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流湾故事》竹下寺中一老翁

61、番外二中

　　大约是担心仍在沈阳的阮郎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砍了做仿古建筑，柳梦梅将事情说清楚后，便匆匆忙忙地回了，天师夫夫也便打道回府。
　　“你方才说的不尽不实。”杨舟轻对张嘉闻肯定道。
　　张嘉闻在池边坐下，随手捞起曲水流觞中的一个茶盏，仰头喝了，蹙眉道：“你竟然在这里头放可乐？”
　　将那空杯放到一边，又捞起一个，发觉是白牡丹，眉头才舒展开，“前些年我不是往台湾走了好几趟么？”
　　“你不是为了张鹤琴去的？”
　　“不尽然，”张嘉闻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在身旁落座，“张鹤琴虽法力低微，智力谋略都有欠缺，可偏偏敏感地注意到一件事——有人在台湾作乱。”
　　杨舟轻敏感道：“台、独分子如此猖獗，台、湾年青一代逐渐离心，有没有关系？”
　　张嘉闻笑笑，“哪里能把所有事情都归结于天命或是怪力乱神呢？那些都是大国博弈，政治经济各种因素交织的必然。张鹤琴发现的是，有人在扰乱台湾的风水格局，还试图教给一些人邪术，这些人或成立邪、教，或蛊惑人心，简直遗毒无穷。”
　　“你当时就发现这些和那主使之人有关？”杨舟轻目光跟着冷了下来，“这人与咱们多大的仇，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张嘉闻用法力将茶水热了，递给杨舟轻，“此人是谁，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头绪，大概只能算出他是光绪年间生人。”
　　“那他的道行最多也就一百五十年，怎么如此厉害。”杨舟轻有些惊讶。
　　张嘉闻冷笑，“执念太深吧。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你的意思是，有佛门弟子走了弯路？”杨舟轻不可思议道。
　　张嘉闻摇头，“你听说过章嘉呼图克图么？”
　　见他满脸茫然，也不待他回答，便道：“这是喇嘛教格鲁派转世活佛，第一代活佛是张姓之人，便音译为章嘉。最后一代章嘉活佛已在台湾病逝，并且留下了遗言不再转世。”
　　杨舟轻若有所思，“这些南洋邪术均来源于印度，印度就和藏区毗邻……”
　　“不错，”张嘉闻似笑非笑，“偏偏就有个内蒙古人，说自己是活佛转世，然后四处传教，最后被‘礼送出境’了。乾隆规定章嘉活佛只能在理塘转世，又没有金瓶掣签，你说这个所谓的活佛哪里有什么神通，哪里能服众？”
　　杨舟轻想起同样流亡的□□，叹道：“当宗教开始为政治所裹挟，便失去了神性。”
　　“你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张嘉闻赞许道，“这些邪术除去融入了印度的法术，还有不少苯教的东西，我想往西南那边走一趟。”
　　“我就不去了。”杨舟轻摇头，“你这么一去，就牵扯到佛道两门，我们龙族如今愈发式微，要是再牵扯到这事里，那就不是圈禁百年能善了的。”
　　其实他知道张嘉闻压根没想带他去，但该说的话也不能碍于情面省去。
　　张嘉闻一汪深潭一样的眼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以至于杨舟轻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会错了意，就感到张嘉闻轻轻抚过他的发旋，“你如今想得长远，做事妥帖，我很高兴。不挟龙族之威势凌弱，却也不因私连累宗族，你这么做是对的。”
　　杨舟轻低头，“你会不会觉得我被关了五十年，血凉透了？”
　　“且不论你的血本就是凉的，”张嘉闻失笑，“更何况这种小事我处理得来，你就留在西流湾等我好了，你们单位未休假补贴钱还不少，没理由这么浪费了。”
　　杨舟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推了推他，“行了，你什么时候走？”
　　“今晚吃顿好的，明天吧。”
　　杨舟轻掏出钱包晃了晃，“请你吃火锅，为你壮行。”

　　张嘉闻离去后，杨舟轻往秦淮河去了一趟，自从政府花了数十亿对秦淮河进行整治，原先污浊不堪的河水又开始恢复往日秀美，这个整治工程甚至获得过联合国人居奖。如今每日桨声灯影，游人如织，可把秦淮河龙王乐得整日嘚瑟。
　　“兄长。”杨舟轻为了表示尊重，幻化出一套明代冠冕，老老实实地在下首坐了。
　　秦淮河龙王描金扇遮住半边脸，只露出一双犀利龙眼，“你这么乖乖穿衣裳，必有蹊跷，说吧，又有什么幺蛾子。”
　　“西海那边，大哥近百年可曾听闻什么异常？”杨舟轻开门见山。
　　秦淮河龙王一愣，“西海？”
　　杨舟轻观其面色，见其是纯然的愕然，便笑道：“我想向兄长告两日假，去尕海转转。”
　　“你不是帮凡人当差干得起劲，哪来的闲情逸致？”秦淮河龙王知道他肯定心中有小九九，却也不忙着拆穿，“两日够吗？”
　　杨舟轻忙不迭点头，“足够了。”

　　于是三日后，张嘉闻追踪假活佛到了基隆，一路追到了海边，刚准备就地歇息，就见海浪中突然摇摇晃晃地爬出个海龟，对着他口吐人言，分明却是杨舟轻的声音，“民国十一年时，曾有一作西洋打扮的青年自印度入藏，秘密拜会了彼时的章嘉活佛，密谈不到一刻就被轰了出去。”
　　说罢，那海龟便又摇摇摆摆地爬回了水中。
　　那一朵朵浪花，仿佛映出杨舟轻神采飞扬的笑脸，张嘉闻忍不住低头笑了笑，“刚夸过他长大了，到底还是心软得很。”
　　十九世章嘉活佛，乃是慈禧、北洋军阀一直到蒋、介、石三朝尊崇的国师，对众生有大慈悲心，亦有光明磊落的爱国心，德望极高。能让如此修养的高僧动怒，此人绝非寻常奸恶之徒。
　　查到这十九世章嘉在北投荼毗，张嘉闻立时马不停蹄，朝着北投而去。
　　隐遁身形，简单拜祭过章嘉活佛，张嘉闻便开始四处翻找。
　　他最终找到供奉活佛舍利子的灵龛，低声说了句“得罪”，打开只看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
　　“不肃不忠，徒有一个孝字，又哪里配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