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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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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暗淡,猎户砍下松枝抖动几下,将雪尽数震落,接着撒上酒液,用火折子点燃整理后,分给除碧珠在外的数人。
“姑娘,你跟在我身后”,猎户在前开路,“我们村中猎户在前方不远处修建了个木屋以供歇脚,落玉峰夜晚寒冷,近段时间可能有熊狼出没,需要抓紧时间赶路。”
碧珠闷声应道,循着猎户的脚步攀上斜坡,采药人手举火把陆续跟上。
待到达木屋,猎户关紧门窗,返回火堆旁挑了挑毕剥作响的树枝,火焰顿时旺盛了几分。
这里条件艰苦,连供人坐下的木凳都没有,除去猎户外,几人都疲惫地裹紧外衣,就地枕着手臂休息。
白日体力消耗最大的猎户此时却一点睡意都无,他绷紧了粗糙黝黑的面孔,不时抬头看向门处,手握砍刀,一副紧张极易受惊的模样。
碧珠看在眼中,思索了一下,她合上眼睛将脑袋侧向猎户的方位,努力集中精神。
“未到丑时,未到丑时。”
“明日离开就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山神保佑,今夜平安无事。”
“山神保佑......”
碧珠立刻攥紧了衣领,无声吐出一口气,让身体不那么僵硬。
半个时辰后采药人都熟睡过去,他们野外经验丰富,不打呼噜,姿势规整,碧珠也强迫自己陷入浅眠保证体力,唯独猎户还瞪着一双铜铃眼,警戒四周。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只余火焰燃烧。
不知过了多久,睡在右侧的采药人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坐起身,勉强醒了醒神,起身绕过抱臂坐眠的猎户就向外走,准备开门小解。
就在他将手搭在门框上时,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按住了采药人的肩膀,采药人整个一惊,刚要大声叫醒同伴,一张熟悉的脸却出现在他视野中,让他安静下来。
采药人惊魂不定地看着她,碧珠抬起手指按住嘴唇,示意不要发出声,而后又指向被木板封住的窗户。
采药人小心翼翼地看去。
他们来时天已经黑了,加上猎户一直催促,所以只大致扫了一眼木屋就被他急匆匆地赶了进来,但从屋内细节可以看出,修建这屋子的一伙人手艺都不差,料想是准备用上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唯独窗子有些违和。
只有阴宅才有门无窗,猎户带他们来的这个木屋,虽能看出修了直棂窗的痕迹,但所在被木板横竖封上了,密不透光。
整个木屋就只剩下一扇门可以出入,如此一想,采药人不由一个激灵,接着又打了一个激灵。
碧珠对着采药人摇摇头,让他憋着回去继续睡觉,采药人望望门,再望望睡着了都拧着眉头的猎户,微呵腰,识相的原路返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碧珠垫着脚尖,将耳朵贴在被剖光过的门板上,凝神倾听。
没有声音。
就连一直呢喃憋不住的采药人都没有了动静。
片刻后,碧珠抬起脖子,正打算回到火堆旁,她转身将掌心贴手臂取暖的那一刻,忽然没了动作。
她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贴着门轻微动弹,发出似皮肉顿擦的声音。
“淡了......”
碧珠失去了表情,缓缓转过头,直勾勾盯着门扉。
“淡了。”
“淡了......”
“淡了......”
什么淡了。
碧珠心中浮现的答案,与门外东西的心音在下一瞬间重合。
人肉味淡了。
“人肉味淡了。”
在她倾听的同时,也有东西将头附在门上,隔着一层木板仔细分辨她的气息。
意识到这点,碧珠屏住了呼吸,脚掌慢慢落地,保持距离木门一尺的距离无声地站直身体。
一道口音怪异的声音自言自语在门外道:
“怎么出来怎么出来......”
同时,一声沙哑的猫叫从严丝合缝的门后传入,叫得虚弱哀求,十分低微,吵不醒其他人,让碧珠却听得极为清晰。
“喵......”
“出来啊。”
“喵呜......”
“出来啊。”
“咪呜......”
“女人出来啊。”
尾音翘起,毫不掩饰的恶意冲面而来。
女人?一行六人中只有一个碧珠是女人!
它知道是我!
碧珠眼神一颤,一股熟悉的恐惧漫上心头,让她仿佛顿时置身于怀抱襁褓中张灵江的场景,那种无声却又具体的恶念如蚀附骨地钻入脑海,让碧珠差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冷静。
冷静。
这种程度的恶意远远不及公子,冷静。
张灵江的心音混乱污秽至极,碧珠的抗拒于他空气而已,每次T稍微制不住残念,泄露出一丝痕迹,那对碧珠而言庞大的意念就如海水倒灌直接能淹没她的脑子让她痴立整日。
就算碧珠竭尽全力也无法停止心音的能力,只能放任自流,被残念的一丝念头玩弄于股掌之间,死生不受控制。
当年她的噩梦一直做到张灵江—T压下残念一头时才停止,如今也才堪堪三四年。
碧珠在逐渐急促的猫叫和恶念声中闭上眼睛,她胸膛也快速起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慢平复下来。
“喵呜……”
可怜的猫儿还在咪咪呼唤着,碧珠放空心境,仔细甄别其与真狸奴的区别,片刻后竟发现分不出真假,静谧的夜晚,碧珠睁开眼,露出忌惮的神色望向门处。
或许因为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很快,无论真实世界或是心音都变得悄无声息。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碧珠一人,但她没有轻举妄动,仍旧板直地站在原地,只稍微通过合眼恢复些精力。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
猎户惊喊道:
“你做什么!”
碧珠闭了闭酸涩的眼眶,如释重负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神色疲惫:
“昨夜门外有东西学猫叫,欲引我等开门,幸好家中曾豢养过黄猫,我分辨出不对劲,又不敢呼唤你们惊扰到它,又担忧可能破门而入……”
她言语未尽,猎户已然明白,他沉了眉眼,不知在想什么,咬紧牙关道:
“姑娘,从现在走到午时,无论到了哪里咱们都不能继续爬了,否则天黑前不能离山。”
“我也如此想。”
碧珠扶着墙起身。
达成一致后,两人快速唤醒几个采药人,背着装满了一半的背篓加快速度,早饭都是边走边吃着饼子。
碧珠心细如发,将草叶之类按山脚到山巅的顺序分门别类放置,那边猎户拉满长弓,在采药人忙绿的间隙捕杀觅食的野物,一杀一伤,留下尸体,其余的交给碧珠。
很快就到了两人约定返程的时间,碧珠立即喊停,将怀中昏死过去的野物交给猎户,点数过采药人背篓数目后,几人即刻不停地沿原路下山。
采药人只闷头赶路,什么都不问。
下山比上山容易,更何况他们上来时把路中的植被都清除个干净,速度不止快两倍。
路途,碧珠不时抬头看天寻找太阳的位置,判断时辰,只在山间不经意望见秦将军的军队时,才能稍微感到一丝安稳。
从茂密的雪松林中走到泥水路上,几人停下脚步,碧珠向他们抱拳一礼。
“此次多谢诸位相助,出发前,小女子已将剩下应预付的银钱交由里正看管,凭此可向他索要报酬。”
说着,碧珠从袖口掏出一叠厚纸,上面分别用毛笔竖写了左半的残字,只有分别拿着与碧珠留在里正处的字符对比成功,才能支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工钱。
猎户等人默默接过收齐,而后帮助碧珠将数十个背篓搬上马车,注视着她驾车离开后才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是内疚还是其他,又迅速收回视目光。
路途中踏踏马蹄声突然震醒了众人沉寂的心情,猎户寻声望去,一阵逐渐靠近的烟尘后,一名身着光明铠的高大将领拉紧缰绳,勒停马儿,居高临下地呵问:
“胡土山!近日可曾见有人违背禁令私自入山?”
胡土山心中一凛,面不改色地向他低头行礼。
“回大人话,未曾见到。”
将领锐利的视线在他身后几个畏畏缩缩,颤抖着脊背的人上一划而过,又打量了胡土山背上的野味和草药,片刻后朗声一笑。
“胡家,朝廷会记得你们的壮举的!”
“驾!”
“驾!”
将领喝道,宝马嘶鸣着高高抬起前蹄,纯黑的鬃在风中飘逸,掀起一阵大风后即奔向远方,身后的一列骑兵慢一步也驾马狂奔追随而去。
直到烟消尘散,那几个将脸平行于地面的采药人才抬起头,满脸诡谲笑意地看向胡土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