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上的翅膀》烈驹

16、第十六章

　　妈妈比前一次多了担忧，仿佛我立刻从她眼前不见了，她紧抓住我的手不放开我。

　　我望见她的惊慌失措，我也想告诉妈妈，她不用太担忧。

　　这次反是爸爸振作了，他要妈妈别多难过，把我紧紧地拴在身边无济于事。

　　妈妈听了爸爸的话，她松开手，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婧婧，你小时候学走路，我躲在你的身后抓住你的衣服，怕你摔着了，你爸爸手里拿着剥了蛋壳的煮鸡蛋，引你往前走。你挥着小手，笑呵呵地撵着你爸爸的脚步走，我趁势偷偷放开你，你一点没有察觉，走着走着你学会了走路。现在你大了，我无数次地想过你的人生，作为你的父母，我们只能参与你的人生，不去做任何干涉，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快乐成长。婧婧，现在，爸爸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快乐，走你自己的人生。”

　　我收去了嘻嘻哈哈的笑容，扯拽嘴里牛肉脯的手也放下了，我想说：“妈妈~你别难过呀~女儿会孝敬你的。”

　　我拿什么孝敬爸爸妈妈？靠已死的身躯挣钱赡养父母吗？不要说爸爸妈妈原本就是有工作的人，他们不缺钱。

　　我半晌不说话，妈妈以为我不开心，又安慰我：“妈妈口误，你别往心里去。”

　　我点点头。

　　我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摇动的香樟树叶，珊瑚变成的猫很不识趣地做了我和羽轩的电灯泡。

　　羽轩也一反常态，变得不温柔，把珊瑚拎出了屋子，直接把门给锁上，害得珊瑚伸出猫爪挠门，叫得惨兮兮的。

　　后来还是爸爸跑过来，拿了一条鱼成功把珊瑚给引走了。

　　我对珊瑚过于投入当猫的角色无语，羽轩对珊瑚的不友爱也引得我发嗔：“你跟猫闹什么脾气呀？”

　　“她不是猫，它是人变的。我和你说话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听见。”羽轩脑筋倒是好，没有被假象迷惑。

　　他也不和我讲客套，端坐床边，气哼哼地说：“你说怎么办？”

　　“你都看得一目了然，还问我怎么办~”我不去看他，脸凑到墙里。

　　羽轩是真的被气到，连最基本的风度都没有维持。

　　“能怎么办？我说的也说过了，你不愿接受。我换了新的身体，你还要弄坏它吗？”我问。

　　我们之间有了隔阂，我们努力得靠近彼此，为了未来我们都沉默了。

　　我告诉羽轩从前没有说的事，它也是在我遇到酗酒女人想起的。

　　“你知道我生前有糟糕的抑郁症吗？那段时间我失去了所有的快乐，没有幸福的感觉，获得再多的赞赏，我的心头无法激起喜悦的浪花。”

　　”我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自己。晚上的时候我看着月亮躲进云层里，又或者看见笼罩月晕的月亮吞食黑暗，我数着数，希翼时间在我报数中渐逝。我合上眼，失眠从我的脑颅挤走了，我睡不着，时钟每敲走一分，我的心煎熬一分。后来我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症。”

　　“在白天的时候我装作没有事，我会大笑，说着让所有人都会开心的笑话。”

　　“夜晚，我的思想一次次坠落到永暗深处，我救不了自己，就像那个酗酒的女人被伤痛紧紧包裹住，挣不开，逃不掉。别人救不了自己，我更救不了自己。”

　　“我对所有的事失去了兴趣，我最多的时候是躺着，我以为睡着了，事情就会解决了，至少不再痛苦。害怕压垮了我。于是，我当了胆小鬼，逃跑了。”

　　“羽轩，生前记忆太痛苦，我选择了遗忘，直到我遇见你。我和你认识不过几天，却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我有了奢念，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我明知道不可能，我还是想，即使燃烧自己成为一片灰烬，我的心里还是有你。”

　　“羽轩，我是个可耻的现实逃避者。你不懂得，人心本来就是复杂、反复的，你也没有品尝过死亡降临时的窒息感。你有时固执得要命，你总说我不明白你，你又怎么能明白我？就算这样，我还是爱着你，我懂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爱我，就像我也很爱你。我爱你的心同样让我窒息，它让我无法呼吸，如果我还活着那就加个呼吸机吧~可我已经死了，我愿意要这份不要呼吸的爱情。”

　　羽轩动容了，他嘴上还要说：“我提醒过你，你不要听，执迷不悟自己的选择。你在天上，我还能找机会见一见你。你到了人间后，我和你就真的无缘相见了。”

　　“得不到的爱情不如不要。”我拗起来也是可怕。

　　“我怎么就不是你的了？”羽轩的宣爱总是教我猝不及防。

　　我羞涩地双手抓住膝盖上的衣物，心慌意乱地掩饰自己的喜悦：“你怎么说起话来，不害臊呢？！”

　　羽轩不说话了。

　　“萧婧婧，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我是天神，不是闲的没事成天追着女孩后面乱晃的闲人。我做的一切是对你负责，是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一下抱住羽轩说：“你说那么多，还不是要我听你的，我不乐意，你就不许了吗？”

　　“我还不是为了你。”

　　“你还凶我。”我扯着他的衣服哇哇大哭起来。

　　“我怎么敢凶你？好了，好了，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没辙。萧婧婧~你怎么那么爱哭呢~”羽轩帮我擦掉脸上的眼泪说。

　　“你管我，我就是爱哭~”我吸着气说。默默地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我抬高头，羽轩还在看我，脸上憋住了笑。

　　我使着小性子说：“还笑，我就爱哭。”

　　我又说：“那个女人我今天我还得见见她，劝劝她，你如果见到她，就明白我曾经经历的痛苦。每一个人经历的喜怒哀乐都不一样，但是他们对痛苦的感知是相同的。”

　　“要不要我陪你去？”羽轩问。

　　“不了，你今天说，我才想起来问，你每天跟在我后面不要紧吗？天神不是要造福世间吗？你一门心思跑来跟我谈恋爱，你这算不算是夹带私心？”

　　“我也是为了你。”羽轩一脸正色地望着我，之前的笑容也不见了。

　　我知道他是真心担心我，说起来羽轩也是个大麻烦，我有多少想法，他便是阻拦我想法的绊脚石。

　　我指的是不去天国到人间，除了去天国，羽轩都挺好的。

　　羽轩抓住我的手放在唇上，反复说：“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我点点头答应了。

　　傍晚六点，风吹来花的香味，又带点雨湿空气的潮湿气息。

　　我按照前一天的相同路途往她的方向走，珊瑚也来了。

　　我和羽轩嘀嘀咕咕了一个下午后，打开房门，珊瑚三下两下跳到了我的肩膀上，保持直立状态不动。

　　珊瑚完全进入猫状态，也比以往有自信多了。

　　也难怪……她一进我家就得了宠爱，爸爸妈妈都不断给她做好吃的，生怕她给饿死。

　　“珊瑚，我们还要去那个人家里，你习惯吗？”我不放心，转头问我肩膀上的珊瑚问，它的猫毛蹭在我脖子间，幸亏我死了，不然给她弄得痒死了。

　　“珊瑚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我问她，她也不说话。

　　我想她不会真把自己当成猫了吧？

　　珊瑚喵呜叫了一会儿说：“我~在学习当猫~”

　　“珊瑚你不是永远要当一只猫吧？”我问。

　　珊瑚的想法实在是太奇怪了。

　　“当猫也没什么不好，比以前好多了。”珊瑚伸出前爪，舔了舔爪子抹平脑袋上的猫毛。

　　“你不是要去往天国吗？”我问。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蹲坐我的肩膀上，伸直了后腿，舔肚子上的猫。

　　珊瑚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猫吧~

　　跟我身后的还有一个人，不是，天神。

　　羽轩。

　　“我是很想拿到去天国名额的。”珊瑚舔好身上的毛说，“我更愿意跟你身后。”

　　“羽轩，你听见了吗？她也和我是统一战线呢！”我得意洋洋地说。

　　羽轩像是很气恼地喃喃：“随你。”

　　生气归生气，还是紧随我不放，他是真的担心我呢~

　　我开心地笑了。

　　我还是从阳台进去的。

　　出乎意料地是她没有睡着，也没有喝酒。

　　我也很倒霉地被她看见了我双脚离地飞翔的模样。

　　她惊慌失措地望着我：“你、你……”

　　“我是依照约定来看你的。”我怕她做出过激行为，一只手遮挡住她的去路，也是要她放下心，不要害怕。

　　“我毫无恶意。”我说。

　　那女人双手抱头，身子抖成一团，和前一天的神气活现判若两人。

　　“别靠过来！”她浑身颤抖地说。

　　“你还是会害怕的，对不对？”我蹲到她旁边说。

　　“你别怕，我不是要害你的。”我说，我肩膀上的珊瑚也坐直了身子。

　　“你为什么要找我？”那个女人边哭边说。

　　人啊~真是奇怪……

　　明明怕死怕得要命，嘴里动不动喊着：“要死！要死！”

　　人类面临死亡时还是惧怕的。

　　“我是要救你，你在发抖，说明你的潜意识也不想死的。”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