见识箭出封喉的传说,虞望苦笑一声,说射不了,右手差不多废了,只是看着完好而已。

      皇帝大为悲痛,立即请太医为虞望诊疗,王公大臣们屏息凝神,两名太医谨慎地把脉,最终得出虞望右臂早已经脉尽断的结论。

      怪不得,刚刚接圣旨的时候右手只是抬起来都在发抖,席间喝酒也没见他用右手拿酒杯,一个靠神乎其神的箭术创造奇迹的将军再也无法挽弓,这下皇帝终于可以安寝了。

      而虞望本人并没有什么悲从中来的意思,配合太医诊断过就继续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宫里的酒都是江南梅子白,不似塞北那样辛辣刺喉,入口甘甜清冽,遍齿生香,他想这味道想了好久,只是喝多了后劲大,免不得醉人,饶是虞望酒量再好,也稍微有些不胜酒意。

      旁人以为他是借酒浇愁,忽然生出一股英雄末路的感慨来,皇帝莫名想起多年前虞北纲的死讯传回长安时,当时虞望年仅三岁,却强忍眼泪抱住崩溃的母亲,那时他便对这孩子产生了深深的戒备,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虎父无犬子,这些年虞望长成了比他父亲还要卓越的将领,灭掉匈奴是意外之喜,也是不速之祸,最严重的敌国外患已消灭大半,搭在那把神弓上的利箭便会箭镞倒转,威胁到刘夏王朝的统治。

      但毕竟虞家世代子孙都是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功臣,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还会好好补偿虞家。

      “虞爱卿和诸位飞虎营将领,朕已经派人安排了车马送你们回府,长途跋涉辛苦,好好歇息罢。过几日朕将派使臣远赴塞北犒劳三军,这次平定北境之乱,飞虎营每一位将士都重重有赏。”

      “谢陛下隆恩。”

      虞望迫不及待离宫,先回家见过自家亲妈,母子二人八年不见,虞夫人鬓角竟生出几缕白发,她这一生目送丈夫远征塞北,又不得不割舍自己的幼子踏上父亲的旧路,她渴望一家人能够得到平凡的幸福,然而这种渴望从她嫁给虞家嫡子的那一刻起就成了虚妄。

      “子深……我的孩儿……!”虞夫人以帕掩面,颤抖着手却顾不上擦拭满脸的泪。

      “娘!”虞望利落地翻身下马,飞奔过去给自家亲娘一个厚重的拥抱,虞夫人多年的教养让她在这时强忍住了哭声,只是抱着儿子艰难地哽咽。

      “怎么长这么高了?”

      虞夫人泪雨滂沱,伸手抚摸儿子俊朗而温柔的面孔,虞望微微俯身,任由母亲慈爱的指尖抚过眉角细密的疤。

      虞望抿了抿唇,兀自笑了两声:“是吧,我现在都和阿慎差不多高了,之前你们还老笑话我,说我长不过阿慎。”

      提起两人小时候,虞夫人忍不住弯眸笑了笑:“那会儿阿慎窜个子,你又没什么动静,还天天巴巴地跟在人家身边跟人家勾肩搭背的,不笑你笑谁?”

      虞望看着母亲含泪的笑容,也闷声笑了笑:“娘,我好想你,也好想阿慎,好想芙蓉姐,好想柳姨妈……我回来了,我真的做梦都想回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虞夫人听儿子这样说,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他是她和北纲唯一的孩子,北纲曾说要让匈奴之患终结在他手上,让他们一家人得以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

      北纲未竟之志,他们的孩子做到了,却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她不敢去看他的右臂,好像她假装没有发现,那条手臂就是完好无损的。

      “我们也都很想你……你芙蓉姐姐一直挂心着你,柳姨妈也时常寄信过来,听说你回京了,一家人说什么也要来长安一趟。”

      虞望没等到她继续往下说,急道:“阿慎呢?”

      “阿慎……阿慎他……”

      “娘,阿慎搬到哪里去了?”虞望紧紧抓住他娘的手,祈求般问道。

      “在城西簪缨梅巷,敕造文相府。”虞夫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也知道拦不住,便叹息道,“好歹喝碗醒酒汤再去。”

      “娘,我没醉。”虞望无奈道,“不过确实得换身衣服。”

      “娘,家里还有我能穿的衣服吗?”虞望轻轻擦去母亲的眼泪。

      “有的,有的。为娘不知道你现在多高了,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哪些款式,各种各样的衣服都买了些,你挑挑你喜欢的,合适的,打扮打扮再去见阿慎。”

      “难道我现在很邋遢吗?”虞望一边走,一边看向身上的粗布衣服。

      “不邋遢,模样很俊。”虞夫人安慰他,“不过有点凶相,得压一压,否则容易吓到阿慎。你们俩这么久没见了,你一见面就把他吓着,小心他以后不和你来往了。”

      “我们已经见过了,阿慎才没那么胆小呢,和我断交更是不可能的事,阿慎最喜欢的人就是我。”

      虞夫人停步:“见过了?”

      “嗯。”

      “他出席了这次凯旋宴?”

      虞望也严肃起来:“怎么了?”

      虞夫人沉默半晌,突然说:“待会儿见面,你做哥哥的,得好好安慰安慰他。”

      “娘,究竟怎么回事?”

      虞夫人叹息一声,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

      文慎主持新政已经两年了,其中不少藏富于民的举措取得了极大成效,江南文氏以富可敌国的实力支持自家嫡孙进行大刀阔斧的经济改革,几乎没有动过国库的钱,江南、陇西、华北、中原一带百姓富庶,安居乐业,天下士大夫皆尊之为圣贤,在清流官员中声望极高。

      然而前不久颁布的一桩新令却引发众怒,文慎想要推行官制改革,首要裁撤部分太监,遭到了宦官集团的一致倾轧,皇帝似乎也对文慎有了很大意见,早朝时动辄便对文党指桑骂槐,文慎自知形势不利,借病告假,多日不曾上朝,也避开了宦官和趁机落井下石的门阀世族的恶意中伤。

      “阿慎推行改革首先从我们家入手,是和我商量过的,对他来说阻力小,也减轻皇上对我们的猜忌,你不要怪他。”

      “我知道。”虞望闷头喝下整杯茶,酒醒了大半,什么也不管了,只想快点见到文慎。

      原来这些年,他也过得不好。

      “娘,我过去了。”

      “嗳。”虞夫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旧斗篷,披在儿子宽厚的肩膀上,像小时候那样温声叮嘱,“夜里冷,小心着凉。”

      “谢谢娘。”虞望再次紧紧抱住母亲,他还是第一次觉得母亲这么脆弱,在他记忆里,母亲总是很严厉,同时也无比强大,主持家里内内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一丝不苟,毫无纰漏,父亲走后,虞氏旁系虎视眈眈,都想来本家撕一块肉分一杯羹,母亲却避开宗族直接向皇帝请旨,保全了将军府最后的尊严。

      “那我走了,明天回来给娘带揽月楼的茶点,我记得娘最爱吃揽月楼的芙蓉糕了。”

      “好……你要在阿慎那儿过夜?”

      “阿慎肯定会留我过夜的,我总不能拒绝他吧?他会伤心的。”

      虞夫人忍不住拍了拍自家儿子的头:“你当阿慎还是小孩子啊?你小子有点眼色,要是他已经睡下了就早点回来,别去吵他。”

      “知道啦知道啦,娘也早点歇息罢。”

      虞望找到自己房间,八年来虞府的布局丝毫没变,他轻车熟路地翻开柜子,找出压在柜子底下的小木盒,盒中并不是什么珍贵的稀世宝贝值得他如此私藏,只是一颗打了孔系起来的梅子核,虞望却像是狠狠松了一口气,攥紧那颗梅子核推门而出,很快隐匿在夜色里。

      不多时,敕造文相府,一个黑影闪过,瞬间消失在墙角。

      府中庭院布局造景倒是气派,只是灯影摇曳,大多数屋子都是黑的,除了门口俩护卫,虞望竟再没看到一个小厮丫鬟,秋风萧索,院子里落叶簌簌地掉,好像来的不是相府,而是误入了某处废弃的凶宅似的。

      虞望心里的火一点点冷却下来,他朝着唯一一间亮起来的屋子走去,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如此不安。门窗紧闭,虞望单手爬到屋顶上,揭开一片瓦,想看看文慎睡了没有,却正对上文慎那双莹亮纯澈的桃花眼。

      文慎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好整以暇地盯着他,好像能把他发烫的脸给盯穿。

      浴池里,美人平坦的胸膛半露出水面,粼粼波光浮动着如绸缎般光滑的乌黑湿发,那张美得失真的脸氤氲在雾气里,朱唇微启,虞望便知道他要开始打趣,连忙脱下斗篷掀了他青梅浴房的天灵盖,腾身跳进浴池里,一瞬间水花飞溅,挂在一旁的衣服全部遭了殃,文慎懵了懵,一时没提防,就被多年不见的挚友重重地抱进了怀里。

      “阿慎……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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