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乔策

3、月影娘娘

　　暗淡天幕罩下,白日的燥热的终于沉寂下来。月亮隐在浮云之后,星光憔悴的仿若看不见。
　　夜,如此寂寥和沉闷，让人似乎憋着一口气。
　　苏袖禾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才会大晚上的就跑了出来。
　　但看来她昏迷的时间并不长，所以现在还算是半夜，这点小细节又给了苏袖禾有点安慰。

　　她并没有立即去追那群浑沌，毕竟它们可是不靠眼睛看路的，而她自己也需要时间休整一下。
　　之前她拿进洞口里面的那个夜明珠忘记拿出来了，苏袖禾并不想进去，所幸她这里夜明珠还有多余的，所以便又拿出一个来。
　　她拿出地图，打开进踏月林之前偷偷从藏书阁里拿来踏月林中的妖怪志，这本她早就已经背熟了。她快速地从头翻到尾，又在脑子里过了一边，并没有发现类似于“奇怪的蜘蛛精”或者是“古琴精”，甚至这踏月林之中，连人形的怪物都比较少。

　　——唯一的人形怪物是这个 ，月影。

　　她快速翻动的纤长的手停在了靠后的某一页，那上面画着一个穿着类似于苗疆装束的的女子，女子轻笑着把脸熨贴在半空中，以一个倾斜的角度，浓密黑亮的发丝披散下来，散至腰际，几绺青丝飘飘洒洒的，宛若柳枝一般柔软，媚态自成。
　　女子低头看人时，眉梢中含着高傲和骄矜。那画栩栩如生，因此显得那月影似乎就要飞奔出来似的。
　　而在月影飞天的旁边，很不简单地写了八个大字。

　　“至善至暗，穷于月影。”

　　山志上写，月影天生带寒，丘山踏月林下的石洞里寒气足够，随意驱赶恐怕其不易存活。其二十四年前多次作恶，本体被封印后，实力大大减弱，并无巨大危害。

　　现在若说唯一可能产生危害的，可能就是她那张长得既好看，又自带嘲讽的脸了。
　　苏袖禾：“……”

　　“行吧。”她回想刚才看到的那副画，却是嘲讽度十足，谁看了不来气？
　　可又有那么一张好看的脸，谁又觉得不动心？
　　这世界上让人动气又动心的东西可不多。
　　让人动心的东西很多，例如她大师兄云昕那样的；让人动气的东西也很多，例如刚才洞口里捉弄她的那个人。

　　不过想到他，苏袖禾想起自己还有事在身，她要早点去拿到月引花，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耽搁。
　　她正认命地将东西收起，一个一点头时，突然听见似乎有什么声音响起。
　　这样的夜晚下，苏袖禾的警惕性拉到最大，她立即盖住了夜明珠，小心地看向四周。
　　——盖夜明珠的这个动作让她觉得和刚才好像……

　　不过面前所见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刚才她在洞内，黑灯瞎火，几乎看不到什么。此刻外面虽也暗淡，但那前方空地之上不知怎么的，眨眼之间，便悠悠晃晃出现了一座淡蓝色的破烂茶摊。
　　摇摇欲坠的茶摊，在夜空之中，就像是隔了一层纱雾一般。
　　可也许正是因为这一层纱雾相隔，里面的人看着并不那么真实。

　　几个“浑沌”围坐在一起，像是圆滑的鸡蛋中多伸出了几张腿似的，叽叽喳喳，发出听不懂的声音，在木桌上面滚来滚去似的。
　　茶摊四周插着几柄旗幡，四周时而有风缓缓吹来，幡却丝毫不动。

　　动的似乎是月光。
　　一颗像是蘑菇一般苍老的枯树下，那原本暗淡的月光在此刻这淡蓝色中照下来，原本应该是斑驳无形的，却不知怎么的，这阳光照在地上确实像丝线一般，笔直地。
　　因此这么看去，那几个混沌倒像是被操控的傀儡一般。

　　但其实不是，它们活蹦乱跳，可以看出并不是受束缚的。
　　而它们身后，淡粉色的，似乎是被水冲淡过的半山红樱开遍，缓缓有落叶落花虚幻地缓缓而下。
　　美不胜收。
　　苏袖禾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眼前这幅画惊艳到了，还是被紧张到了，或许两种心情都有。

　　她深呼了一口气，缓缓松下身体，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竟然全部都是汗。
　　眼前这幅妖异到华美，稠丽到浓烈的景象，着实有点让她的呼吸有些不稳。

　　正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忽见前面的红樱山上有一道浅色的，模糊的影子飘来，让人不知是欣慰还是警觉的是，这个影子倒是人形模样，只是没有腿。
　　见那人影子来了，那几个“浑沌”立即定在哪里，可因为腿太多，一时只见不知道该听那个，有两三个仓促转身，东倒西歪，几只腿来回抖动，不知道选择那个，最后之后一屁股坐下。

　　“你们这群蠢货！”
　　那个人形影子竟然会说人话，她发出了些妖异的声音，那声音偏阴柔，让人无端想起了夏日沿着长着青苔缓缓爬行，伸头探脑的蛇，很不舒服。
　　那几个“浑沌”似乎听得懂人话，原本还在奋力地撑着翅膀试图想要站起来，可被这么一骂，那奋力站起的力量就那么消失了。

　　影子上半团圆圆的，像是头的地方微微转了方向，苏袖禾紧挨着地皮，只睁着个眼睛看去，竟觉得那影子是看那个坐倒的“浑沌”般。
　　事实证明，她没有猜错，旁边的两个浑沌立即上前，伸出翅膀，手忙脚乱地将同伴扶起。
　　影子“哼”了一声，落在茶桌上，一团黑雾自中间直冲向上，盘绕几下，仿若是在雕刻一般。
　　而当他们散去之后，那个影子竟然有了脸——面目精致淡雅，艳丽眉目间蕴了丝邪意。

　　苏袖禾却大惊——因为这张脸她刚才才看过不久，正是那张“月影”的脸。
　　而之所以只说是“月影的脸”，则是因为他们只有上半身相似，下半身仍然是不定形的雾气。
　　从远处看，就像是月影飘荡在黑河之上似的。

　　“有什么情况？”
　　那影子说完，手懒洋洋地在其中一个“浑沌”上面一划，就见那浑沌刚才还扁平的面上竟然出现了一张嘴。
　　这张嘴的出现很明显让浑沌很开心，因为它的嘴角都已经弯了起来，它的声音也透着愉快。
　　“多谢月影娘娘！”那个长嘴了的浑沌说道。

　　它这么一开头，旁边没长嘴的“浑沌”立即躁动了起来，叽叽喳喳，且正面都转向了那只开口的。
　　苏袖禾见状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心想着，长了张嘴这么高兴嘛？
　　不过也是，有些人长了张嘴，还不如不长。

　　然而此刻，她却感谢上苍给了大部分生物一张嘴，不然的话里面叽叽哇哇，她也听不明白啊。

　　长嘴的那个“浑沌”兴奋地道谢之后，那被称作是“月影”娘娘的影子却有些漫不经心。可能是因为那是一个结界，那月影娘娘影子也是淡蒙蒙的。
　　她妖娆地凌空坐着，腾空的一片黑影好像是真的衣服似的，也层层叠叠铺满了一层。
　　“你是第几个我已经忘了。啊……那就姑且叫你问月吧。”

　　“问月？问月？”浑沌激动地重复了两边，很是开心：“我有名字了！我是问月。”
　　“行了！”相比较他的激动，月影娘娘却是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显然这幅景象已经司空见惯：“快点回答我，那个人现在怎样？”

　　无名被她烦躁的一吼浑身一抖，连忙站着身子，尽量一板一眼地说道：“回月影娘娘，那个人还在，我们一直盯着他。”只是那难掩的开心很快让他的语气中充满喜意，直到最后一句时，又回复了大惊小怪的口吻。
　　“哦？那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这下蹦跶的是旁边的一个“浑沌”，那月影娘娘看它一眼，只轻轻一划，那“浑沌”似乎也长了嘴：“多谢月影娘娘！”
　　它的语气中也难掩高兴，但很明显比问月克制许多，月影似乎很是赞赏地看着她，微微抬了下手，说道：“嗯，你倒是安静许多，不如就叫你——沉星吧，如何？”
　　“沉星多谢娘娘。”

　　“嗯。”给了糖之后，月影直接步入正题：“那个人有没有想逃跑？”
　　“回月影娘娘，那个人很听话，没有想要逃跑，也没有碰我们。”
　　“这样啊。”月影却似乎有点并不相信，目光围着她绕了最后一圈，然后说道：“好，你们务必看住他。我近日将会闭关，待我出关之时，便能修炼成人形。到时候你们的愿望，我都会满足。”
　　激动的声音响起。
　　“谢谢娘娘。”“叽叽喳喳。”长了嘴的，和没张嘴的一起“说”。

　　说完，那黑影便散成了一团雾，被风吹散似的离去了。
　　那小浑沌也丝毫不惊奇，在两个长眼睛的带领下，像是一排蚂蚁般，朝着某个地方前去。
　　随着声音渐渐淡去，那个破烂的茶摊也逐渐消失。
　　几个眨眼过后，那里里已经是一片荒凉的空地。

　　苏袖禾屏住呼吸看着他们，就怕他们是僵尸一样的品种，差点没有把自己憋死。
　　这突然离去的的一幕固然让苏袖禾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这么憋下去，她估计就要成为第一个被自己活活憋死的人了，所以此刻见他们离去，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此刻终于可以大口的呼吸，她微微向上抬了下头，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害怕那群东西去而复返。
　　而新鲜的空气确实让她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

　　苏袖禾清楚地听到刚才他们的谈话，就话里的意思而言，这个“月影”，假如她真的是月影，如何会变成现在这样样子？
　　况且听话里的意思，他们似乎对山洞里被看押着的那个人十分看重。
　　四下到处都是妖怪，而那个人——苏袖禾却是可以确认的，他应该的的确确是个人。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看了看那群浑沌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洞口，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选择。然而过了半晌，她那双有点忐忑的眼睛终于一闭，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一般，戴好自己的储物链，返回了洞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