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长线钓大鱼》乌龟洗澡

4、第 4 章

　　夏祭会当天，和平平和尹不惑早早订下戏台旁的酒楼雅座，坐在窗边，一看就是一整天。花车宝马，歌团舞队，声势浩大的祭天队伍，震耳欲聋的祭祀礼炮，样样都是在漆山小县看不到的东西。
　　西街旁的酒馆茶楼早已订满，满城的公子小姐都出来看个新鲜，高层的雅座上，满是蓝的绿的锦衣锻袍，粉的黄的广裙红袖，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城里城外的商贩们抓紧时机，扎堆兜售各种玩具、零嘴，一声声的吆喝着。
　　“糖葫芦——”
　　“平安扣儿——姻缘签哟——”
　　“羊肉——馍馍——”
　　结群的稚童扬着通天会发放的黄纸面具，穿梭在密集的人群里，高声呼喊着：“神武降世，五福通天~”
　　整座炎城，一砖一瓦，都在争前恐后发出热闹的呼喊。
　　尹不惑趴在窗台上，跟着楼下的人潮，给击鼓的鼓手鼓掌，为起舞的歌女抛钱币，通天会的祭祀老头喝祭词的时候，他也跟着乱吼，曲调鬼哭狼嚎，不堪入耳，引得酒楼老板上楼劝诫。
　　和平平一开始由着他闹，尹不惑就是对各种好玩的事情，如上瘾一般，戒止不断。但后来看他实在是过分，忍不住一手捞人，掐断了尹不惑的鬼吼，押着弯腰给老板赔礼道歉，回头把人狠狠按在椅子上，罚他如果抬屁股离开，就得负责结今天的账。
　　尹不惑不管钱，也没什么零花钱，只得蔫了吧唧、撅着屁股、抬着椅子，挪到窗台边，探着脑袋继续看。和平平看他实在好奇，也便随他去了。
　　傍晚时分，看了一天的祭会演出，两人都心满意足。下楼结完账，和平平想拉尹不惑离开，提前去东街占好位置，等晚上的焰火大会。
　　却没想到，出了酒楼，热烈拥挤的人潮，更是一股接过一股。
　　“现在是间休，焰火大会也还没开始，人怎么一下子变得更多了？”
　　和平平想去拉尹不惑的衣袖，却被人潮挤开了。人群忽然激动了起来，挥舞的衣袖挡住了和平平的视野，一下子就把尹不惑看丢了。
　　“快看呐，是乐山天师！天师真的来炎城了。”
　　“是乐山天师，第一次见到真人啊，比故事里的，更像天神！”
　　“那可不是嘛。八年前，新任天师暴毙，往后十二年，也还是这位乐山天师，继续当咱们中原的天师，我们有福啊。”
　　“娘，天师真好看，像神仙一样。”
　　“天师就是我们中原的神仙哟~”
　　……
　　和平平探出头，瞥了眼人群指向的百人迎队。
　　队前鼎大的黄铜钟，系着金边红绸，走三步，击一响，罄韵透霄。队伍中段，一辆大绸花车，雪缎翩飞，仙气飘飘，由数十名壮汉扛着，稳稳当当地在漫天礼花和喝彩声中，缓缓前行。车顶的鼓台上，一名白袍黄带，头顶金冠的年轻男子，金边广袖，衣襟飘舞，凌然如仙，双手举着一本明黄帖册，挺拔地站在正中，眉眼似乎一直笑着，向人群微微颔首，赚得一把把呼喝。
　　啧啧，看看这架势，果真是一个菩萨低眉的好天师，端端站着，就像发光的神祇。
　　和平平把这众人夸赞的天师，在心里酸言酸语，评头品足，点了个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这人没有自己帅，才心满意足地扭头，继续找尹不惑。
　　炎城内，无故不得随意施展术式。
　　一是为了防止武斗，二是为了保护炎城大多数不修术式的普通人。
　　和平平无法在人群中，用术式定位尹不惑的位置，只得一边喊，一边找寻身影。等到冲出人群，天色已变得灰蓝。
　　“不愧是通天会最大分会的驻城，民间对天师的热情，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衣襟在人群里推揉，已经变得皱巴巴的，鞋面上也被踩了好几个印记，发髻似歪未歪，额颊落下几缕垂发。和平平叹了口气，感叹自己美人受难，不得怜惜。
　　寻不到人，不如暂且先去今晚观焰火大会的东街守着吧。收收戏瘾，和平平准备往东街走。
　　西街相比白天，已经变得有些清冷了，一炷香前，人潮已经随着天师的花车，转移去向东侧，遍地都是祭祀节目留下的彩纸碎屑，和道人们扬撒的通天会福钱。
　　一层微不可察的灵力波动，突然从身后传来。和平平警觉地往后一看，空荡的街道，了无一人。晚风夹着东街的戏鼓声，卷过地上的纸屑。
　　几步上前，和平平确定了波动消失的方向。不是错觉。思来想去，竟与自己的灵力波动有些相似。一个可能浮上心头。
　　当年从山里跑出来的人，难道不止我一个？
　　不惑一个人去看焰火，应当不会有事。虽然答应了尹叔不惹麻烦，但心有疑异，此事必须搞明白。论藏匿气息，和平平还是颇有自信，毕竟这几年离岸的矿，可不是白挖的。
　　定下主意，和平平悄悄运起术式，一层浅而凝的灵力覆过全身，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恍惚虚无，似乎与周围空气融在一起，若非肉眼所见，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借着微暗的天色，和平平悄无声息地追了上去。

　　对方留下的灵力波动很浅，断断续续。越追踪，和平平越觉得这股灵力波动，与自己似为本源。
　　一路追踪，弯弯绕绕，居然来到了城主府院外。
　　往常城主府均有巡兵把守，并有专聘的术师，覆下层层防御术阵，一般人不得靠近。
　　但今天，因举办夏祭会，城中来访人数暴涨，全城兵力尽皆抽调到城卫巡防中去，维护祭会秩序，府邸防卫所剩不多，防御大多依靠术阵。
　　这也便罢了，毕竟专聘术师布下的防御术阵，也不是随随便便可破开的。但如今，看着眼前这个融开了一个大洞的防御术阵，和平平陷入两难。此人怕是来者不善。
　　防御术阵由术师布下，一般可借助器物，刻下阵法脉络后，注入灵术，便可以脱离术师，独立运行。很多富裕的家庭都热衷于聘请术师，为自己的家宅布阵。因此，离身运行的术阵，一定需要依附某些器物，才能展开术墙，起到防御的功效。
　　如若用剑术强行破开防御术阵，术墙一破，则阵法脉络破碎，器物的灵力也无法再保存，也会溃散消失。定然不会像眼前这般，阵型犹在，灵力不散，术式却已被融开缺口，如开了门的牢笼，形同虚设。
　　对方此刻，明显是挑着时候，奔城主府来的，刚刚感受到的灵力波动，估计便是破阵时溢出的灵力。和平平思索着类似的破阵手法，但凡能想到的，样样都是被禁止的无端手段。
　　如今城主府缺防，自己是否还要趟这趟浑水？
　　但这股熟悉的灵力波动，和平平始终无法忽视。
　　“就让我好好看看，你又是哪座山头跑出的笼鸟。”
　　踌躇片刻，和平平还是闪入了术阵缺口，紧跟上去。
　　穿过术阵，便是后院，是城主家眷与下人居寝的院落。专门挑着城主不在、守卫中空的时候，冒着风险，破开术阵，这破阵人不去重要的书房仓库，反而跑来家眷院落，所图怪异。
　　和平平一边寻迹跟进，一边在心里嘀咕,“要是让我看到城主夫人偷情，那可真真是今年最劲爆的密史了……”
　　靠近一座小院，和平平眼尖地发现，一个模糊的黑衣身影，倒垂着藏匿在屋檐下。他马上伏身，躲在花丛中，调整呼吸让自己更难被察觉。
　　一声声对话从屋内传出。
　　“小少爷，别闹了，老爷发了话，今晚你不能出门，必须在屋里呆着。”
　　“我不，书院里好几个好友都邀请了，我今晚一定要去看焰火大会。你们谁敢拦我，我定让爷爷，把你们都遣散了。”
　　“小少爷，你就别为难我们了，今夜城内人多繁杂，老爷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就别出去添乱了。”
　　片刻，屋门打开，一众侍女离开。一位青衣管家离开前，小声吩咐几位守夜的小童，道，“照顾好小少爷”。屋内传来打砸声，宣泄着主人的不满。
　　一众仆人撤退后，屋里只剩两名小童，和被盯上了的炎小少爷。
　　炎十里的儿子早逝，膝下仅有一名孙儿，名唤炎子青，年十六，甚得炎家疼爱。这黑衣人看来是跟炎十里有仇，大半夜跑来这儿，怕不是要断人家的后。
　　和平平一边在心里暗骂阴险，一边做好准备。
　　别的不说，炎十里这一生，为边境百姓做过太多好事，冲着这一点，这小少爷便值得出手相救。
　　黑衣人腰间亮出一道寒光，摸索着弯腰，眼看就要破入屋中。和平平马上出手，一道道术刃瞬息凝成，破开小院的宁静，斩向黑衣人。
　　对方一见有人埋伏，立马收刃闪开，逃到屋顶。回头一看，黑衣人发现来者仅是一个少年，便从腰间抽出两条长长的鞭子，飞跃而下，挥向和平平。
　　和平平捏指起术，在身前展开防御阵。
　　鞭至半空，鞭体在月光下，闪着一段段亮光，竟然是由一截截刀刃链接而成。
　　刀口尖利诡谲，微微闪着红光。
　　和平平脑海中，闪过院口融开的防御阵，心头一惊，怕是防不住这一击。顾不上撤阵，直接闪身往后一扑，身后的防御阵，下一息便被刀鞭贯穿。
　　和平平扑倒在地，还未爬起，后背的皮肉又感觉到了骇人的鞭风。
　　完蛋，躲不开了！
　　还未起身，一双黑色靴子踩在他眼前，抬头一看，只见一道凌冽的剑光闪过，铮地一声，把挥来的长鞭击退。
　　来人一手握剑，一手伸来，抓住和平平的后背的衣服，竟一下子把人从地上抓起。和平平只觉得身体猛地一轻，天旋地转，待反应过来，已被来人稳稳背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