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真世界种田》喵罗格

1、1

　　大乾，西北道，镇安府。

　　大月悬空。

　　银芒泼洒，瓦黛流光，张家住宅灯火通明，巡逻侍卫与来往的侍女人影绰绰，通宵不息。

　　张灵江坐起身，僵直地转头看向正垫着脚尖吹灭烛火的侍女碧水。

　　“公子！”

　　碧水一惊，脸色泛白，俯下身小心翼翼地询问坐在帐子里的小公子。

　　西北道虽偏远，但碍于周遭恶狼觊觎，往往佣兵自重，张府为百年豪强，家中豢养死士更是以数百计，横行乡里，五代以来莫不如此，也就是近十几年略微收敛些，但世家做派不减分毫，家中几位小辈公子小姐如珠似玉地养着，如今她面前这位，是当代二爷嫡长子，虽自幼患有疯症，不得家族看重，但依然是二房的掌上明珠。

　　“公子？”

　　碧水又小声唤了一声。

　　二房长子张灵江却又不言不语，被绷带缠满周身，活像个干尸，两点红光从面部白带的缝隙投向自己，令碧水突然感到一阵恶寒，冷汗密密麻麻地从额头冒出。

　　“公子？”

　　尖细颤抖的嗓音从喉咙挤了出来，“奴婢替您喊人。”

　　话音未落，碧水连忙转身急急向外走去，路中还被椅子绊了一跤。

　　“快去请夫人来！”

　　碧水对着房门两侧的护卫大叫，“公子又犯病了。”

　　唤芳院刚刚熄灭的灯火又重新燃了起来，一大群人呜呜泱泱地朝着张灵江住处急匆匆赶去。

　　周氏攥着帕子不断垂泪。

　　“他今日分明好好的，怎么这个时辰了又开始犯病。”

　　碧珠背后汗湿了一片，字斟句酌地道：“回夫人话，公子入睡前，曾立于院中望月一刻。”

　　众人听了，都搞不懂这和犯病有何关联。

　　只有周氏怔怔落泪，“我儿莫不是觉醒宿慧，不愿活在这污浊红尘，伤痛难挨故而引起疯病......”

　　周围侍从婢女皆眼观鼻鼻观心，有意识地忽略夫人这番臆想。

　　几位府中大夫已先行一步，待周氏等人到来时，已将张灵江安抚下去，着人点燃安息香后，悄悄闭门离开。

　　周氏抬手阻止欲言又止的大夫，一人推门入内，大婢女有些担忧地想跟进去，都被周氏挥手推开。

　　她悄无声音合上门，步履无声地走至塌边，重重纱帐后，她看到自己怀胎八月而产的长子自己一个儿孤零零地蜷缩着，眼眶又红了。

　　张府皆谓张灵江生来痴傻，动辄自残，却不知这都是他夫妇二人种下的祸端。

　　当年周氏为破武功关隘，与夫张逸风走遍东南道，寻到一株灵壳草，彼时两人年轻气盛，原本应分十次使用的灵草被他们三次用完，未想灵草药力霸道，险些令夫妻二人走火入魔，幸而平安渡过，当时心中庆幸居多，后怕不足，但等到两月后周氏腰腹鼓起，这才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长子灵江八月早产，却肌肤如玉，言语混乱，天生状如傀儡，患有异食癖，只食花草不食肉类。

　　张逸风大受打击，后多次奔走南方诸道，寻找神医神药医治，却不想治的灵江又多了疯癫的症状，一旦发病就会咬伤自己，叫两人如何不痛苦，纵然此后多年又生下一儿一女，聪明伶俐，也不能弥补分毫。

　　周氏坐在床沿，将手探进纱帐后，爱怜地隔空抚摸张灵江的面容。

　　这疯症何以让下人如避蛇蝎？灵江只是生病，发病分不清食物与人的区别罢了，哪里到就得了食人的地步？

　　如此流言！

　　该罚！该罚！

　　......

　　张灵江一开始确实分不清人与食物的区别，他坐在滚滚黄沙的大地之上，不断有同族向它传递饥饿的信号，催促着它去撕裂那些连甲壳都没有的可口食物。

　　吃！吃！吃！吃！

　　无数交叠的细微声响，如针扎般从他的脑海里回旋往复的响起，张灵江在这些狂热过燥的信号声中慢慢褪去了人类的外壳，从忽然疲软落地的人皮之下，冒出一颗乌黑混浊的精神力球体。

　　一道有如T字的符号张裂在球体的表面之上，它就是张灵江，张灵江就是T。

　　T同族们的残魂又在不安息地翻涌着，刻刻不停地散发出饥饿的精神力讯息，小小的球体仿佛吹弹可破，里面流淌着不停旋转涌动的黑液。

　　T的族群足够贪婪，从站立在原生星球的瞬间起，它们锐利又多情的精神力视野，就从脚下的土地向群星闪烁的夜幕仰望而去。

　　或许从立族的那一刻起，族群的灭亡就注定了。

　　由于过于依靠精神力，T的族群在短短几百万年内的食物来源，就已经不足以支撑过于强大的脑域和衰微身体的平衡，它们饥肠辘辘时，使用精神力捕食猎物，使用的次数越多，精神力就越强大，也就越发依赖精神力，以此就需要食用更多的食物弥补强大精神力的空缺。

　　T诞生时，族群已经走入末路，大地上风沙蔓延，寸草不生，生灵尽数消亡，它由两头饥饿的同族孕育而生，环绕在他诞生时周围的精神力冰冷中蕴含着无穷的恶念。

　　运用人族的大脑思考，现在的T只能略微勾勒出当时的画面，两头饥饿的同族狭路相逢，互相残杀，却无法致对方于死地，最后在精神力的沟通下，决定共同诞下一头年幼的族类分食共享。

　　螳螂捕蝉的寓言不多赘述，在所有文明的记录中，走向毁灭的话题总是不断重复的。

　　在两头亲族被埋伏一旁同族吞噬时，T运用天生藏匿隐蔽的天赋，攀爬在乱石堆上，从一道裂缝狭小，形同T字符号的缝隙间不断向下逃离。

　　幸而同族食用两头同族的尸体后，或许对在他这头年幼的那卡不再抱有追杀的念头，强大的精神波动不断扫过乱石，最后草草略过T的缝隙。

　　T活了下来，将庇护它生命的裂缝作为自己的符号镌刻在精神波动之中，并模拟数千年前尚存世间的蠕虫拉呃的形态，在岩石之间上下移动，以吞食偶尔路过同族的精神遗骸为生。

　　由吞噬物质世界到吞噬精神力，T只是这个族群在竭力延续过程中的又一个微不足道的尝试罢了。

　　为何说尝试？因为他们灭族了。

　　在T陷入沉睡又醒来的第无数个日子里，它吃掉这个星球上最后一个同族的精神力残骸，最后抬头仰望向星光无穷的夜空。

　　那是T一族心中向往的无穷牧场。

　　T在来自脑域深处的催促中无声掀起了狂暴无垠的精神风暴，冰冷的精神波动托举着T不断向上空飞去，在即将到达夜幕边缘的瞬间，一道透明的障碍蓦然出现反冲力量，看似威力无穷的精神风暴俱悄无声息消灭在了透明的障碍之下。

　　仿佛造物者在物质诞生之初，就略过无数精彩的过程，在空白的书页结尾上为这个族群写下了可悲的结局。

　　那卡族自私自利，残暴无情，作为种族的最后一员，T继承了这个族群基因中无情冷酷的一面，在消亡的最后一刻，T精神力波动中传递的最后一个讯息是：

　　没有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