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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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日后，张嘉闻便站在了所谓的“章嘉活佛”面前。
“爱新觉罗宪德，光绪八年生人，皇太极长子肃亲王豪格的第十一代嫡孙，也是满清世袭罔替铁帽子王之一肃亲王善耆次子。宣统三年与父一同维持宗社党，民国元年起，与父一同发动满蒙独立运动，事败后逃往英国。”张嘉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喇嘛，“也不知你得了什么机遇，兄弟姐妹尽数夭亡，满清民国尽数成了尘土，你却安然于此苟活，真不知该不该夸你一句祸害遗千年。”
喇嘛抬起头，与满是老年斑和皱纹的四肢脖颈相比，他面色红润光滑，看起来并不如何苍老，“本以为会在民国时相见，想不到你至今才找来。”
这话明里暗里说张嘉闻无能，张嘉闻也不恼，在他身边站定，看着远没有大陆气派的金身佛像。
佛祖不辨喜怒，不见慈悲，只默然垂首。
“我虽是道门弟子，但也觉得出了你这般的不肖门人，佛祖都面上无光。”张嘉闻讥讽一笑，“之所以现在才来，倒不是因为忌惮，而是手头要紧的事太多，直到今日才抽出空来。思虑不周，让你久等了。”
大约是做了许久和尚，宪德也有了不少战略定力，听闻此言也不过云淡风轻地笑笑：“早听闻张天师求得大道，本以为该超然物外，为何还是被滚滚红尘牵系？张天师，你执障了。”
“我为翛然子，修行逍遥道。”张嘉闻傲然道，“执障也好，执着也罢，我不嫌重，为何要破？”
他冷冷地看着宪德，沉声道：“你在英国流亡了一段时间，突然在一份老报纸上看到了十三世□□的消息，他给了你灵感。随后你独身一人从印度入藏……你遇见了什么邪神？”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遇见了一个神祇，他强大至极也愤怒至极，他收我为徒，传授我法门，只有一个条件。”宪德面上露出一丝浅笑，“就是搅得中、国永无宁日。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我阿玛临别前对我们说，不做中国官，不为中国民。如此我既对大清尽忠，又对阿玛尽孝，又可以求得长生，岂不是一举多得？”
张嘉闻见他故作高深，冷笑一声，“什么神祇，不过是邪神雄登罢了，也就骗骗没见过世面的徒子徒孙。所以后来你修习了他的邪术，四处传教收徒。那周湘君算算年岁，可能与你一般大，他是你的师兄弟？”
“他是南洋华侨，在印度得蒙上师青眼，得以延缓衰老，延长寿命。何霖确实是我为了满洲国收下的徒弟，只可惜他是个短命鬼，也没派上什么大用。”
张嘉闻点了点头，挥袖将一旁烛台上的烛火熄灭，“你如此开诚布公，恐怕早就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罢，我倒想看看是我玄门正法精深，还是你那邪神神通。”
家里少了个人，就没什么动力早早回家。杨舟轻做了次滥好人，帮同事值班，此时心神不宁地枯坐在秦淮河畔，看着这座故都里星星点点的灯火。自从1998年重逢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他和张嘉闻分开这么久，也不知他那边顺不顺利……
突然他闻到阵阵香气，一转头就见一个老头衫休闲裤的青年坐在他身边，极有耐心地剥着毛栗子。
杨舟轻几乎是立刻警觉了起来，自己千年修为已很不算低，可这个人坐到自己身旁竟然没有散发出半分气息，可见修为到了何等地步。
“别怕。”那青年将手中的金味栗子往他面前推了推，“我没有恶意，只是感觉到你也非凡人，才冒昧过来打扰。”
那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既有虎踞龙盘铸就的大气雍容，又有六朝金粉滋养的钟灵毓秀，让人难生恶感，不知不觉杨舟轻已经取过他手中的炒栗子，跟着剥了起来。
二人默默无语地吃了半天栗子，那青年轻声道：“你也是南京人吧？人家都说如今是南京最沦落的时候，你怎么看？”
杨舟轻笑了笑，“确实，从前不是首都就是陪都，再不济也是个总督府驻跸，现在这个省会算是委屈了。”
他突然想起那些尘封的往事，想起那些最早给过他善意的人们，喉头一梗，“可每次做首都做陪都都要死很多人，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青年的眼中映着灯火，似是星河，“确实，我也觉得现在好。”
他笑了笑，“太平光景最好。”
恰在这时，一只白鹭从水面滑翔而过，口衔一张字条，杨舟轻接过并未仔细看，只放在口袋里。
“你知道吗，这里曾经叫做白鹭洲，是徐达的私邸。”那青年伸手，白鹭便乖乖地飞到他身旁，啄了啄他的手指，“如今也成了居民的小公园，就像是你住的西流湾那样。”
杨舟轻震惊地看他，“你怎么……”
“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我都知道，哪里会不认识侠骨柔肠的小龙王？”青年起身，“代我向天师问好并致谢，下次得空，请二位到珞珈路一叙。”
还不待杨舟轻反应过来，那青年就如同融入脚下土地一般，转瞬不见了。
杨舟轻怔怔地坐了会，方打开先前那字条，张嘉闻干瘦遒劲的字迹像是要飞出去一般，“事毕，已归。”
他带着笑意将这字条与避水珠放在一起，一个猛子扎入秦淮河中，化作巨大的原身，掀起的风浪让河底水族纷纷咒骂。
张嘉闻依旧在院中等他，只不过原本放茶盏的曲水流觞里漂浮的是大大小小数盏河灯。
杨舟轻细细打量他，见他虽面露疲色、灵力不似往常充沛，但未有大恙，便放下心来，“收拾干净了?”
张嘉闻勾勾手指，杨舟轻乖乖地走过去，被他拉到怀里，听闻他低低叹了口气，“为了发泄私愤，就蛊惑人心，传播邪法，算得什么神祇？为了一己私利，就搅乱政局，戕害无辜，算得什么活佛？”
“那‘活佛’已经被你除了，可那个邪神呢？”杨舟轻蹙眉，
张嘉闻冷冷一笑，“那个雄登的神格一直都颇有争议，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佛门中事，于是我只将此事上报天庭，之后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杨舟轻道：“那回头你写封信给柳梦梅，好歹了却他一桩心事。”
张嘉闻应了，又道：“你偷吃糖炒栗子，也不带回来点？”
杨舟轻嗅了嗅身上，“这么重么？我也是蹭旁人的。”
说罢，他便将那青年形容了一番，就见张嘉闻面露惊诧，“竟然是他么？这倒是你的机缘。”
“是谁？”杨舟轻茫然。
“是谁能对这个城市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识得这个城市里的神魔精怪、一草一木……”
“啊……”杨舟轻这才醒悟过来，傻傻道，“他竟然住在珞珈路啊，倒是好地方……”
张嘉闻觉得他实在傻得可怜可爱，忍不住偷了一个吻，“哪里都不如西流湾。”
作者有话说第62章 番外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