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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魏娘娘 ...

  •   大年初八那天,中书省开印,清早便颁下了绍安二年的第一道诏书:清平废帝嫡子,封雍王,无封地食邑,仍旧居于景行宫,由皇帝亲自教养。

      这道旨意在颁下之前曾在朝中引起了小范围的波动,兴渠伯等当初直接参与了庚寅政变之人,担心如果废帝之子得势,将来会反过来清算他们,因此换了各种方式进谏试图阻拦此事。徐近儒等真正为朝局和方谨初本人忧心的臣子们则怕废帝余党尚未除净,皇帝此举难免叫人怀疑有软弱反覆之嫌。

      对于这两种声音,前者方谨初不置可否,把递进来的折子通通留中不发,而后者他则寻了个机会和徐近儒等人推心置腹地谈了谈。

      他说,当初废黜清平帝是为国家大局考虑,如果他因为担心自己的皇位不稳就对无辜的幼子斩草除根,那他和当初为夺嫡之争罔顾国事的废帝和睿王有何不同?既然杀心不能动,那与其把那孩子不明不白地养着,还不如光明正大地放在自己跟前,由他和忠正之臣们教养起来,免得长歪了性情,有什么不好也能及时改的。

      而说起废帝旧党的时候,方谨初笑得诡异,就是要他们以为形势松动有机可乘,要不然怎么引蛇出洞?

      于是给怀璋封爵的旨意就这样颁下了,当日还发了第二道诏书:

      华歆长公主赐嫁丰亭侯魏恒,特许留存原公主府,由礼部择吉日完婚。

      “出息,”魏钧不屑冷哼,“看你那德行,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魏恒不以为意,把诏书打开又合上,翻来覆去地看,头也不抬,“你这说的,你不傻,陛下点头的那天,你就没笑?”

      他们都已习惯对此事讳莫如深,冷不防被魏恒口无遮拦地提起,曲正杰“噗”地喷出一口酒水,狄非手忙脚乱地躲开,魏钧噎了个倒仰,拍了下桌子,伸手指指魏恒,咕哝道:“……以下犯上。”

      魏恒浑不在意,摆摆手,“五十步笑百步。”

      魏钧不满,直着脖子嚷嚷,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家的可是皇帝,你比得上吗?”

      “魏娘娘,”魏恒终于舍得从诏书里抬起头,“比不上。不过我能娶她,您能吗?”

      这回几人齐齐喷了一桌子,太狠了,正中要害,一声“魏娘娘”把将军喊得脸都绿了,纷纷在心里给魏恒喝彩,暗道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谁也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家伙能发挥出如此水平,一战成名啊这是!

      几人想笑又不敢,都拿酒杯挡着脸,偷觑魏钧的神色,眼睛里写的分明就是:你也有今天!

      这还了得,小兔崽子们,都造反了!魏钧横眉立目,阴恻恻地说:“听说我家陛下明天召见礼部尚书,要不要本王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把你的婚期推迟三个月?”

      “我家陛下”四个字被他念得咬牙切齿,魏恒被打中了软肋,忙不迭告饶:“郡王殿下,小的错了,可饶了我吧。”

      魏钧扬眉吐气,第一次意识到“枕头风”的威力,竟然感觉良好。

      既占了上风,不妨放对手一马,魏钧略软和些,语声醇厚起来:“说正经的,我与惠宁两情相悦,有没有名分都是这么回事,你却不同,阿恒,长公主她自小长在皇家,未必会像我们一样把情义放在心上。年前她尚且不置可否,却在见过陛下之后第二日就改了口,这其中的用意我猜不透。我的兄弟配得上世间最好的女子,我极乐意你得偿心愿,却也怕你委屈。”

      他们此刻并不是在魏恒的府邸,而是聚在了醉月楼的一处雅间,各自穿了微服。年节刚过,醉月楼新开张,还未来得及招待官宦人家的熟客,就迎来了这么一批客人。此处老板极会察言观色,虽不识得几人,却从他们笔挺的身材、顾盼之间的威严隐约猜出了几分,忙把他们引到了最僻静奢华的包间,干净利落地上了菜,最后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再不许人打扰。

      这几日他们天天穿着朝服会见宾客,早绷得浑身发紧,既然四下无人,举止便都较往常随意了一些。室内温暖,魏恒伸手拽开一些衣襟透气,微叹道:“你为我好,这话也就你跟我说了。我也知道,殿下她未必是真心愿意嫁给我,说实话我都快放弃了,陛下跟我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可是阿钧,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和陛下一样活得那么清楚明白,她能同意我我就已经感激不尽,我甘愿糊涂些,计较那许多不是自寻烦恼。”

      这话入情入理,曲正杰几人都放下了筷子默默地听着,魏钧亦露出喟叹之意,不再劝他。人生苦短,难得糊涂亦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也是一种天性,他不能勉强他的兄弟。

      忽然门外走廊传来一阵喧哗,似是有客进门,醉月楼开门做生意,来客再正常不过,几人谁也没当回事。然而很快他们就听到了一个声音远远传过来:“咦,掌柜的,漱清斋已包了出去?还有人比我们来的早?稀奇稀奇。”

      曲正杰抬眉疑惑:“这声音我好像听过?”

      身边朱琇回答了他:“是郑亲王世孙。”

      曲正杰惊讶:“郑老王爷不是病了吗?好些日子不见客了,怎么他还有兴致出门交游?”

      朱琇朝魏钧望了一眼没有说话,狄非快人快语,咧嘴笑了笑,“听说那郑王爷的病一向是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平都人都快习惯了,想来没什么大碍。”

      就听门外另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淡淡地道:“掌柜的,里面的是什么人哪?”

      这回曲正杰听出来了,他撇撇嘴悄悄说:“孟二公子。”

      他们离此处有数丈之远,隔着房门墙壁料想屋里的人听不到他们对话,询问起来没什么顾忌,却听醉月楼老板支支吾吾地道:“大公子恕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孟梁不满:“嘿,你这家伙奸滑,敷衍到爷头上了,你不清楚,你不清楚能把人让到漱清斋啊?赶紧的,利索给爷说说,到底是何方神圣,你连世孙殿下都要瞒。”

      醉月楼老板声音发苦:“孟爷,您饶了小的吧,小的要是知道您几位会过来,哪敢占了您的地方,这不是寻思着初八开门第一日,您贵人事忙,哪有功夫光顾小店,一时没多想。不敢欺瞒世孙,里面的客人是什么身份小的确实不知,看气派,小的大胆猜测……”

      他压低了声音,屋里几人听不清楚,只感觉屋外的人似乎一起停顿了顷刻,末了另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应该也是和我们一样出来躲应酬的吧,世孙不是说漱清斋只是惯去的,并没有彻底包下来,醉月楼大得很,咱们不如另换一处包间?”

      这个声音很熟,屋中几人齐齐惊讶,又是曲正杰开口:“我没听错吧,是谢家小三吗?”

      几人用表情肯定了他的判断,魏钧朝对面下首的褚云一扬头,褚云会意,起身推开房门,站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方槿凌那批人听见动静也一起朝这边望过来,褚云拱手行礼:“见过世孙殿下,”他转眼把来人尽数看清,一一打招呼,“孟公子,谢公子,陈二公子……”

      方槿凌等人皆满目震惊,刚才醉月楼掌柜只说了来客是军中之人的猜测,再没想到能在此处碰见宣宁郡王府上的长史,方槿凌点了点头,其它几人都一起弯腰回礼,丝毫不敢托大。方槿凌就笑问:“我们才在那儿猜捷足先登的是谁,原来是褚先生,您是和同僚一起来的?”

      褚云直起身来,微笑道:“不是,褚某乃是随同上官而来。”

      褚云的上官是谁不言而喻,几人更加吃惊,方槿凌失声道:“郡王也在?”见褚云颔首,他不自在了一瞬,旋即如常,笑道:“这可失礼了。”

      他转头回顾一圈,瞥见孟梁和陈隅脸上讷讷的,似乎都在回避褚云的目光,谢家那位年少的三公子则目露惊喜,其余几人则显出惶恐又兴奋的表情。他们虽然都是贵介子弟,但平时没什么理由也很难见到魏钧这位万人之上的郡王,更不要说掌柜刚才已经说了,漱清斋的客人有六七位,能和魏钧一起私下交游的定然也是当朝权贵,可不是方槿凌这位空有显赫爵位,手中却无实权的公子可比。

      当即便有人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和褚云搭话,只是他们一行人惯常都以方槿凌马首是瞻,不便贸然开口。

      方槿凌把众人反应看在眼里,笑了笑,既然魏钧派了褚云出来,那就是有意召见,他亦不妨成人之美,当下率先迈步朝里行去。

      既是私下相见,便也没必要守那通禀待传的礼数,褚云退后一步抢先为他推开了房门,绕过屏风之后,果见魏钧一身便服坐于正中,其他人都站了起来,窗户大敞,香炉盖着盖子推到了角落,其余陈设也都一并收起,只余一股酒香弥漫,还未醉人就被扑面而来的凉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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