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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懵懂 ...

  •   方谨初微微愕然,乙九这个回答在他意料之外,当初在踏莎营他们都是统一接受过读书习字的训练的,身为间谍当然需要能够看懂和书写公文,但当时乙九就学得叫苦连天昏昏欲睡,在考核时还逼着方谨初帮他作弊才蒙混过去。踏莎营监管严格处罚严厉,那一次的经历委实惊心动魄,给乙九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这孩子是转了什么性,居然主动说要读书?
      就见乙九脸上泛出一点红,抓了抓脑袋道:“我……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

      方谨初“哦”了一声,嘴角开始勾起笑意。

      话开了头,乙九便不吐不快地倒了个干净,“她出身很好,家里长辈都是读书人,她说喜欢像他父亲那样出口……呃出口成文的男子,我觉得我虽然希望不大,可是还想努一努力,读书嘛,小爷我多少生死关头都闯过来了,还怕什么读书!”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咬牙切齿,仿佛不是在讲读书这样一件风雅的事,而是面对千军万马的敌人。

      方谨初曲起一条腿,抱着膝盖含笑问他:“这位小姐是谁啊?”

      乙九慌忙摆手不迭,“不,我现在还不能说,她说得等他爹娘点头才可以,不然会伤害她的……嗯,名节,对的名节。我知道你一道圣旨就可以让她嫁给我,可是我是真喜欢她,我不能不顾她的意愿。我想,虽然我现在离她的标准还差的远,可我愿意尝试,如果最后还是不行我也不遗憾,总比硬来让她一辈子不开心的好。”

      这一番话让方谨初更加意外,他没想到他这位一向缺一根筋的兄弟情窦初开,居然能想得这么清楚,无论是因为什么读书总是件好事,兄弟想凭实力追求姑娘他自然要挺的。

      只是……方谨初暗暗发愁,就凭他这傻兄弟的资质,如果他没猜错,他这番可真是要费大功夫了。

      就算乙九不说,他也能猜出来,这孩子来北靖才多久,一共也没见过几个读书人家,这刚接了一趟徐近儒,听说载德先生家的四小姐今年方二八,正是议亲的岁数,跟着家中长辈一路进京,想不到居然入了自家兄弟法眼。

      如果是载德先生,那他确实不能强人所难,甚至连暗示都不方便给。不过反正徐家刚回到平都,想来就算议亲也不可能急在一时,载德先生家教严格,想来小姑娘也不会见过多少外男,他兄弟若能得了徐近儒和她父母的首肯,未必没有机会。

      他想了想,道:“这样吧,你去找卢静城,跟着他学怎样?”

      乙九一下子睁大了眼,欣然道:“好呀!”

      他本还发愁,虽然书是自己要读的,可如果真的要跟着一帮老学究之乎者也地折腾,他烦也要烦死了。卢公子好歹是年龄相仿的熟人,为人温和宽厚,在西宁的时候才名远扬,教导他一定是够的,听说他在上凉还有个“怜风公子”的名号,想来对于徐小姐那样的闺阁小姐喜欢什么必是清楚的。

      再说有他在卢静城身边,还能保护他不再发生上次那种荒唐事,乙九十分满意。

      方谨初也很满意,卢静城很快就要正式进入太学,乙九跟着他身边少不了才学出色的同窗,他性子单纯善交朋友,就算学起来慢一些受些熏陶也是好的。载德先生是何等的心思敏锐,这一路同行下来他不信他察觉不到乙九的心思,会不了解自己兄弟是什么样的人。如果徐家真的有意,那就不可能太过强人所难,乙九做出这个姿态来,再结交一些读书人,然后再看徐家的态度吧。

      安顿好了兄弟,方谨初又回到了含光殿,就见魏钧不知何时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捏着笔杆怔怔地在灯下出神。

      那一瞬,明明依旧是挺拔威严的身姿,方谨初却生生看出了些类似于“伤春悲秋”的情绪,顿觉十分惊悚,他家大哥不是个万事不到胸次的性子吗?

      莫非……他心念微动,刚刚他和乙九在外面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以魏钧的武功,自然是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的。

      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在心头出现,就像雨后院子里长在树洞的蘑菇一样,你不看它,它白晃晃地刺你的眼,你想找它的时候,它又和树干的颜色融为了一体让你轻易察觉不到。

      联想到和乙九一样为情所困的魏恒,方谨初暗想,莫非大哥也有了心上人?也对,大哥今年都二十七了,还没有正经娶妻生子,之前总在战时顾不上,现在安定下来了可不就该有家室之思了?

      他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死活想不出大哥可能喜欢上了谁,然而他忽然敏锐地发觉,对于大哥可能也有心上人这件事,他和方才得知乙九倾慕徐家小姐时的心情截然不同。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那一瞬他竟然是有些发懵的,就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明明是理所应当,可本能就被忽视得一点不剩的事情,啊,大哥居然也是要娶亲的?呃,对啊,大哥怎么就不能娶亲了呢?咦,奇怪,他为什么会认为大哥不会娶亲?

      他家大哥,本来就是这世上最出色的男儿,配得上全天下任何一位名门闺秀。

      但是……方谨初懵懵懂懂地想,他是真没注意魏钧最近身边有什么适龄的女性出现啊,他总不能是忽然对哪个宫女或者王府侍女一见钟情了吧?

      并且,自己的心为什么忽然跳得那么快?为什么竟会觉得紧张以至于忘记了呼吸?又为什么,会有那样一种若有似无的失落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当他攀登一座绝顶险峰,历尽了千辛万苦,全靠着对峰顶美好风景的想象来支撑,可当他终于转过山坳穿过云层望见山顶时,才发现那峰顶上的风光平淡无奇,且眼前挡着密密麻麻的树林与巨石,连一览众山小都做不到,只剩下一种空洞的志得意满,拿不到心目中足以告慰旅途艰辛的回报。

      然而,方谨初忽然又生出一种强烈的冲动,如果真的是魏钧真心想要,只要是他大哥的愿望,不管那是什么,不管那是谁,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拼尽一切成全他,管它什么原则与礼法,管它世道人心,他就算去坑蒙拐骗巧取豪夺,也要把那人给弄回来,送到魏钧眼前。

      “惠宁?站在门口做什么?”还是魏钧先回过神来。

      “啊,哦,”方谨初答应着,走了回来,坐在了魏钧对面。

      “大哥,你刚刚在想什么啊?”

      魏钧微微一顿,然后放下笔,伸手按在桌面上,平静而温和地笑道:“我在想,谁家的女儿能成为北靖的皇后。”

      “……呃?”方谨初愣住了,话题怎么就忽然跑到他身上了?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魏钧的神色,试图从他的目光中解读出一些言语之外的意味,然而魏钧把所有情绪都收拾得很好,除了一种关心弟弟终身大事的“诚恳”,看不出任何其它意图。

      片刻后,方谨初目光一垂,略一沉吟,复又抬起,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却莫名伤感。

      “大哥你莫不是糊涂了,我还没出孝期呢,哪能这个时候娶妻?”

      “你是皇帝,无人会要求你守三年的孝。你信不信,不出三天,就会有大臣上表请求你立后纳妃。”

      方谨初沉默了,抿着嘴唇,有些执拗不服气的样子,魏钧也不催他,两人就这么僵持在那里,一时殿中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极细碎的灯花毕剥声。

      两人忽然同时开始后悔,魏钧后悔他为什么要一时冲动,在这个时间问出对方这个问题,他究竟想要一个怎样的回答?他是想听对方拒绝呢,还是想让他欣然接受,从此自己就可以摆脱心中埋藏至深的恋慕而带来的负罪感?

      虽然,他一刻都不会承认,他恋慕惠宁,是一个错误。

      而方谨初则在后悔,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地成为一个实权君王,老老实实地当个傀儡不好么,那样他也就不需要顾虑君王所要承担的义务,估计也没哪家会愿意把女儿嫁进宫里。

      咦,等等,方谨初忽然又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为什么对娶亲这件事本能地排斥?

      甚至哪怕仅仅是当作一件任务,把人娶回来摆在宫里充个门面,顺带笼络一下臣子,他都不愿意。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装饰,一场交易。

      他慢慢地笑了,一边的眉毛上挑,有些顽皮有些任性的样子,“大哥,我不娶不喜欢的人,你说服不了我的,朝臣上折子我也可以不理,他们摆布不了我。”

      “那么,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魏钧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意思问了下去,语声一如既往地平稳醇厚。

      这回方谨初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困惑地皱起了眉,思索了半天,迟疑道:“我……我不知道,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遇到什么人,我……”

      他顿住了,魏钧没催他,耐心地听着,等着他捋顺思路。

      “据说我爹当年一直过了三十岁才娶了我娘,我娘七八年没有生育我爹也没纳妾,小时候我娘跟我再亲热,我爹一回来她就会把我忘在脑后彻底围着我爹转,把我气的啊,好几天没理我爹。”

      “你看我爹厉害吧,谁都说他厉害,可他在我娘面前胆小得什么似的,说话从来低声细语,酒也得偷着喝,从来不会在外面留宿,进宫见皇伯父也跟我娘一起形影不离。”

      “其实我娘是什么样,我都快记不清了。我也不是说一定要娶个像我娘那样的,但如果一定要娶亲的话,她至少得让我能全心信任,能让我一看见她就觉得安心,不舍得和她分开,我的心思不管多隐秘都敢跟她说,她也能懂。”

      “大哥,你别看我什么事都好像很有把握,那是因为我经常感觉害怕,我知道这样不对,但我控制不了,我就只能一遍一遍地想,就怕犯错。如果就这么娶个陌生的皇后回来,我不知道她是真心喜欢我还是害怕我,这样我也会害怕。我不想睡觉的时候还得琢磨身边人的心思。”

      “我就想和能让我放心,让我感觉轻松的人在一起。如果没有,那还不如不娶。”

      方谨初终于拿定了主意,眼神明亮,语气坚定,掷地有声,不容置疑,然而魏钧却在心里渐渐掀起惊涛骇浪,他说的每一个字……

      “哎对了,大哥,我知道了”,他忽然一拍脑袋,一惊一乍地,“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最安心。”

      万丈波澜平地而起,狠狠地拍在高耸入云的山壁上,激荡出剧烈的轰鸣,把魏钧的理智瞬间撞碎,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才没问出,那个卡在舌根刺得他喉咙发痛的句子。

      你……可喜欢我?

      你……可知道,我有多渴望得到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此条作话可跳过不看。
    卡文卡得很闹心,借这个地方闲唠两句。
    《战俘》是我第一次写小说,当时大纲只做到了小方从西宁回来,连当皇帝的政变都没设计。起初只想写古代战争题材来着,没想着最后搞出来个权谋文,更没想到我能无大纲果奔了50w字。
    所以现在的挫折算什么呢。
    默默滚回去继续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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