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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送娃娃 ...

  •   迟到的事,就这样轻轻揭过了。

      等吃完早膳已接近晌午,谢怀清不知八岁小孩能吃多少,便按照正常弟子的分量给她带过来。

      故而姬芸放下筷子的时候,桌上还剩了好多。

      她看了看谢怀清,就见他拿起筷子,将桌上那些剩下的三两下吃完了。

      姬芸看着他动作,有些疑惑,他不是已经辟谷了吗?怎么还吃这些,不怕污浊了身体吗?

      身边的人见她一直盯着看,解释道:“食材由灵力蕴养,已除去秽碎,入体消散,不会污浊体质。”

      “今后多吃些,能助你体内尽快排出杂秽。”

      ……

      接下来就是正式教学时间了。既然迟到没用,那姬芸就只好在他教授的时候捣乱了。

      谁叫她现在才筑基呢?功法剑诀什么的也不会,只要用这种小手段了,姬芸叹气。

      书房里,一大一小分别坐在书案前。

      谢怀清持打坐姿势,翻着一页又一页,嘴角不停,嗓音清缓。对面的姬芸一手支着小脑袋,低垂着眼眸,盯着书案上的书,面容恹恹。

      谢怀清停下来,看了对面一眼,问她可懂了。

      对面的小脑袋抬也不抬,左右缓缓动了两下示意。

      动作缓慢,神情厌倦。师长提问,没有抬头正视,也没有半句回答,姿态敷衍至极。

      换做寻常师长见此模样,早就吹胡子瞪眼睛了。至少,一个戒尺打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谢怀清只是放书起身,走到她面前,敲了敲案头。

      姬芸抬头,一张脸平淡如水,没有任何波澜。

      “可懂了?”姬芸看着他摇了摇头。

      然后她看着谢怀清走回去拿起心经又走回来,站在她案前又详细地给讲了一遍,问姬芸懂了吗?

      姬芸换只手看着他,还是摇摇头。

      “哪里不懂?”依旧神色如常。

      她看着他那双清澈无波的眼睛,眨了眨眼,启唇:“都不懂。”

      就这样,谢怀清一遍又一遍讲,又一遍又一遍问。到后面,姬芸都无奈了。

      这人怎么就看不出她在刁难他呢?

      怎么可能有人听了这么遍,还不懂的?这人什么脾气,这也太能忍了吧。

      而后两三天,姬芸用了各种方法刁难他,借口心经太过晦涩,剑法太过繁复,一会脑子晕,一会双手疼等等等等。

      总之就是怎么敷衍怎么来。

      最后没办法,她直接和他摊牌了。她不想学,不想练,也不想让他教。还凶他,让他少管她的事。

      谢怀清也只是愣了一会,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半点怒意,甚至还反问她想学什么,他可以让宗门其他弟子来教她。

      看着他没什么波澜的脸,姬芸感觉就像一个拳头打到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无端让她烦躁。

      从前这些方法很灵的,当初她为了引爹娘的关注,私下没少干这样的事。每次只要稍稍使点坏,授她课业的老学究立马脸红脖子粗,大声斥责她,甚至一节课没结束就请辞不干了。

      他却倒好,她都这样急言令色了,还和寻常一般,给她送膳食,给她备热水,还提醒她管好门窗等等。

      怎么到他这里就不行了呢?

      姬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最后烦躁地对着枕头狠狠锤了几下。

      *

      这厢谢怀清也没睡着,坐在书案边上,在那翻书。

      这本书是他自己写的,上面记着各种各样人的特点、行为、语言以及事件,都是他观察到的,还有无意间从别的弟子那里听到一些故事和传言。

      从十岁进阶金丹,师父不再陪着他督促他练剑开始,一直记到现在。

      言辞简略,但也记了厚厚一本,可见记的人有多认真。

      当无法用剑解决问题时,谢怀清就会翻一翻它,期望从里面找出什么,来解答他的困惑。

      这是他惯用的解决方式,也是他除了发呆之外唯一的一件与修炼无关的事。

      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停地翻动书页,在这深夜发出清晰的声响。

      窗外夏蝉声响,阵阵入耳,却扰不了屋内人的心。

      突然,那手停了下来,后又覆指而上,不断摩挲着书页。

      许久,书被合上,塞入枕下,一夜好眠。

      *

      第二天清早,姬芸起了床,准备去小院周围转一转。

      昨晚,姬芸仔细想过了,既然她一时半会想不出办法来对付谢怀清,不如就先在这里住下好了。

      反正一时半会也做不了什么。

      何必为难自己呢?她姬芸向来追求自身爽快,从不会亏待了自己。

      自身爽快了,便瞧路边的野草都觉得可爱。

      不爽快了,连天也瞧不顺眼,满心狠厉,只想加倍奉还给那些让她不开心的人,也让他们尝尝这不痛快的滋味儿。

      奈何修为不够,只能让他们痛苦一时,为此她觉得很不解气。

      没办法,从前在风清门,那二人虽然也交了她一些招数,但都是些皮毛,只够她防身的,真正的功法秘诀,却从未让她接触过。

      彼时,姬芸还未想过为什么,认真听他们的话,做着一个合格的闺阁小姐、掌门之女。

      直到那次禁足。

      她瞒着所有人,偷偷修炼,提升修为,只想在试炼大会上,出人意料,给爹娘一个惊喜。

      换来的,却是禁足一月。

      她不懂。

      爹不是最在乎颜面吗?她从小体弱,不能修炼,爹为这事费劲心思养她的身体,花重金日日熬药给她喝。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自己的女儿是个病秧子,一定很伤心。

      她不想让爹娘失望,所以她要自己偷偷修炼。

      一点一滴慢慢来,不求快,也不求能够有多高的修为,只要能让爹娘知道她是可以修炼的,不是个废物。

      爹娘一定很高兴,也会对她另眼相待的。

      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真是天真得令人耻笑。

      那人在乎声誉不假。但他更在乎自己,或者说他只在乎自己。

      他听不得比较,见不得别人比他优秀,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女儿。

      连风清门底下人都会悄悄议论:风清门掌门夫妇平平之资,却生出如此灵脉纯厚的女儿,估计用不了几年就能超越其父辈,独当一面,实在是风清门之幸啊。

      风清门之幸,在那人看来,是他姬恒之耻。

      无皓月之资,却有比天之心。奈何不了别人,就来管控她。

      那时她对他们何其信任,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们是不想她修炼受苦。

      直到看着她小时候最崇拜的爹将手中鞭子落下,她最温柔的娘冷眼旁观。

      所有的温情都在那一鞭之下破碎,余下的只有冷漠和虚伪。

      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

      夜晚,姬芸洗完澡,正准备往床上走。她脚刚踏上床沿。

      扣扣两声轻的敲门声响起。

      她想到谢怀清那个脸就烦躁,穿着木屐大步流星往门边走,把地板踩得踢踏踢踏响。

      打开门,谢怀清就看见一大团白站在门里向他望。

      小姑娘头顶着个大白巾,那白巾垂到她膝盖处,将她后半个身子都盖在白巾下,只显得那小脸愈发圆润光滑,平白添出一种与寻常不一样的娇憨。

      看她这模样,他心里愈发坚定,一言不发,将手中的包袱交给她便转身走了。

      姬芸一头雾水。

      难不成,谢怀清终于忍不住了,想让自己收拾收拾东西离开?不过这也太“贴心”了,连东西都给她准备好了。

      正当她激动之时,打开那包袱一看。

      一个形状奇奇怪怪,针脚疏密不一,面上缝着歪歪扭扭的黑线,头顶还顶着一坨黑色圆团的布偶正躺在那中间。

      姬芸:?

      他要干嘛,他不会觉得自己拿一个丑娃娃就能吓哭她吧?

      不是,他心里咋想的。她是八岁,不是四岁,四岁都不一定玩这个了。

      姬芸内心正不知道如何评价谢怀清这迷惑行为,然后下一瞬就瞧见了布偶头上绑着的红色系带。

      红色系带?

      哦,红色的系带,也没什么特殊的。

      等会,红色系带!

      姬芸视线回到娃娃头上。

      难不成,这是她?!

      这个两只眼睛高低不一、嘴角抽搐的布偶是照着她模样弄的?!!

      不是,灵剑宗的绣娘是吃干饭的吗?这么丑的娃娃也能绣得出来?

      姬芸深吸一口气。

      没事,她可以忍,灵剑宗身为剑派,没几个绣娘可以理解。人少活多,敷衍嘛,她可以理解的。

      姬芸把它扔在床上,让自己不去看它。可怎么能不去注意。

      你看这眉毛,歪七扭八,两边整得一模一样,没几年苦工绣不出来。

      再看这针脚疏密,落得可真是分毫不差,比十年的老绣娘还稳。

      还有这稀疏的毛发……

      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

      小姑娘下沉着脸,杏眼瞪着那扇木门,眼神凌冽,手指死扣着下面的娃娃,胸口起伏越来越明显。

      忍不了,忍不了了!

      她当即对着那个丑娃娃一顿揉搓,但丑娃娃还是毫发无伤。

      别看这娃娃瞧着不怎么牢靠的,实际上被谢怀清仔细用灵力加固了一下,确保这个娃娃怎么搞都弄不脏,弄不破,最适合小孩子长期放在身边玩。

      送完东西就躺在床上的谢怀清,听着那边屋子传来的声音,头一次觉得自己真聪明。

      他捂着左边的胸口,感受着那一点异样的感觉。那里软软的,好舒服。

      世人果真没有骗我,没有小孩子能抗拒得了玩偶。

      临睡前,他昏昏沉沉地想着,既然送了玩偶,明天她应当不会排斥他了。明早他得好好准备准备,开始继续教学。

      *

      姬芸气得半宿没睡着。那个娃娃被她狠狠扔在地上,孤单又可怜地躺在寝屋正中间。

      夜色浓墨,窗外也没了声响,万籁寂静。除了空中一轮明月,就只剩下躺在床上睁着眼的某个人了。

      今夜无云,浅薄的月光透过窗格照进屋子,宛若一束普度终生的圣光照进黑暗,落在地上形成一块四四方方的亮处。

      不过那亮光处没有什么众生,只有一个娃娃,还只有一半。

      那个丑娃娃一半在亮光下,一半在黑暗里,丑陋的面容在这洁白照耀下也显得有些柔和。

      过了一会,一个身影移了过来,娃娃的光亮被挡住,完全陷入黑暗。随后一只带着疤痕的手伸出,娃娃被抓了起来。

      轻轻“嘭”的一声,又被丢弃在床脚。

      床帐微动,身影躺了回去。

      好歹也是她自己,怎么能躺在地上。

      然而接下来,床上里的身影翻转得越来越频繁,床帐也被带得轻轻晃动。

      直到小窗微微泛起亮光的时候,床帐的摇晃渐渐停歇下来,里面也没了动静。

      床脚的娃娃也躺在角落静静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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