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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失望 ...

  •   一下两下的打击其实不算什么,他原来不就是在先皇的不重视和满朝文武官员的质疑声中一点点地爬上龙位么。

      皇帝近乎贪婪地盯着以芙。

      “你放心,朕已经严肃地处置了冷宫巡察的侍卫,今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了!”

      以芙转动着手中的伞柄,然后把彩绣的小团扇轻轻地搭在脸上,低低地应道,“多谢。”

      美人脸色苍白如纸、芳泽无加,却正是这一份柔怯的动人风情,才让皇帝从心里产生了和她亲近的心思。

      皇帝不喜欢太野太烈的女人,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驯服起来太累、也不好对付。

      生了病的以芙很合他的心意。

      皇帝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嘴边的肌肉在日头里蓄着一层油腻的光,“朕听说你的脚被那贱婢咬伤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梭巡着,正要望向榻尾时,只见面前白光一闪,那只暴露在外的嫩白小脚缩回了罗裙。

      皇帝朗声大笑,“你既然是朕的妃子,何必害羞呢,快让朕瞧瞧。”

      “妾的伤口流脓感染,恐污了皇上的眼。”以芙说得很客气也很冷淡,像是抽离了感情的布娃娃,不带一点情感。

      皇帝供起的脊背慢慢地伸直了,他的目光疑惑地落在以芙那张静如古井的脸颊。

      皇帝其实很敏感。自他即位以后,上至钟鸣鼎食之家,下至平民百姓,一律不准提“胖瘦”、“无德”、“无才”几个词儿。

      宫里人人自危,嘴巴跟装了把儿似的紧,毕竟失了官职妃职位事小,脑袋不保事大啊。

      如今以芙却干了这件事。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这轻蔑的语气和矜贵的表情,在无形中给了皇帝一巴掌。

      皇帝有点下不来台,心里却没怎么愤怒,毕竟以芙是褚洲的妹妹,而褚洲是他的靠山。失去了褚洲的庇护,他的江山不保啊。

      他颠颠地给自己搬来台阶,“太尉!”

      这一声穿云裂石的大喊声驱走了以芙的瞌睡虫,也惊醒了石桌边闭目小憩的男子。

      褚洲满袖落英,走过来的时候那袖子的白桂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一路洒在他的身后。

      他走到了美人榻边,也没看皇帝一眼,径自去问以芙,“怎么了。”

      皇帝尴尬地干咳。

      以芙慢吞吞地从厚重被褥里抽出一条泛酸的胳膊,指指眉毛。

      褚洲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搔了搔浓密的剑眉,捎下来几朵掉在长眉里的白桂,“秋天了。”

      “你过来。”

      依了她的话,褚洲乖乖地俯身。

      满头的白纷纷蹦到以芙的怀里,逗得她发笑。以芙一边把他乌发间的桂花拍掉,一边开玩笑道,“阿兄,你老了!”

      “我老了,你不是也躺在这里吗。”

      这不是咒她老了之后半身不遂么!

      以芙转念又想,等以后老了,褚洲的头发全部都花白了,自己手脚不灵活了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就坐在桂花边睡觉,她就躺在榻上看他。

      二人在这边打闹,直把身边的飞寒和盼山看得心惊肉跳!要是在皇帝面前露出什么马脚来,可怎么得了!

      去看皇帝的脸色,又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皇帝对兄妹二人关系要好的传闻深信不疑,只不过站在旁边显得很亮很多余。

      “太尉,朕有事与你商议……”皇帝声若蚊蝇,“关于押牢里的蔡倾辞,你说怎么个处理法好?”

      褚洲踅身看向皇帝,一双大手还搭在以芙的眼睛,他的指尖勾了勾她的长睫,示意她继续睡觉。

      “皇上不若与臣坐下说话。”

      皇帝求之不得,与褚洲在桂花树下席地而坐——那石凳在皇帝的面前太瘦小太单薄,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蔡倾辞所犯之罪不仅仅为国法,更甚者损害了帝王之威。况且他能在宫廷禁地来去自如,想必——”

      皇帝惊愕,“莫非宫里面有他的细作?”

      褚洲低声,“他不过是个司隶台大夫。”

      “太尉说的也有理!”皇帝恍然,“不过是个位居八品的芝麻官,要是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哪里来的胆子来行窃玉玺!”

      皇帝的这一声儿喊得嘹亮且清脆,反正玉玺已经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他自然毫无顾忌。

      褚洲僵硬地咧嘴,“近来与蔡倾辞有联系的人员都已列好了,届时再给皇上过目。”

      “太尉心细如发,这件事交给太尉来做是再合适不过的……”皇帝大笑,“这蔡倾辞就交给你处置了啊,正好让朝里官员掂量清楚,这江山到底是谁的江山,北陵王朝是姓什么的!”

      没多聊几句,皇帝急匆匆地就要走了。他不关心褚洲做事的手段,他只要关心庭掖的女人够不够多、皇位是否能坐稳。

      褚洲目送着皇帝的金辇离开,有股莫名的痛快在胸腔里中震颤。毕竟皇帝的圣旨一下,又要死几十口人啊。

      褚洲慢悠悠地转身,打算去哄哄病了的小娘娘,毕竟方才和皇帝议事时,她的视线就差没把自己瞪穿了。

      “你说你不去害人的。”以芙又重复了一遍,“那日你分明答应得好好的。”

      褚洲有一千次的设想过以芙的反应,或许愤怒的、难过的,可现在,她那双失望的眼睛像把刀一样磋磨着褚洲冷硬的心肠。

      她凭什么对他感到失望?

      褚洲愤愤不平地想。

      他为了父母亲报仇雪恨,如今又杀了一个仇敌;他位极人臣,随便动动指头能让这个王朝跌宕不安,连皇帝都对他俯首帖耳——

      多少人嫉妒他憎恶他啊。

      褚洲的双眸亮得锐利,紧紧地握住了以芙的手,“如果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应该要为我高兴。”

      以芙抽出自己的手,“你走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褚洲摸了摸她的脸,倒是真走了。

      见他离开,飞寒才出声宽慰,“大人每次做成想做的事后就会显得有些亢奋,您等他缓过这劲儿就好了。”

      “我没有怪他,只是对自己失望罢了。”

      以芙只是怪自己当初没有多拦着点他,让他在这条崎岖险路上越走越远。印象里的少年郎,应该是光明磊落的,而不是被心魔逼近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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