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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饿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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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小寇以前觉得自己人缘挺好的,但是自从到了镇北王府,她就像盆会移动的仙人掌似的,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扎到谁了。
熙园里的丫鬟不多,岑小寇在时她们都是一派严肃顺从,但在背后却常常笑话她。(据双芙偷听所得)
姨娘们更不必说,赵姨娘还未曾见过面,孙姨娘不搭理她,薇姨娘日日克扣她的饭食用度,但少夫人平日里忙得很,没空管她,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的老夫人更不会管。
虽然双芙说女人之间争风吃醋很正常,但岑小寇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愿,她只求能开开心心地吃饱饭。
其实每天馒头咸菜也不是不行,但一个真的太少了。
双芙看着岑小寇一脸郁闷地啃馒头,心中也很不忍。
她想过从自己那边偷拿些饭菜过来也好过馒头咸菜,但管事这段时日盯熙园的人盯得特别紧。
岑小寇嚼着嚼着,突然眼睛一亮。
“双芙,我想到了个好主意!”
“嗯?”
。
明黄的龙袍袖口伸出一截手臂,艾国皇帝揉着太阳穴,摆摆手,“诸位爱卿莫再争执了,此事之后再议,无事便退朝吧。”
紧绷的气势缓解,一众朝臣匍匐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堂之外,一身材高大的男子黑着脸快步离开,登上马车。
身后的官员眯起眼,“世子殿下今日好像气头很大啊。”
“那么多人参他本,让他让出边疆南土,能不气大吗?”
四年前,镇南王叛变,镇北王花了一年时间将其降服,并暂时接管其封地。可惜数月后镇北王不慎染病瘫痪在床,昏迷不醒。
家主职责由其嫡长子宁廷暂代,留守京城。其兄弟叔伯继续负责驻守外沿封地。
宁廷坐在马车内,狠狠捶了下车厢,十指泛满青筋。
那群老不死的,趁着父亲病重,就想从他手里抢走土地和兵权。
马车平稳地行至镇北王府前,宁廷缓缓下车,火气消了不少。
“二公子从寺里回来了吗?”
车夫低首,“回世子殿下,前日岑姨娘入门时就回来了,一直在屋内歇息。”
宁廷外出数日,这才想起来,他弟弟又纳了个妾来着。
母亲也真是白费功夫,就他那身子骨,能怎么折腾呢?
宁廷脚下一转方向,往宁宴住处走去。
。
玉芳园内——
虞安执笔点在宣纸上,青绿色的枝条显现出来,“岑姨娘一早去孙姨娘住处作何?”
海芋:“听下人们说,她们就坐在庭中,孙姨娘绣着花一言未发,岑姨娘像是毫不在意,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絮絮叨叨讲了许多民间故事。”
虞安再一抬笔,中锋勾勒出明橙色的鱼形。
如果是想拉拢孙百然,这未免太过招摇了些。
“之后去拜访了赵姨娘,但她抱病不见客人。”
“呵,抱病……”轻浅的笑意在虞安嘴角稍纵即逝,“灵薇没有反应?”
她向来看不惯赵娇娥,同赵娇娥亲近的人她都会想法子折腾一下。
“岑姨娘午后也去拜访了薇姨娘。”
虞安手微顿,“去做了什么?”
“薇姨娘几番指桑骂槐,岑姨娘却总是笑盈盈地回句‘颇有道理’,还能边吃枇杷边问薇姨娘她小时候的事呢。薇姨娘气得不行,把她强送出去了。”
虞安若有所思。
“其实……”海芋脸上神情微有些僵硬,“听玉兰说岑姨娘晚间还来拜访过您,只是您刚好不在。”
虞安从画中抬起眼来。
海芋眉头紧皱,“夫人,这岑姨娘入府几日会不会太过活跃了些?”
如果是想巴结拉拢人的话,她也不先弄清了几家姨娘和夫人的利害关系,这样不是反而四处不讨好吗?未免太过荒谬了些。
虞安看着纸上的柳下锦鲤,“海芋,你让她明日早晨来侍奉我梳洗。”
海芋颔首,“是。”
。
炎炎夏日,岑小寇坐在亭子里手脚发软。
昨天蹭了一天糕点水果,饱是饱了,她还为自己的聪慧开心了许久。可今日再去,她们都避不见客,薇姨娘都懒得骂她了,丫鬟门一关,头一甩,扯个谎就说见不了。
岑小寇趴在石桌上,声音沉闷,“我好想念以前岑夫人给我的绿豆汤啊,小姐还经常给我带鲜花饼呢。”
“姨娘。”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左右看了看,还好没人。
“被听到就不好了。”
岑小寇蔫下来,“对不起……”
双芙心也软下来了,“是你代小姐受苦了。”
岑家本来应该嫁过来的女儿叫岑锦绣。
岑小寇是岑夫人三年前在外面碰到的流浪人,当时看她年少乖巧可爱,又因为姓氏相同,深感奇运,便想收她做养女,但岑小寇坚持要做丫鬟侍候他们,在府里做做杂活。
出嫁当天,岑锦绣逃婚,与人私奔,岑夫人几乎哭断了肠。
“我们和宁家结梁,以后可如何在这京城自处啊!”
岑老爷胸口郁结,他走到檐下,看着这庭院,想他辛辛苦苦才在京城有这么一片土地,日后就要被夷平了吧。
他精神恍惚地四处转,走着走着就到了后院,看到正坐在小板凳上搓衣服的岑小寇,一时感慨无限。
唉,小寇这孩子无依无靠,以后他们要是没落了,她能去哪儿呢?
无依无靠……
一个绝妙的主意突然在岑老爷脑中浮现。
岑老爷拍过岑小寇的肩,“小寇啊,想不想去吃更香的米饭啊?还有大鱼大肉呢。”
“想!”岑小寇的眼睛亮起来,“老爷,需要我做什么?”
岑老爷悄悄凑到她耳边,岑小寇越听眉头越紧。
“老爷,不太行吧?我和小姐没有半分相似,会暴露的。”
“没那么容易被戳穿的,锦绣不爱出门,认识她的人不多。真暴露了就说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女儿或者是养女,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小寇啊……”岑老爷泪眼汪汪地执起岑小寇的手,“帮帮我和夫人吧。”
虽然是做丫鬟,但岑老爷和岑夫人一直待岑小寇非常好,常常会送她好吃的。
岑小寇纠结万分,几度欲言又止。
“可是我也想嫁心上人,老爷你们还答应帮我做媒的不是吗?”
“这倒是,你有心上人吗?”
岑小寇摇首。
岑老爷舒了口气,转而一脸饱经沧桑的模样,“小寇,你还小,不懂这世间残酷。感情这事讲的是机缘,你现在没有心上人,以后也不一定能有。而且啊,说不准宁小公子就成了你心上人呢。再说了,万一你被蒙骗,嫁了个恶人,以后可能会被卖去妓楼,被很多男人欺负的。”
岑小寇蹙眉,“是会被打吗?”
“也……算吧。反正会过得很凄惨。”
岑老爷看着岑小寇担忧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镇北王府就不一样了,山珍海味,金被玉枕,你可以吃好睡好,只要安安分分的,也不用担心被休被卖。而且你只是个小妾,府中大事小事你也不用管,这一生平安喜乐多好啊。”
“这么好的事,为什么小姐还跑呢?”
岑老爷一时语塞,“这……锦绣那孩子从小心智就不高,拎不清,小寇你莫学她。”
岑老爷一番劝诱,岑小寇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点了头,然后,就走到了今天。
岑小寇叹了口气,脸埋得更深了。
大家都说岑老爷是个奸商,最会骗人,她以前还不信,现在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天色黑沉下来,镇北王府渐渐陷入寂静。
岑小寇躺在自己的床上,呆愣愣地看着帷帐。
好饿……
她的脑子完全被这两个字占据了。晚饭就吃了一个馒头,真的是遭不住。
因为岑小寇食量大,岑夫人以前很体谅她,还特许她夜间可以去厨房给自己做些吃的,什么葱油面啊,烙饼啊……
岑小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看窗外树梢上的明月。
这个时间,外面应当没什么人了。
岑小寇穿好衣服,偷偷溜了出去。
她躲着夜里防走水的伙计,在院府里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圈又一圈,腿都有些酸了。
厨房在哪里来着?
这镇北王府的后院白日还算有点熟悉,到了夜里对岑小寇来说完全是另一副样子,摸不着南北。
她转啊转,不知道从什么门进了哪个姨娘的别院。
她捏着耳垂思索,却发现耳环不知何时掉进了身后虚掩的房门内。
犹豫再三,岑小寇还是走过去蹲下,偷偷将手伸了进去。
“啊……”岑小寇听到奇怪的女声和床木吱呀的声音,她顺着缝隙抬眼望进去。
罗帐遮掩下,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裸露的女背在床榻上弹动和扭动肢体。
这应该就是那位赵姨娘吧?这么晚了还不穿衣服在床上锻炼跳舞,看来身体的确是不大好。
岑小寇捞过耳环,小心离开,继续寻找厨房。
来回走了好几趟,眼睛都开始有点晕了。
早知道这么不好找,她白日应该过来看一下的。
长廊交叉口处,岑小寇犹豫不决。
应该往哪边走?
她从怀中摸出一枚铜板抵在地上。
“铜板啊铜板,请倒向厨房的那一边吧。”
随着铜板落地声而起的还有一个低声的笑。
岑小寇抓起铜板紧张地往柱子后一躲。
“饿了吗?”
她扒着柱子边,循着声源望过去。
一名男子坐靠在亭柱,霜白的直裾外披靛青色的鹤氅,衣袂在夜风中轻轻浮动。
他背着月光而坐,看不清容颜。
总感觉这个人有点危险……
但有什么事能比吃饭更重要呢?
岑小寇压低声音,“那个公子,你能告诉我厨房在哪里吗?”想到以前岑老爷求人办事的样子,她又加了一句,“我会给你钱的。”
宁宴的手搭在膝盖上,静静看着躲在柱子后就露出半个脑袋的岑小寇。
虞灵薇扣了她饭食吗?海芋倒是未曾提起过这点。看来无论怎样,终究还是向着朱家了些。
那她呢?又是谁家的人呢?
是当真因饥饿而外出,还是在府中夜探,发现了他才编出这般借口呢?
“往东直行,左转即是。”
“谢谢!”
岑小寇欲走,想到了姐姐说过做人要言而有信,她摸向钱袋。
可是……他应该是府里的人吧?万一认出她了会不会揭发她?
宁宴看着岑小寇走出来两步又赶紧退回去,来来回回,纠结万分。
最后,岑小寇从钱袋里拿出一部分铜板,把钱袋丢了过去,迅速跑远。
宁宴接住飞来的钱袋,低头看向上面绣着的元宝。
没想到睡不着出来还有意外收获。
他抚过这密实却不精致的针脚,眼底眸色深沉起来。
这不是岑家的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