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乔策

2、浑沌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袖禾正在看它们，片刻的停顿之后，那群“怪物”立即叽叽喳喳起来。

　　之所以用叽叽喳喳来形容它们，是因为它们……似乎是一群鸟？

　　它们浑身火红，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可是却看起来很小，让人惊诧那么个小不点，是怎么长了这么多足和翼的。
　　然而更让人惊诧的是，它们竟然“无面目”——没有脸孔五官。

　　苏袖禾一愣，着实被眼前的这一幕吓了一跳。
　　试想一想，一群红色的鸡蛋，只平白无故地长出了几只足和翼，其他什么都没有，面部看上去光滑无比，正上蹿下跳地蹦着。
　　——这大白天看着，都能够让人惊出一片冷汗。

　　刚才苏袖禾惊魂未定，根本没有办法思考，此刻脑子终于缓慢地转动了起来，艰难地回忆了下记载着的踏月林之中的灵物描述。
　　一只小怪物似乎是憋得有点久了，突然剧烈地上下蹦跶了一下，脚掌发出“嘟嘟嘟嘟”的声音，那样子好像是打着拍子似的。
　　只可惜它们不会说话。

　　等等，不会说话？
　　苏袖禾突然想起来了。
　　古典籍上记载过这个东西：“浑沌，中央之帝鸟也。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是识歌舞。”
　　只是“浑沌”天生不好存活，古籍中记载其数量极少，因此刚才苏袖禾完全没有朝着那个方向想去，此刻那浑沌“打着拍子”，一下子唤醒了尘封着的记忆。

　　“浑沌？”她张口惊呼。
　　“不错，不过可惜不是我的名字啊。”少年微微叹了一口气，似乎有点伤心。
　　苏袖禾抿了抿嘴，再向他确认了一下：“我抓住一个，你放我走。”知晓少年的名字没用，若是他想借此戏弄她，那她何必如此浪费时间？

　　少年眉眼弯弯，嘴角攒起笑意，轻快地说：“当然。”
　　苏袖禾深深地看了一眼他，那眼中有着点探究，少年坦荡地接受了她的打量，目光并未有躲闪。
　　“好，你记得说到做到。”

　　苏袖禾并不是没有逃跑的办法，她的储物链里有的是能够遁地和飞行的工具，但问题是，去月引山的路只有这么一条，如果她现在离开，那么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她也可以直接在洞中大打出手，只是不知道这少年的底细，依她的武功，随意动手吃亏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这里毕竟是丘山，她不想毁了自己从小生活着的地方，索性先智取吧。
　　她不是一个胆大强大的人，但确实一个有着点完美情结的人。这点情结在于，只要她已经做了的事情，是一定要努力完成。

　　想到这里，苏袖禾深深吐出了一口浊气，她拿起自己的红尾骨鞭。

　　红尾骨鞭正是她的武器。
　　天下只此一根。

　　这红尾骨鞭乃是她师父当年不远万里，前往“洿泽之地”，选取洿泽泥淖中沉寂数百年而不腐的古藤炼制而成，只为了给苏袖禾一份生辰礼而已。
　　洿泽之地，犹如海下世界，生长着无数看不清，说不明属性的东西。
　　谁也不知师父费了多少功夫。

　　而被这种鞭子打伤的人，身上会有红色的鞭痕，犹如火灼伤一般，严重的话甚至会陷入昏迷。
　　而这也是苏袖禾最为称手的武器。

　　而此刻，她要用这把名贵的人人艳羡的骨鞭，去抓一群……“鸡”一样的浑沌。
　　苏袖禾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有点酸有点涩，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小尴尬。她使劲地回想了山门下养鸡的人家是怎么抓鸡的，半晌后，试探性地唤道：“咯咯咯？”

　　洞内里是死寂般的沉默。
　　可只一个呼吸，便犹如山洪暴发似的响亮起来。

　　“哈哈哈哈。”少年一直关注地看着她的面部表情，瞧见她刚才沉思着的，纠结的面容，心里的滑稽都快要憋不住的。眼下被这一声“咯咯咯”，勾的像是被挠了咯吱窝一般。“小师姐，你要笑死我嘛？“
　　少年呼吸不稳，上气不接下气，笑得东倒西歪，花枝乱颤。

　　而似乎长翅膀的家族都似乎对声音很敏感，不知道这群“浑沌”是不是意识到了苏袖禾这个口中的品种可能和自己有着某种渊源似的，立即也“嘟嘟嘟嘟”得“叫”起来。
　　只不过它们的“叫”，更多的是跳动起来，像是应和着。
　　毕竟它们没有面容。
　　这可能是它们的“语言”方式吧。

　　“行了！”被这么多“人”笑着，苏袖禾面颊微红，忍无可忍，劈手将红尾骨鞭一甩。
　　这一甩原本真的只是想要制止这个人吵闹的笑声，可苏袖禾愤怒羞愤之下，并没有意识到她的这把骨鞭，可是万中无一的红尾骨鞭。
　　骨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但却似乎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似乎轻飘飘的，宛若柳枝一般。可落在地上时，却是极其响亮的一声。

　　夜明珠犹如明月般皎洁，因为苏袖禾这一扇动而不稳地朝下滚去，刚好落在红尾骨鞭的不远处。
　　因此“众人”便更加清楚地看到，那骨鞭落下处，明明是坚硬的高低不平的石头，此刻却出现了一个凹下的条状痕迹。

　　这一鞭下去，真是“鸡飞狗跳”。
　　尤其是前两个字。
　　那群浑沌原本是在欢快的跳舞，没想到苏袖禾这一鞭，活生生地打断了它们的节奏。浑沌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感受到。红尾骨鞭在划过时散发的巨大灵力，让它们胆颤心惊，不由地落荒而逃。

　　苏袖禾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这群浑沌竟然这么胆小。她原本应该借助这个属性去抓一个的，但是现在却没有这个打算了。
　　笑话，那群浑沌都走了，现在这个人似乎被绑着，她直接大摇大摆地继续向前走不就好了嘛？
　　她心里露出了点得意，也有点鄙夷自己刚才竟然如此胆小，被这群浑沌抓到这里。

　　“你想继续向里面走，应该是不可以的哦。”
　　少年似乎是从她多云转晴的脸上看出了点什么，露出了那种莫测高深的目光：“再往里面走，还是有很多。它们现在只是暂时离开，等你去采月引花的时候它们便会集体攻击你，吐火——你没尝试过吧？”
　　苏袖禾一愣，她确实没有想到。她研究了好久踏月林中的典籍，那里会对一个书上写着“数量所剩不多，极难见”的怪物感兴趣啊，所以这浑沌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的，此刻见少年这么说，可又有点奇怪：“你什么意思？”
　　而且他怎么知道她去采月引花？

　　他这次却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看着她，对她微笑时一副厚颜无耻、满不在乎的神情，嘴边流露出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静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
　　半晌之后他才懒散地开口说到：“小师姐，踏月林典籍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读过。这条路唯一通向那里，大家都知道。如果你想快点远离这些是非，还是好好地听我的话吧。”
　　少年声音稳当当的，听不出情绪，轻描淡写地嘱咐着。

　　苏袖禾皱了皱眉，打量着少年一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轻声说到：“快去吧！”
　　“好，我去。”对视了半晌，苏袖禾终于定下结论。只不过离去之前，她的眼中划过一道凌厉，那犹如蝴蝶翩飞的红尾在空中坠落在地上，发出比刚才瘆人得多的威力。

　　“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杀了你！”

　　少年笑容未变，面上挂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漆黑的鬓发上，散开的头发随风微微摆动。他笑道，眼珠黑润润。
　　半晌之后，眼见着苏袖禾的身影已经离去许久，他轻声说到：“小师姐，我怎么会骗你呢？我到底能不能进丘山，可就全仰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