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乐园》宋绎如

20、谎言

　　陈错在西区医院照顾赵卓山的事很快就被尹殊知道了，还是陆闻钟告诉他的。

　　小陆同学很关心自家白菜的恋爱情况，知道尹乐园对象是个二十七岁的已婚beta也没说啥，不过每到课间就要跑到尹殊和齐聿明班上蹭吃蹭喝，顺便坐齐聿明座位上跟他说两句陈错的最新动向。

　　尹殊写数学题的速度依旧飞快，好像丝毫没被打扰到，直到齐聿明回来把陆闻钟赶走之后，才叹气说：“我就知道。”

　　齐聿明一副很懂的样子，沉着脸拍了拍尹殊的肩，尹殊感觉自己快被齐聿明的目光超度了，别人飞升冒金光，他飞升冒绿光。

　　“要我们帮你解决一下吗？”

　　尹殊继续埋头刷题：“不用，我相信他，有些事急不来。”

　　齐聿明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拿出手机登录陆闻钟的账号帮练级。

　　不过嘴上说着急不来的尹殊中午吃饭时却不见了人影，陆闻钟撇了撇嘴，真是儿大不由人。

　　陈错这两天忙得心力交瘁。

　　赵卓山咬死了不愿意离婚，还嚷嚷着要见他那野男人。陈错只能考虑走诉讼这条路，但这样下来就会耽搁很久的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离得了。

　　而且，赵昀城和他们的母亲何有兰也来了，在他们眼里赵卓山会受伤都是因为陈错没有照顾好，陈错不想和他们吵，就待在医院厕所边的采集室里，等叫他的时候再出去。

　　这在期间，赵昀城对他的兴趣好像又死灰复燃了一样。赵卓山禁食后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赵昀城甚至开始在病房内当着赵卓山和何有兰的面对他动手动脚。

　　以前发生这样的事赵卓山一定会翻脸，但现在他只是恨恨地看着陈错，甚至带着点快意的目光，何有兰对于家门不幸已经看淡了，在她眼里，只要赵昀城早点结婚，对象是谁她都不介意。

　　这一家疯子，陈错在这里待着也快疯了。

　　趁着午睡的时间，陈错到外面透气。医院门口是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梧桐树下就是公交车站。坐公交来这里的人大多是病人家属，看着他们脸上或焦急或麻木的神色，心里一阵怪异。

　　他站在公交站台边的小卖部前，看着柜子上摆放的五颜六色的糖和整整齐齐的烟盒，他不知道这次赵卓山住院要花多少钱，所以他仍然没有买烟，但他的目光却被那罐子里浅黄色的糖果吸引了，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颗青柠糖，仔细地比对了一下，确认那就是尹殊从学校带回来的同款水果糖。

　　也许他拿着糖呆呆比对的样子看起来实在不太正常，小卖部老板从躺椅上起来，不耐烦地把他赶走了。陈错攥着糖，低着头往回走，背后突然有人从公交车台阶上跳下来，一把勾住他的肩背，凑到他面前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一瞬间，陈错的世界都亮堂起来。

　　“好久不见，哥哥。”

　　明明才两天不见，他却说好久，陈错心里酸得难受，又忍不住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雀跃。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陈错傻傻地问他。

　　“我头疼，来这里拿药。”

　　“什么？”陈错伸手摸摸他额头上的伤口，那里已经掉痂了，alpha的恢复能力比普通人快很多，“疼得厉害么？”

　　“嗯……还好。”尹殊的声音有点飘忽。

　　“挂号了么？脑袋晕不晕？有没有想吐的感觉？”陈错带他走到门诊大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问，“你一个人来的么？怎么跑这么远？是不是很严重诊所医生不接？”

　　“没挂号，不晕，不想吐，一个人来的，不严重。”尹殊挨个儿答了，看陈错脸色稍有缓和，才说，“现在好像一点都不疼了。”

　　“啊？”陈错愣了一下，“不疼就好，但还是得拿药。”

　　“待会儿吧，医生两点才上班呢，哥哥你陪我说说话。”尹殊坐在门诊大楼的等待区，不走了，周围还有其他人，他却大胆地牵住陈错的手，陈错下意识挣开，又在尹殊的手还没垂落之前汗涔涔地抓住，他很紧张，却还记得不让尹殊伤心。

　　尹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笑意就像春天湖面上的冰层一样慢慢融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有着细微的闪动。

　　“哥哥，坐。”

　　陈错不受控制地坐在他身边，尹殊像是有点不舒服，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肩上，依赖地蹭了蹭，和他十指交扣：“哥哥为什么在这里？是生病了么？”

　　陈错犹豫一会儿，没告诉他那些麻烦的事：“没有，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

　　尹殊轻轻地嗯了一声，把他汗湿的手牵得更紧，过了会儿，抬起头凑到他耳边，给他下剂猛药：“哥哥，想你啦。”

　　陈错霎时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条件反射般往旁边躲开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程度的亲近，虽然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是经验更足的人，可他在尹殊面前还是手足无措，觉得开心，又觉得害怕，浑身好像被温水煮着，绵软无力，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

　　“我、我……”陈错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在逆流，看着尹殊那张单纯青涩的脸，掌心的汗越冒越多，连额头上都沁出细密的汗珠。

　　他又忍不住去看玻璃上的倒影，他最近有了这么一样毛病，完全是不受控制地，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自厌情绪。

　　“哥哥不想我吗？”

　　陈错怎么可能不想他。守夜的时候想他，吃饭的时候想他，和那一家人周旋的时候想他，一个人待在采集室的时候也想他……不想着他，他撑不过来。

　　“尹殊，我、我想你。”

　　他像个老化的、一板一眼的程序，想要把最真实的数据传递给眼前的人，他叫他的名字，他居然在人群中叫他的名字，还说那么酸溜溜的话，陈错觉得自己不知羞耻，可是看着尹殊笑起来的眼睛，他还想再说一次。

　　他们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到了下午两点钟。尹殊没再逗他，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学校的事，那是离陈错太过遥远的另一个世界，他说起齐聿明和陆闻钟，陈错以为他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因为看起来关系很好，但其实不是，他们是高中时才认识的。

　　那两个少爷之前一直读的是贵族学校，因为老家在依春和一些涉密原因，才一直在这边读书，但他们的背景都在燕城，那座远在南方的联盟首府，他们的人生路线早就被规划好了，读完大学就到各自的家族体系里任职。齐聿明有着公署背景，是副总警督的独生子，陆闻钟家说是开保镖公司的，但他的消息灵通得可怕。

　　他们能和尹殊这种一穷二白的学生玩到一起，无论怎么看都是件奇怪的事，但陈错却觉得很正常，尹殊这么善良，这么温柔，谁想和他做朋友都不奇怪。

　　“不是啦。是因为小陆这个人审美怪得要命，非要跟聿明说我长得比聿明好看，聿明气得半死，放学堵我，反而被我打了一顿。”尹殊说起朋友之间的往事笑得停不下来，“后来就不打不相识，成为好朋友啦。”

　　陈错垂眸仔细地看着他的侧脸，莫名其妙地：“嗯。”

　　“现在看来聿明真的很有气度啊，居然没有带人围堵我，虽然我会一些拳脚功夫，但是多几个人我一定打不赢的。”

　　“他为什么要打你，如果这世上每个没你好看的人都要打你的话，那岂不是……”陈错皱着眉，脸色有点阴沉。

　　“因为他喜欢小陆啊。”尹殊凑他耳边悄悄告诉他，狡黠地闭上一只眼睛，比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告诉小陆哦。”

　　陈错像是被蛊惑了，看着他的眼睛，呆呆地点头，但其实他连那两个人谁是小陆谁是齐聿明都分不清。

　　齐聿明完全不知道兄弟在背后轻易地把他卖了，还在任劳任怨地帮兄弟誊抄这节课的笔记。

　　过了会儿，尹殊说自己头不疼了，要回学校，陈错哪能由着他胡闹，说什么也要带他去拿药。

　　“哥哥，手机响了。”尹殊无奈地被陈错拉着走，指了指他的口袋，“先接电话吧。”

　　陈错紧紧攥着尹殊的手，摸出口袋里震动的诺基亚，看着屏幕上的备注，手指突然收紧了一下。

　　片刻后，他松开了尹殊的手，想要到走廊的另一边接电话。尹殊没说什么，垂着头站在原地，靠着墙看着自己被陈错沾湿的掌心。

　　突然侧脸好像□□涩地摩擦了一下，那是陈错有些干裂的唇。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嘴唇上的死皮有点硬，甚至有点硌脸，被心疼冲昏头脑的男人茫然又紧张地想舔舔自己的嘴唇，舌尖却轻轻掠过一层细腻温热的柔软。

　　“…对不起！”陈错短促地叫了一声，捂住自己的嘴一脸惊骇地跑开了。尹殊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上面还有一点不明显的水渍，他怎么会不明白这是陈错给他的安抚，那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男人，反而处处都在照顾着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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