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长线钓大鱼》乌龟洗澡

3、第 3 章

　　八年前，尹叔从漆山江里，捡回只剩半口气的和平平。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江里飘了多久，只记得身边漫无边境的水，一次次地打在身上，一次次盖过口鼻；身上冷的没有感觉，手臂僵死一般，凭本能缠着木板，连昏睡过去时，也不曾松开。

　　脖子头颅在求生的本能下，向天仰着，每次睁眼，只能看见虚无迷幻的天空，没有一个活物，一切都没有尽头。

　　脑海里一直在呼喊，漂远点，再远点……同时心里还有一个声音，求着喊着，什么人都行，救救我，救救我……慢慢的，他都快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到底是谁在他耳边说话；夜晚，每一次闭眼就预感会死去，白天来临时，又会在暴晒中惊醒，死亡好像就在身边，触手可及，但又一次次被剥夺解脱的机会，继续受难。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明明泡在水里，却感觉快干涸了。

　　将死未死之际，尹叔把他拉回了人间。

　　尹不惑比他小一岁，生性好动，自小在父亲教导下练习铸剑，早早显露出天分。和平平和他同寝同食，好的如一母所出的兄弟。

　　因无家可归，他便冠尹家夫人和宁之姓，取名和平平，只求自己之后，能够一生平安。

　　一直以来，他和尹家三口，居住在这漆山小镇，他继续修习防御术，尹不惑修习铸剑，尹家的剑铺也开得有声有色，日子平淡，但也很快乐。

　　离岸成了他和尹不惑最大的游乐场，一开始，由大人们带着，去认识矿藏药物，到如今，和平平已经独立采矿几年，成了漆山县最有名的采矿人，也帮尹不惑养出了很多好剑。

　　但自尹夫人暴毙后，尹不惑的修行便失去了方向，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尹叔看着，心里心疼又焦虑。如今，尹不惑已一心修剑术，不愿再沾半分铸剑之法。和平平见劝不过来，也就不再勉强。

　　在他看来，干什么营生都可以，世上没有什么，是命中注定的。天大地大，有饭吃有水喝，日子就能过得去。天塌下来，有那些高个子顶着，我们这两个小矮子，有什么好怕的。

　　洗完出发，准备回家。

　　才没进入一坊多久，离店里还有两个路口的距离，前方的大道，居然堵得严严实实。

　　奇了怪了。

　　尹不惑避开一个挑担赶热闹的小贩，拉着和平平，往角落躲。

　　和平平拉住一名同样被堵在街角的贩货男子，问：“哎，大哥，这前面是怎么了？”

　　“通天会来人啦，听说刚到的漆山，马都跑出血沫了，现在人在县官府里呢。”

　　“通天会来道人，也不是什么新奇怪事，有必要围这么多人看吗？”

　　“哎哟，通天会那帮假不正经的道人们，有啥好看的，咱们看的，是那帮仙女姐姐~嘿嘿嘿，你是没见着啊，七八个仙女，下凡似的，站在县官府外等，衬得咱小破县官府啊，都好看地像天宫一样，哈哈哈哈……”

　　和平平和尹不惑对视一眼，决定还是赶快回家，看看情况。通天会时常派人来边境小城，传达分会指令，例如寒气下行，注意百姓取暖，旱涝变故，注意粮食存发，分会扩招，选拔新生弟子等。在和平平看来，就是个通天入地、百事皆管的管家婆。但像今天这种，把马跑死的传令，一般都不会传来什么好消息。

　　尹家的剑铺，就在县官府对面，如今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不少男人，搬了板凳桌子，架在店前，围起来看道姑，尹致和赶都赶不走。

　　“爹。"

　　“尹叔。”

　　和平平和尹不惑赶来，尹致和干脆也就不管了，把人带进屋里，让管事把店关了，今天不开张。

　　“你们两个，最近就别出去玩了，漆山县，怕是有事要发生。”

　　天启508年，通天会当任天师，乐山天师，抛出寒潮预言。

　　北之离海，将于天启512年，爆发寒潮危机，届时，边境一带，将遭受极强的寒潮侵蚀，虽有术墙阻挡，但依旧不宜久居，如不提前预防，难免人畜死伤。

　　预言抛出之后，通天会当即派遣各大分会弟子，加急通告各个边境县城管事，要求县城，着手进行百姓和物资的转移。同时，全中原范围，募集防御术师，准备对术墙进行加补，应对四年后的危机。

　　尹不惑和和平平，直接被尹致和送上了马车，远离这座岌岌可危的小县城，去往炎城。

　　“你说我俩跳下去，是不是就开启了我们江湖传说的第一步了？”

　　和平平吐出瓜子皮，头也不抬地回答：“开启你，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第一步。”

　　尹不惑“啪”地把窗户关上，“至于吗，我有预感，我会成为大侠的。你说，炎城是不是有很多有名的剑修，我要是入了谁的法眼，收做亲传弟子，不就踏上我成名的第一步了嘛。”

　　尹不惑越说越激动，已经开始编造起，自己的剑修法号是什么之类的问题了。

　　和平平晕车，只觉得尹不惑晃来晃去的高辫子，闹心地很，半分用来搪塞尹不惑的精力都没有。他厌厌地又往嘴里塞上一块米糕，转移注意力。

　　用手盖住眼睛，却压不下心里的烦躁。

　　炎城位属中原腹地与北侧边界中间。城主炎十里，术界有名的剑修高手，二十年前，寒潮来袭，术墙破溃，边境无数流民，尸横遍野。炎十里下令，开城济民，并召集城内外力量，包括剑修、防御术师、普通壮年汉子，北进边境，硬是用剑阵、术阵、防风布匹和木板，在术墙缺口，抵挡了整整半个月，直至通天会当时的天师赶到，修补术墙，才了结了这场天灾。

　　炎十里虽无法直接封住缺口，却愿意挺身而出，因此也获得了江湖一众称赞。炎城也趁机，吸纳了众多人才，一路发展，成为如今偏北地带最繁华的城市。

　　就在这座城市，坐落着通天会靠北一带最大的分会，炎城分会，拥有超过一千名道人。

　　和平平讨厌通天会。那群穿着灰衣束着高髻的道人，怎么看都令人生厌。

　　离开漆山前，尹叔拍着和平平的肩膀，说：“相比如今的漆山，你们还是先去炎城小姨家，更加稳妥。”

　　和平平只能叹气。他从未和尹家说过自己的过去，自己其实也没有想明白，将来要何去何从。如果从漆山开始，自己已经获得了重生，那过去就不应该再被提起，一切都死在记忆里就好。如今第一次踏出漆山县，心有惶惶，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炎城。一路下来，尹不惑看见了很多新奇地方，与漆山大有不同，兴致高昂；和平平一路上，为了躲避晕车，又吃又睡，虽然精神不振，身形却也圆润了一点。马车入了城，停在一座门宅前，尹不惑甩着辫子跳下车，抬头就见一位端庄的妇人，穿着利落的宝蓝叠裙，目光熠熠，站的笔直。

　　“和姨~“尹不惑叫了一声，忙凑上去撒娇。和平平下车，也赶忙行了个礼，叫声和姨。

　　和姨是尹不惑母亲唯一的妹妹，至今未婚，常住炎城，一家小酒楼开得有声有色，全凭手里自酿的好酒。往年中秋，和姨都会带酒回漆山，一家人聚在一起赏月。尹不惑和和平平，打小偷喝着和姨带的酒长大。

　　“和姨，好久没见，你更漂亮了。”尹不惑拍马屁。

　　“就你嘴甜。哎哟，不惑又长个儿了，看着总算不是个小孩样了。”

　　“那是，我都十七了，现在可比和姨还高。”

　　“和姨，不惑那是辫子高，你别被他骗了。”

　　“哈哈”，和姨拉住作势就要起手反击的尹不惑，转头看向和平平，“平平也十八了吧，让和姨看看。好小子，比不惑长得好看。”

　　“和姨，我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净夸平平，你也夸夸我。”

　　“和姨不瞎，不惑长得也好看，就是再壮实一点，就好了。”

　　“等我拜了大师，就会练壮实的。”

　　“大师？什么大师？”和姨不知道尹不惑的大志。

　　“没事，和姨你别听他胡说，他拜不到的。”

　　“和平平，你可别把我看扁了！哪天，我带一个回来，给你看看！”

　　“好了好了，和姨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不惑爱吃芝麻饼，平平爱吃桂花糕，和姨都记着呢。”

　　“太棒啦！”

　　……

　　睡了一下午，和平平总算恢复了精神，用白缎束好发髻，换上和姨新作的衣裳，恢复往日，神采奕奕少年郎的模样。刚出房门，就被尹不惑堵住。

　　“我们去看夏祭会吗？十日后，炎城办夏祭会，祈太阳神福恩，到时，有武官舞剑，焰火大会，还能放灯。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说罢，尹不惑根本不给和平平拒绝的机会，唠叨完一大段，又自顾自地跑了，出院前还叮嘱道：“别忘了哈，那天要提前出门，不然，挤不到最前面的，焰火大会，只能听个响了。”

　　和平平举着推门的手，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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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某：我要出来了吗？（冷漠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